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這片大陸歌舞升平,四海之內一片祥和,而最繁華之處,人們叫她盛世長安,后來雖是落寞了些,卻也還算錦繡未央,只是卻不再能長治久安了。
五十年后,這片土地十室九空,異族自四海之外涌入蒼茫大地,皇朝崩碎,盛世長安亦被付之一炬。自此世人方知,五百載盛世大唐,萬國來朝,歷經繁華落寞,也終究不過是一場燦爛煙火。
文人感慨禮樂崩壞,武夫欣然提刀上馬。
李姓皇族之悼亡,亦掀開了天下動蕩的幕布。
治世賢臣喋血金鑾,封疆大吏割據一方,梟雄征戰號令八荒,草莽英豪崛起四疆。
無人知曉亂世何日方終,數十年間,天下叢生五朝十二帝,四海之內,刀兵盛者皆稱王,卻不曾想,重振秩序還世間繁華者,卻是緣起當年落第一書生。
……
盛唐李氏皇族,建國已近五百年,期間能人輩出,國富民強。于是歷代皇主盡皆勵精圖治、重武輕文,厲兵秣馬以求可以超越前人之功業,做那書中千古帝王!
自此皇朝之內,從軍者十年戎馬當為萬戶侯,于是上至豪伐、下至寒門皆重武輕文。那三千將軍甲在世人眼中,便莫過于榮華,而昔日朱紫公卿,唯有腰間帶刀者方是真豪杰。
武風鼎盛,文脈凋零莫過于此。“宰相怎可不尚武,將軍幾個會讀書?”便是盛唐極樂而衰前,最為真實的寫照。
好在總有些儒門弟子恪守著祖師遺命,堅持著教化萬民,也有些書香門第,始終有詩書傳家,也算是為這亂世留下了些許讀書種子。
河東柳氏本為名門望族,祖上更是出過謚號文慧的一朝文宰,權極一時,風頭無兩。
奈何祖宗榮光擇被三代,卻庇佑不了只知貪玩享樂的后人。如今的河東柳氏,只堪堪在一縣之地忝為龍頭,說白了,已是淪為窮鄉僻壤中的一個小小破敗家族,地頭蛇而已。
無論是直系還是旁系,曾經的世家柳氏,今時今日,族中大字不識的人卻是一抓一大把。上百族人,哪里還有幾個知道自己的祖上曾是文圣弟子,自己的家族更曾詩書傳家數百年,是皇朝榮極一時的儒門魁首。
三柳村,便是柳氏祖宅所在,因村口處生有三棵千年古柳而得名。
據傳,這三棵柳樹,曾有一游方各處的道家高人路遇后長嘆不止。之后更是留下一道讖言:“一柳長存五百年,二柳顯達直通天,三柳絳朱可通玄,福禍難斷定人間。”
說來也巧,這道讖言正印證了千年間柳家的繁華落寞。
千年前,大陸百家爭鳴,乃是群雄爭霸的大世。柳家一族數十口人,為避災禍,方才逃難于此。
柳家當時的那位先祖曾師從道門高人,自來到這清幽僻靜之地后,他便斷言,此地最少可保家族千年血脈繁盛存續。于是就親自率領著族人在這三棵柳樹之側,蓋起了數座茅草屋。
自此之后,柳家一代代便在此地繁衍生息了起來。五百年后,那幾間草屋也漸漸變成了一個古樸的村落。
這時候,世間雖已沒有了傳說中的那些術法神通留存于世。曾經百家爭鳴的時代也早已過去,世間教派也唯獨只留存下儒、道、釋和醫這四大圣地。可許是禁不住權利的欲望,這片大陸上不知為何,又一次掀起了腥風血雨,蒼生蒙難。
最終,一代雄主李重樓崛起于微末,終結了這個紛亂的時代,開創了一個盛世皇朝。
那時候,誰也沒有想過一個熱血澎湃的李姓青年,僅僅拉著一幫剛過及冠之年的兄弟,僅僅在兵出隴右十年后,就將這天下打了了萬國臣服。
盛唐高祖馬踏中原,鎮壓各路諸侯,平定天下,開創皇朝基業,自是離不開三十萬關隴精騎,可與一眾文脈弟子的盡心輔庇弼也息息相關。
文圣待助力李重樓平定天下后,便回歸了儒教圣地無涯山,潛心治學。而他留下的幾位弟子則因不世之功勛,依舊為高祖圣皇所看重。雖未如那些同他生死與共的隴右舊友一樣被封開國公侯世襲罔替,這幾人依舊被封“文宰”之位,儼然成為了天下文人清貴之典范。
柳青陽便是其中之一,他是文圣之徒,亦是盛唐開國之文首。被封做“文之太宰”的他,為官三十年,不僅奉命組建內閣,更協助皇主執掌天下政務,自生到死,都頗為高祖看重。
可以直達天聽的他,當時是何等光耀柳氏門楣!
于山間小村繁衍生息五百年,而后便出現了一個可以直達天聽的治世能臣,這分別對應著道人所說的前兩句讖語。雖是不解后兩句的意思,但有一部分柳氏族人始終相信,三柳村就是他們柳家的福地!
可世間沒有長盛不衰的道理,也自然沒有可以始終興旺榮耀的家族。數百年過去了,隨著祖輩遺澤耗盡,當年在長安城中風風光光的柳氏族人,卻再難以在長安城立足,又全部回到了河東祖宅。
除了始終留守祖宅的一支族人之外,也不是沒有人想起過道人的后兩句讖語,盼望著再有一位如同文慧公那樣的族人出現,重振家族聲威。
可習慣了驕奢淫逸的族人,很多都受不住三柳村的閉塞和貧苦。而且“絳朱柳”到底是什么他們也不清楚,幾株柳樹始終就是平平常常地生長于此,除了越長越大,根本就毫無異象。
久而久之,這些從長安返回來的族人便遷居到距此不遠,但卻更繁華一些的縣城上居住了。
漸漸地,“絳朱柳”的說法,除了那些始終留守三柳村的柳家旁支,也就沒有人再提及了。大家只道那道人所說,應該只是信口胡諏,瞎貓撞上了死耗子而已。
……
這一日,秋高氣爽,惠風和暢,正值重陽佳節前夕。
若是此時有人從三柳村外路過,卻是隔著老遠就能聽到村中時不時有婦人因分娩劇痛所傳來的陣陣痛呼之聲。而且還遠遠不止一聲,那慘叫呻吟之聲,竟十分怪異的是此起彼伏!
說來也巧,三柳村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小娃兒出生了。可在去年年根時分,村中數個婦人卻是紛紛懷胎,又剛巧又都在這九月初八,都在這重陽佳節來臨之際分娩產子。
這也算得上是三柳村的一大盛事了,足足八個孕婦,被村民們從附近十里八鄉找來的四個穩婆共同接生。
為此,八戶人家還一起出錢出力,早早就在村尾蓋了好大一戶庭院,不為別的,專為伺候自家這些婆娘們生產之用。
畢竟穩婆人手不足,這樣也免得她們挨家挨戶走門串巷了。不然她們來回奔走,一旦稍有疏忽,做丈夫的,可是擔心自家娘子會有性命之憂。
說起來,這三柳村,雖然地處偏僻,卻是民風淳樸。加之地主柳氏念及香火之情,對旁支也多有照料,同村居民因而也都多得了不少好處。
雖說他們皆是租種柳家的土地,但柳家人卻是往往都會免了大伙兒大半的租錢。在刨除了官稅之后,三柳村的村民每年都會剩下不少結余,整個村子的日子過得比其他地方不知好了不少。
為此,不知道有多少散居在這兒附近的窮苦人家,都想法設法的要遷來三柳村居住,便是為了可以租種到柳家的土地。
“哇,哇…… ”一時之間,一陣響亮的哭聲傳來。
“生了,生了,是個帶把的,恭喜郎君,賀喜郎君!”一個穩婆出來后,也不知道該向誰道喜,好在她照顧這些懷胎婦人都已半月有余,對她們倒是熟悉的很,緊跟著說了一句:“這小娃兒是周家娘子所生。”
說罷,似乎是想起來屋里面還有七個未生產的婦人,不時回頭望去,急匆匆想要回轉到內室中去。
八個漢子聽到娃娃的哭聲,當時皆是身軀一震,嚇了個夠嗆,倒不是害怕,畢竟生平第一次當爹,一個個都是激動的很。
其中一個漢子聽說這是自己家的孩子,急忙忙自那穩婆手中就把孩子接了過來。天氣漸涼,剛出生的小嬰兒身子骨都弱的很,剛一抱到孩子,還未來得及瞧上一眼,他就欲跑進那溫暖的側室中去。
一邊小心翼翼地跑,他還不忘回過頭,沖著七個仍在焦急等待的漢子咧開嘴,呲出自己滿嘴的大白牙,仿佛在說,“看,老子兒子第一個出來的,我最了不起!”
卻是沒想到,他分神間,一個不小心,左腳竟絆在了門檻之上。七個漢子本有些郁悶,見狀卻是個個神色巨變。正擔心孩子之際,只見那看似矮壯粗魯的漢子雙腿交力,一個千斤墜,便穩穩地站在了地面之上,顯然是有著不俗的武藝傍身。
可饒是如此,他也是驚出一身冷汗,畢竟他剛剛可是險些把自己兒子摔傷了。要是這剛出世的小娃兒有個三長兩短,且不說對不起自家懷胎十月,受盡苦楚的娘子,便是他自己也饒不過自己,那可是百死難贖的過錯!
一旁七個焦急等待的漢子,看到方才這驚險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見矮壯男子險之又險地將之靈巧解決后,紛紛長舒一口氣。
“啊,啊,哇哇……”又是一陣啼哭之聲傳來,幾個漢子紛紛下意識地把剛剛那口氣又吸了回來,頓時大氣都不敢吱一聲,哪里還有一個剎那前,那般倍感輕松的樣子。
這次出來的,并不是先前那個穩婆,銀絲滿頭,顯然年歲要大得多。看向眾人,老婦人緩緩走了過來,她倒好像早已把幾個漢子都認識全了,直接把孩子交給了其中一個男子,說道:“柳家郎君,恭喜恭喜,夫人給你生了個小公子。”
道了個萬福,將孩子遞出,這個穩婆急匆匆地就轉身回到內室之中,照料起其他婦人。
然而她卻不知,她這一抱一遞不打緊,倒是使得幾個漢子面面相覷,哭笑不得起來。
一生有細長狹眉的白臉漢子,看向接過孩子的黑壯大漢,不無促狹地說道:“六弟,有沒有人說過,你跟七弟長的很像啊!”
而與他隔著一個身位的,則是一位有著古銅色肌膚的強壯大漢,他也是幾個人中最為魁梧的,比之那正抱著孩子的黑大漢還要粗壯一些。
眼看著這穩婆竟是鬧了個烏龍,這大漢也是倍感無奈,言道:“別胡鬧了,老五!老六和老七,一黑一白的,哪里就長的像了。恐怕是老婆婆年歲有些大了,再加上忙中出錯,便記錯了他二人吧。”
狹眉漢子訕訕一笑,“是,大哥!六弟,趕緊把孩子給老七抱著。要說咱們弟兄幾個,那可頂數老七生的最是俊俏了。快看看咱們這大侄子長的如何,這孩子以后說不定也要和他爹一樣,長的風流倜儻,要迷倒無數小娘子呢。”
黑胖大漢,聞言也不跟自家今天這尤為反常,極其話多的五哥計較了。手上的動作毫不含糊,輕輕地便將懷中的孩子給一旁的白面俊逸青年給抱了過去。
“七弟,如何?這孩子長的不差吧,也不知道他長大以后是要像你和七弟妹誰更多些?”黑胖子說話甕聲甕氣的,旋即還嘿嘿一樂。
“要是以往那些同袍知道,居然會有人把我黑魔王孫乾認成了白面郎君柳阡夜,他們怕是得笑暈過去吧!”
聽他提到同袍二字,不待一旁那被喚作“大哥”的古銅色魁梧大漢說話,站在他身側的一位有著慘白臉膛的瘦弱青年,便急忙拉了拉心思單純的孫乾一把,小聲說道:“人多眼雜,六哥你慎言啊!”
孫乾這時方才恍然大悟,悄悄看了看周邊圍觀的村民,發現似乎并沒有人注意到他說了什么,這才稍稍放寬了心。
看著那魁梧大漢一直盯著自己,黑胖子先是伸出雙手,往兩側撇了撇,隨后又搖了搖頭,表示周邊還沒人發現異常。
黑胖子平日里最怕自己這位結拜大哥,見他依舊目光犀利,兩只銅鈴般的大眼珠子一直瞪著自己,連忙小雞啄米似的又點起了頭,向他示意自己已經知道錯了,以后一定會注意的。
見大漢終于收回了目光,黑胖子神情放松,又是嘿嘿一笑。
正在此時,又有兩名穩婆竟是一同自那內室之中走出。“兩位鄭夫人剛剛恰好是一同生產,兩個孩子,恰如龍鳳呈祥,這眉心有痣的,是鄭家大哥的兒子。”一位穩婆說道,便欲將孩子抱給八個男子中的一位。
她身旁的穩婆則是也將另一個襁褓抱了過來,“這是鄭二郎家的女兒,長的可漂亮了!”
剛剛接過兒子的柳七郎,急忙用肩膀撞了撞自己身邊兩位面貌極其相似的紅臉漢子,“二哥、三哥,發什么呆,還不把孩子接過來!。”
兩個漢子卻是并不急著去抱孩子。
“弟弟,看來給咱老鄭家延續香火的使命,注定要落在我兒子身上嘍,這回沒說的了吧,我以后是大哥!”
“是,是,是!你生了兒子,你做大哥!反正我也喜歡閨女。”
“那感情好,從虎,快喊大哥!”
“大什么哥,鄭從龍,你最多是我二哥!”
……
兩個穩婆都是有些發愣,暗道天下居然會有不著急抱自己孩子的父親,反而還在一邊斗上了嘴。
不過一旁幾個漢子卻是對此習以為常了。按理說,雙胞胎自然有大小之分,可這兩位,別說大小,因著爹娘早亡的緣故,根本無從分辨。因而便是名字,他倆從小都要搶來搶去的。
兩兄弟姓鄭,一名從龍,一名從虎,這也是他們父母唯一給他倆留下的東西了。這一次他倆打了賭,若是倆孩子同性,那就先者為大;若是異性,誰家孩子是男孩那誰就是大哥!至于原因嗎,倒也簡單的很,若是姐弟的話,他們自覺姐姐比較受累。可若是兄妹,就不一樣了,哥哥更有擔當,妹妹則會更受寵愛!
見倆人爭了好些年的兄弟名分,終于塵埃落定。最后還是眾人之中最為老成持重的那位古銅膚色大漢發話了:“老二、老三,趕緊把倆娃娃抱過來,兩位婆婆還要去給弟妹們接生呢。”
說罷,這漢子還向兩位穩婆拱了拱拳,以示歉意。
又是盞茶功夫,幾個孩子卻是相繼出生,幾個漢子的心也終于是落了地。
這幾個孩子的哭聲那是一個賽一個的響亮,而八個漢子一人懷里抱著一個,互相看著對方,也都是歡喜的不得了。
說起來,如今在三柳村這八個都要做父親的精壯青年,那可都不是普通的莊稼漢子。
不說別的,但就最之前那險些摔倒的矮壯漢子,他臨危之時所施展出的千斤墜功夫,便足可見其下盤之穩。
那般功夫,若是沒有個十數年日夜錘煉的苦功,絕對根本不可能使得出來。
他們八個,都是大唐府衛戰兵出身。
戰兵,可不是那種各地節度使臨時抓的壯丁,也不是各地的民團輔兵那種三流貨色。
皇朝治下,唯有京畿的十六衛禁軍和駐守六十四道的府兵方才有資格成軍,而這八十支軍隊中的士兵,方才被稱作戰兵!
他們也是盛唐皇主攻城略地,攘外撫邊所最為依仗的力量。
各地節度使原本乃是皇主近臣,奉命駐守天下各道,掌有節制各地軍政之權。可近年來,擁兵自重,野心漸起的他們,兵鋒所指卻不在國門之外,而是為了爭權奪利,互相之間也是多有征伐。
不少武人參軍所為的乃是殺異族、積戰功,最終披上將軍甲,榮歸故里。所以許多戰兵都不愿為了別人的一己私欲,白白犧牲掉自己的性命,因而這些年,許多府兵都從軍隊中逃了出來。
他們這八個人,也是逃兵,可其實他們原本也并不是一個軍中的。
兩年前,曾有七節度使會盟,合兵一處,在長安城外的落雁山與皇朝禁軍進行過一場混戰。
混戰之中,可不管你是什么天子親軍還是地方驍營,鮮血淋漓、哀嚎遍野之下,二十多萬人東西南北都難以分辨,皆是亂作一團。
原本,一群節度使都抱著“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心思,想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所以雖是七支大軍同盟一處,卻是各自為戰,彼此之間的信賴也是毫不堅固。
而且他們也根本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歷代李家天子雖然個個都好大喜功,可幾百年來,何時出過一個傻子?
當時的皇主李崇文乃是故意在落雁山設局,假稱有人叛亂,向十幾道節度使求援。可實際上,他乃是以自己為餌,為的就是“二桃殺三士”,以除去這些野心漸長,不尊皇權的封疆大吏,重振皇族聲威。
李崇文略施計謀,七個聯盟一處的節度使不僅沒有抓住他,反倒是互相亂斗在了一起。亂軍之中,那可謂是打了個天昏地暗,七個節度使直接就戰死了五個不說,還有一個也是重傷垂死,李崇文和自己的禁軍才是最大的贏家!
雖然有一個西涼節度使靠著麾下騎兵優勢,在反應過來后,硬生生率兵從混戰之中脫離了出去。可他也因此而實力大損,就此意氣消沉、灰心喪氣,躲在西涼不出,再沒有了爭霸天下之心。
一眾節度使都死光了,那還替誰賣命?
亂戰之后,一時之間,在那尸橫遍野的落雁山腳下,盡是各軍的散兵游勇。
可他們也總得生存下去不是,于是有的干脆拉起了旗幟,遠走荒山野外,上山做了山賊。反正打家劫舍這種事,安陽節度使以前也沒少放縱他們做過,安陽軍士做起這種事,可謂信手拈來。
更多的士兵,皆是良家子弟出身,本就良知未泯,當然不愿侵擾百姓,既然沒有了建功立業的希望,便想著偷偷潛回家鄉,希冀可以安度余生。
可哪曾想,一回到家鄉,這些人就因叛軍或者逃兵的身份被抓了起來。家里有點能耐的,也就是散盡家財上下打點,以求能夠保住家中獨苗。
至于其他被抓到的士兵,若生就瘦弱無力,本就是被拿來勉強充軍的,可能就被直接處死了。而那些長的彪悍精壯的,或是轉手就被豪伐大戶弄去,變成了自己的私軍,或是又被其他節度使收入麾下,換個軍營繼續過著那種刀間舔血的苦命日子。
原本他們這一標也足有二十多個人,同是天涯淪落人,一群人本想著可以守望相助,一同謀個出路。卻不曾想,戰場上沒丟了命,在輾轉回鄉后,卻是當即就被處死了七八個,還有幾個人也被抓去充作私軍……
余下他們八個,便知曉自己這曾經榮耀之至的戰兵身份,現在就是個催命符!八人同命相憐,索性剎血為盟,在皇天后土之間,義結金蘭,約定日后同生共死。
那精壯魁梧,有著古銅色的肌膚的大漢,正是幾個人中的大哥趙安國。他家祖上也是出過將軍的,可他十六歲從軍,如今三十有二,卻依舊只是一個小小的陪戎校尉。
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他在西涼得罪了人,以至于自己的軍功,統統不作數,根本升遷無望。
這一次,他所騎乘的馬更是被人給換了,他天生身高體重,一匹老馬想要馱著他沖鋒陷陣,自然氣力不夠,那馬匹在混戰之中竟然被直接累癱而亡。
西涼治軍甚嚴,一匹馬可比人還金貴的多。失了馬匹,他便知曉,自己即便回到西涼,也要被人尋由治罪,索性就脫離了西涼軍,做了逃兵。好在他家中本也沒什么家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此浪跡江湖,了卻殘生,也無所謂。
排行二、三的兩位紅臉漢子,那對兒孿生兄弟,鄭從龍、鄭從虎,他們皆是出身于武威節度使麾下最精銳的先鋒營。
兩兄弟,分別擅長左手刀和右手刀,身背兩面鐵盾,攻守兼備,極其受武威節度使的依仗。兩個人雖是平日斗嘴,可畢竟兄弟齊心,往往配合默契,立功無數,在武威軍中威望不低,眾人皆知他們武藝高強,是相當厲害的人物。
只是可惜了悍勇先鋒營,為了保護武威節度使,在落雁山一戰后,拼了個近乎全軍覆沒,才勉強把那個半死不活的老節度使救了回去。
可此戰之后,老將軍的三個兒子見父親傷重,皆知他注定沒幾天可活了,竟是一心想著爭權奪利,最后活活把那位武威節度使給氣死了。兩兄弟見狀,就此心灰意冷,不等殘軍回轉武威,也悄然離開了武威軍大營。
排行第四的,則是幾人之中身材最為矮小的那個。他名為周勇,雖是天生五短身材,卻是出自鳳翔軍中極為著名的地突營。他一身功夫,幾乎都在兩腿之上,因而練的下盤穩健選勝常人,曾是軍中最好的斥候之一。
但他卻是被迫參軍的,周勇自小家道中落,父母更是早亡。可他周家卻是軍戶,正趕上那一年,本該族長之子去服軍役,可族長不舍得自己孩子去賣命受苦,于是年剛十二、無依無靠的他就被迫去參了軍。
如今尚未而立之年的周勇,其實有著十七年的軍齡。至于軍功,用他上司的話說,一個斥候,要什么軍功,往往只在他立功后獎勵他一些吃食,便順勢把他的軍功克扣的一點不剩。
他做斥候的十七年,斥候營卻儼然成為了周家巴結其他家族最好的籌碼。十多個周家子弟,踩著周勇的軍功,倒是在鳳翔軍中混的風生水起。
至于老五,名為肖小刀,倒是幾人中兇厲之氣最淡的消瘦青年,土黃色臉膛,生就一雙細長狹眉,要是不說,倒是挺像那在莊稼地里常年勞作的莊院漢子。
若說他極為突出的特點,那便是一旦發力,他的右手臂便會變的極為粗壯,甚至足足會比左臂粗上三圈。而他的一雙眼睛,時而還會有精光乍現,綻放懾人心魄的光芒,極其有威懾力。
這位長寧軍督戰隊中的的督戰隊長,別看現在低調的很,他可是經常會在長寧軍中客串劊子手角色的超級兇人。兼之在長寧軍中時,他常會帶著一個黑色面具,更有著“鬼見愁 ”的綽號。
他曾被描述長的宛如餓鬼,青面獠牙,卻是不曾為任何人想到,在去掉面具后,這“鬼見愁”肖小刀竟是個如此其貌不揚之人。
排行第六的,則是那個說話甕聲甕氣,人稱黑魔王的大黑胖子孫乾。他曾是皇庭的左金吾衛,就是那種穿著全身鎧,帶著蒙面金盔,手持陌刀大戟以及斧鉞長戈的皇庭侍衛。
左金吾衛隸屬十六衛禁軍之一,據說,每個鎮殿禁軍一身負重平均都在九十五斤以上。而他們的職責,就是每天要給皇主站崗放哨。
這些鎮殿禁軍,每個人都是從京畿道戰兵中精挑細選出的大力士。依照兵刃不同,被分為大戟士,陌刀士,執金吾和執戟郎等等,孫乾就曾是鎮殿執金吾。
說起待遇,他這種天子親軍中的親軍,當然是極其優渥的。至于胖子做逃兵的原因,他自己只聲稱是太累,每天都要扛著好幾百斤的負重站上數個時辰。
眾兄弟對此雖不曾仔細追問,但卻都知道他必定是有著難言之隱。 為了脫離金吾衛,他還專門扒了一具尸體,為他套上了自己的全套裝備。然后又大力一腳,將那人頭顱連同金吾盔全都踩扁,又把自己的軍牌扔下,以求可以金蟬脫殼,假死逃生。
至于老七柳阡夜,卻是這三柳村土生土長的人了,也是那曾經一直守著三株柳樹的柳家旁支的后人。他幾乎是如今所有柳家子弟里,唯一一個識文斷字之人了,畢竟柳家的主家早就把家中藏書變賣一空。
在如今武道盛行的時代,柳阡夜堪稱文武全才,只可惜他雖是自小熟讀詩書,一身文才也確實世所罕見,可他武藝也就勉強只在三流之境。
因而在科考路上難啊,現在的皇朝,文官倒是可以不讀書,可武藝不精湛卻是絕對不行。柳阡夜年十四便首次參加科舉,在連續落榜十年后,他是真的有些興致寥寥,心灰意冷。
于是就應了河東節度使的邀約,進入了河東軍中,想著從軍中再找找機會,曲線報國,以施展自己平生抱負。
可他一到軍中才發現,現在的軍隊竟是早已淪為河東節度使這般封疆大吏的私軍。見慣了烏煙瘴氣,初心不改的柳阡夜頓感報國無門,也是有些意氣消沉。
正逢幾大節度使在落雁山亂戰,河東節度使戰沒,他便趁機從河東軍中脫離了出來。只想著從此之后就回歸故鄉,再不問世事。若有機會,自當報效朝廷,可若是沒有機會,為免遭煩惱,自己還是隱居村中不理會這世間紛繁了。
一心以治世報國為己任的柳阡夜,卻沒成想,自打同幾位兄弟結拜在一起,共同回了三柳村隱居后,他卻是過的比前些年輕松的太多了。
兄弟八人中的老幺,生就一副慘白臉膛,身材瘦的跟個竹竿似的,一身上下也沒個二兩肉。他的名字叫做柴河,原本是個小商販,他自小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再加上腦袋靈光,偶然的一次機會,為幽州節度使看重后,被其收作了義子。
然而幽州軍雖在以前有皇朝勁旅之名,可偏安一隅的幽州現今卻是積弱已久。他的義父又不聽他的勸告,非要參與此次大戰,竟是淪為此番權力斗爭中的第一個犧牲品,便是他自己也葬身在亂軍之中。
柴河偷偷收斂了義父的尸體后,知道失去了義父的幽州必定一盤散沙,因而也沒有選擇返回幽州接掌大位。而是選擇了四方游歷,遠離掉這些年爾虞我詐的生活,結果卻是因此遇到了幾位志同道合的兄弟。
說起來,八個人那日見諸多同袍下場凄涼,便圍坐一團,一同商討著日后出路。
“弟兄幾個,咱們都沒什么家小,要不索性占山為王吧。”周勇是個混不吝的,語出驚人。
“那怎么行,我們好歹也都是良家子,真要上山為非作歹,豈不是要讓祖宗蒙羞。”趙安國道。“老四你別出餿主意。”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有說要一起出家為僧的,也有要遠走草原避禍的……
柳阡夜思慮良久,“各位兄弟,不妨聽我一言。我柳家在我家鄉,還算小有勢力。我不妨先行回鄉,想辦法銷了自己的軍籍。各位哥哥到時候,再裝作外鄉人避難投奔過來。”
“三柳村偏安一隅,地廣人稀,即便日后我們身份泄露,也好脫身。而且,如果沒被發現,那便更好,你我眾人就在三柳村娶妻生子,避禍生息好了。”
眾兄弟一聽,紛紛覺得是個好主意。這才有了三柳村八兄弟共同等待各自婆姨生產的一幕。說起來,這離當年七節度使混戰已足足過去了兩年之久。
這兩年,各路節度使雖是安穩了許多,可皇朝局勢依舊不甚安穩,哪里還有人會花心思來追究他們這些小角色,這也是他們真正放下心來,在此徹底安家定居的原因。
雖然眾兄弟相貌身材大多不似平頭百姓,可三柳村民倒是從未介意過此事。
他們只道亂世之中,人人皆是苦命之人。
而這八子能夠同日而生,卻是大吉大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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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與機械的浪潮中,誰能觸及非凡?歷史和黑暗的迷霧里,又是誰在耳語?我從詭秘中醒來,睜眼看見這個世界:槍械,大炮,巨艦,飛空艇,差分機;魔藥,占卜,詛咒,倒吊人,封印物……光明依舊照耀,神秘從未遠離,這是一段“愚者”的傳說。
斗羅:謫仙臨塵,酒劍弒神
李謫仙被塵心領進七寶琉璃宗。覺醒武魂那天,一柄青蓮劍出世,劍氣縱橫,先天滿魂力。他被寧風致譽為千年難遇的天才,并敲定與寧榮榮的姻緣。但不成想。六年時間過去,李謫仙魂力沒有寸進!寧榮榮:“謫仙哥哥,七寶琉璃塔是大陸第一輔助武魂,與強大的戰魂師配合,才能發揮出最強威力。”“雖然……我很不想這么說,但你的確跟不上我的腳步了。”拿回兒時互換的信物。李謫仙:“各自安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李謫仙并不氣餒,他堅信自己絕非庸才。明月下。他仰頭飲酒,醉里舞劍。魂力在不知不覺中,飆漲到二十級。李謫仙這才明白。他乃雙生武魂——劍與酒。“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從七寶琉璃宗不辭而別。李謫仙手握劍、腰別酒,獨自一人游歷大陸。他喝了最香醇的酒,結識最好看的女子,挑戰最厲害的劍客。多年后。他在全國魂師大賽,與寧榮榮相遇。看著被鶯鶯燕燕包圍的李謫仙,一劍橫掃所有天才,寧榮榮淚眼婆陀。“謫仙哥哥,榮榮每天都想你……”“多年未見,你還可好?”李謫仙風輕云淡,長劍遙指。“出招吧。”謫仙之名響徹大陸。這一次,他看向神界。“天上神祇有三千,見我也須盡低眉!”(多女主,不跟團,虐唐三,虐榮榮……)
從斬妖除魔開始長生不死
消耗壽元灌注武學,可無限進行推演。沈儀凡人之軀,壽數不過百年,所幸可以通過斬殺妖魔獲取對方剩余壽元。在邪祟遍地的亂世中亮出長刀,讓這群活了千百年的生靈肝膽俱裂!從【鷹爪功】到【八荒裂天手】,從【伏魔拳】到【金身鎮獄法相】!沈儀偶爾也會沉思,這壽命怎么越用越多了?他收刀入鞘,抬眸朝天上看去,聽聞那云端之上有天穹玉府,其內坐滿了千真萬圣,任何一位都曾經歷無盡歲月。此番踏天而來,只為向諸仙借個百萬年,以證我長生不死大道。……此書又名《讓你氪命練武,你氪別人的?》、《道友請留步,你的壽元與在下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