話說自從司徒易刃義軍主力被剿滅之后,其殘部余黨或落草為寇,或繼續滋擾郡縣。但未能觸及衛朝根基,所以朝廷上下對此并不十分用心。
衛朝根基雖然動搖,但是衛朝軍力強大,幾年以來起義的人雖然越來越多,也不乏規模大者,可是始終未能徹底拔除衛朝的根。局勢一直持續到五年之后。
高德十一年,石貝已經是十七歲的少年了,當初那個清秀的在楊征府中讀書的小孩子,經過太學院的名士丘狩和李增的調教,如今已經是西京小有名氣的小才子了。可是西京卻越來越像個滿目瘡痍的朽尸,因為歷帝依然愛好馬毬,只要有機會就要上街去打,只要他上街打馬毬,整個西京就是一座無人城,為了馬毬打的盡興,經常在興起時強拆百姓官員的房屋,怨聲載道,但是無一人敢聲張自己心中的怨恨。
這一年有科舉,所以為了太學監的事一直忙碌的楊征又開始操心了,他一定要石貝考科舉,得功名。
石貝冷眼觀瞧衛朝多少年了,對它和歷帝是漸漸失去信心了,可為了在家鄉的父母,為了楊征早已花白的頭發,只好硬著頭皮參加會考,進入了國子監,今年的科舉是不能不參加了。
這天國子監沒有開講,石貝在回廊下靠著柱子讀書,他的好友徐江從書館出來,看到他的身影。就喊了他一聲,石貝招呼他過來。
徐江到廊下一看,“《春秋》啊,又是這本書,你也會擔心考不中嗎?”
石貝合上書,“徐兄啊,我不比你,家境貧寒,考不中科舉這輩子就沒有出路,我好歹有個在朝為官的老師呢。你啊,才是擔心考不中吧,要不然你會進書館嗎?”
徐江一愣,“你不是在看書嗎?你看見我了嗎?”
石貝把書塞給徐江,“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我還能中舉嗎?”徐江拿著書:“這本事?你要考什么啊?”石貝微微一笑:“略科。”徐江也笑了:“對,你這人不僅鬼靈鬼精的,還一副高人的做派,現在天下不太平,這也是一條大路,不像我,只有吊死在詩詞文章的汪洋大海了。”
二人相視而笑,石貝說:“好了,一天到晚就是讀讀讀的,你也不累,走,我請客,一碗面一瓶酒,怎么樣?”徐江問:“上街啊,那個馬上天子沒上街嗎?”石貝拉著徐江的胳膊,“行了,他啊,正在天浪苑里摟著妖妃睡覺呢。咱們走吧!”
傍晚石貝回楊府,楊征坐在高堂上,端端正正,“你回來了?”
石貝躬身行禮,“老師,我回來了。”
楊征說:“今年的科舉你想考哪一科啊。”
石貝想了一下,說:“如今天下不安寧,我想考略科,為朝廷分憂。而且,出將入相啊老師。”
楊征凝視石貝,嘆道:“唉,也好,也好,我料想你也是不會考文科的,只是如今中原不寧,不然派人去問一下令尊。罷了,老夫不妨礙你了,有要讀的書就和我說。”
石貝又深施一禮。心里念叨:老師還說不妨礙,這個時候提及我爹,就是在抗議我考略科啊,出將入相?他巴不得我入職內閣呢。算了,就這個朝廷,能救一把就做下去,無可救藥就辭官也來得及,就當是歷練了。
因為知道石貝要考科舉,楊家上下的人都不再像往常那樣和石貝說笑了,而是經過他的門前都把腳步聲壓到最低。楊愫只有一個人去花園里坐著,既無心賞花,也不知所措的樣子,坐在那里,沒有人叫她都不會動,蘇姐笑她愛上石貝了,楊愫臉一紅假裝生氣。
半個月之后,朝廷開考,三種科目都在西京進行,徐江去的北貢院,石貝去的南貢院。進場搜身,對號入座發放考卷,石貝打開書箱,擺好筆墨硯臺,一看考卷的題目,今年略科的題目是:司徒亂軍何以速敗。石貝笑了,“看來朝廷是力不從心了。”
原來高德六年司徒易刃大軍,八月起義,十二月全軍覆滅,只過了四個多月,但是第二年開春,北方大旱,各郡又有亂民作亂,轉眼間爆發起義,亂哄哄的鬧了半年,此后北方亂過,南方亂,南方剛剛平定北方又亂。
到如今高德十一年,先后起義的亂軍就有十次,剿滅義軍和暴民亂黨不下三十萬,衛朝根基徹底為之動搖,軍費開支龐大,而天浪苑的工程依然不休不止,大亂一觸即發。原本歷帝不想開考,劉當建議如期舉行,為了收取人心。
石貝研磨提筆,寫道:……記四年以來朝廷南來北往剿匪平亂數十陣,所記勝算無數,奈何以唯司徒易刃敗之速耶?蓋之因有四,其一冗雜,四月之間聚兵十萬,無分老幼,不論精疏,往來轉戰奈何勝算可達?其二僭越,號曰聚義,實為私利,舉事方二月既自立為王,盡圖利益,朝野驚懼,帝王慍怒,不除之若何?其三乏謀,易源之戰,分兵錯其一,搶城錯其二,分路突圍又聚于一處錯其三,足見其無謀,焉能不敗?其四急功近利,得下東海關而不積蓄糧草,聲威大而不造勢,兵馬多而不選精,親信眾而不用將,全無遠見何以長遠?有此四者,本不敗而敗,由因于此。如是……
放榜這天石貝看著自己沒有名落孫山,就一門心思的等。等著殿試。到了殿試這天,石貝就當自己是做夢去了。一群學子在宮殿里作答,有不少人都被皇宮的氣勢所折服,冷汗直流,而石貝洋洋灑灑的就當是夢境。
這一次的會試通過了,石貝又去參加殿試。因為戰亂時節,非常之時不以常理,所以各地的會試和殿試在同一年舉行,這倒讓各地的學子為之動心,紛紛參加。在通過了會試之后都來入京趕考,但是,在殿試這一天,歷帝所出略科的題目居然是:論世間名將。
石貝本來就不把皇宮當是一回事,答完題之后就任憑官員安排,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歷帝看著石貝的這份卷子,來來回回看了一遍,很是贊許:“嗯,有憑有據。可堪大用。”就在頭甲三名的位置上寫了三個名字,狀元——袁玄,榜眼——石貝,探花——王憲。榜文發出去之后,所有的考生都擠著圍了上來,找自己的名字,場面一片混亂,斯文禮教不知所蹤。石貝坐在對面的茶樓上看著這一幕喝茶。
袁玄和王憲竟然也登上二樓,二人四周看了一眼,就在石貝這一桌坐下了。
袁玄身材纖瘦,山羊胡也較長,王憲棱角分明,雙眼炯炯有神。“石貝是吧,剛剛的榜文你看到了嗎?”
石貝放下茶碗,“怎么,袁玄先生很在意嗎?”
袁玄無奈的口氣:“世事艱難,功名利祿,無可奈何。”王憲卻說:“是啊,現在北方有陳鵬,南方有李從,他們的兵力已經多達幾萬了,加上其他的亂軍,衛朝會何去何從呢?”
石貝笑道:“也些吧,可是雷長和包銅兩位將軍鎮守中都,梁皓在北疆,郭布在西南,衛朝的江山還是鐵桶一樣的,就這點兵力,他們還推不倒大衛王朝。”袁玄拿起茶壺,為自己和王憲倒了茶,“那要看他們有什么樣的將軍,和謀士。如果所用非人,也是為禍不小,尾大不掉啊。”
石貝說:“所以啊,劉當在這個時候力主開科取士,可見他們是多擔心這些人跑到他們那里。”樓下的場面,因為一隊官兵的出現緩和了很多,但是有的人在見到自己的名次后如癡如醉的喊叫,奔跑。“可悲啊。”
王憲說:“是嗎,如果是的那我們豈不是更可悲。”石貝問:“何以見得?”王憲說:“我們不是和他們一樣,來考科舉了嗎,而且我們明知道這一點還要來,不是更可悲是什么。”三個人哈哈一笑。
袁玄提議:“我們難得談的這么融洽,不如結交為知己,如何啊?”王憲和石貝都點頭同意了。袁玄第一個說:“在下袁玄,僥幸考中略科狀元,南郡人氏。”王憲說:“在下王憲,海州郡人,今科略科的探花。”石貝說:“在下石貝,東郡人,榜眼。”
三人聊得很是盡興,各自離去了。在樓下,石貝遇到徐江,徐江正在看著榜文,此時大部分的考生都離去了,石貝問:“徐兄,名次如何啊?”
徐江回頭看是他,就說:“不比你啊,是個榜眼,我才是個進士而已啊。不過也不錯了,我能考上進士已經是不容易了。走啊,你是高官在望了,不得請老同學吃飯喝酒嗎?”
石貝笑了,“好,地方由你挑!”
一行人穿著官服,穿過神君門,面前是一片極為寬闊的廣場,處處巍峨宏偉,石貝同一批中舉的學子跟著引路的官員,繼續向前走,來到天命門,從側門進入后是一處較為狹窄的廣場,面前是順安門,再次穿過順安門冗長昏暗的門洞,出來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幾乎望不到的對面的大殿,議政殿,議政殿座落在巨大的漢白玉臺基上,經過金水橋后,議政殿的臺基就是一片小山崗,而那議政殿更是另一座山。每十步就有一名侍衛,走過復雜曲折的一道道臺階后,在大門前的最后一道臺階下跪下,等候宣召。
文科的,武科的,都見過歷帝并封官,去瓊林宴了,這時太監宣召:“今科略科三甲覲見!”
于是袁玄,石貝,王憲一起上殿覲見歷帝。山呼萬歲以后,歷帝非常高興,“諸位愛卿,你們的文章朕已經看過了,朕非常欣慰。朕授予你們四品官銜,袁玄聽封。”
袁玄拜倒在地,歷帝宣布:“朕任命你為祈陽府尹,務必剿除賊首李從。”袁玄高聲呼喝:“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