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燦會心的笑了,這一刻誰都沒有言語,兩個人之間卻奇異的有種靈犀共融。
坐了一宿,換做別人早就累的不行了,唐燦不一樣,精神頭兒好著呢!
也沒等多長的時間,村支書領(lǐng)著一些村民過來了,基本上都是些男村民。
沈榆對農(nóng)村的紅白大事的并不陌生,雖然她現(xiàn)在是在南方,但是習(xí)俗也應(yīng)該差不到哪里去,喪禮總要舉行一些祭奠之類的儀式。這個早晨支書帶領(lǐng)著那些村民有條不紊的忙活著。
唐燦就不同了,從小就在軍區(qū)大院長大的,對鄉(xiāng)俗陌生的很,這時候的他面對眼前的事情就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了。
那宋耕老人本來沒親人算是村里的絕戶,因為唐燦和金連長將老人的身后事都包攬下來,肯出錢,村里的人在支書的帶動下也就樂意出力了。因為支書說誰給宋耕老人送終,他住的房子和那兩畝田地就歸誰家了,生前沒人湊的宋耕老人,在這死后就多回了幾門子親戚。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宋耕老人的田地正好處于高速公路的規(guī)劃區(qū),田地是要被征用的,然后會因此得到一筆不菲的賠償,那幾門子干親戚就為了繼承老人的那點遺產(chǎn),差點沒打破頭。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農(nóng)村里田地宅院都是能讓人掙得頭破血流的財富,沈榆面對這一切都見慣不怪,就唐燦一個勁兒的搖頭,他嘴上沒說什么,但是沈榆也多半能猜到他心里的那些個感慨。
最后村支書和村里的長輩一起商議出解決的辦法,就拿沈榆的那只銀鐲子說事,說沈榆就是宋耕老人失散女兒的孩子,這次就是專門回來認(rèn)親的。旁系的親屬沒有嫡系的親,遺產(chǎn)繼承的事兒就有了主次,那些本來就和宋耕老人斷絕親戚關(guān)系的人,也就沒什么臉來爭了。
可事情沒支書想的那么簡單!宋耕老人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的親戚們,也不是吃素的,并不是支書說了啥,他們就信啥。支書一看要壞事,情急之下就讓沈榆摘下她手上的銀鐲子,這鐲子遞到宋耕老人的表妹手里,那老阿婆仔細(xì)的看了瞧了,最后一句話也沒說的將銀鐲子還給沈榆,黑著臉領(lǐng)著她的那些孫男娣女走了,剩下的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竟然也都無話可說了。
沈榆看到這情景臉色也變了,如果這銀鐲子不是真的能和宋耕老人扯上關(guān)系,那些人又怎能退讓了呢?她想起她的母親從來不愿提及親人,聯(lián)系著宋耕老人那為了逃難離鄉(xiāng)背井的女兒,隱約中她似乎抓到一根線,一些真相似乎已經(jīng)呼之欲出……,這讓她的心上壓了一塊石頭似的,面對已經(jīng)亡逝的宋耕老人說不出來的難受!
“委屈你了!”唐燦有些歉意的對沈榆,此時天色將晚,落日的余暉映在唐燦的臉上,看上去他的臉兒紅紅的,泛著金光很耀眼。
沈榆半瞇著眼睛站在唐燦對面,卻因為身高的落差,她要微微的昂起頭才能看到唐燦的臉。其實沈榆也能多半猜到唐燦的心思,他同意支書的做法也有他的目的,他就想著讓宋耕老人早日入土為安,另一方面也是想著早日離開這里。
“沒事!老人家孤苦無依,我們送他最后一程也是應(yīng)該的!”沈榆說話的時候,胸口悶悶的。
宋耕老人的喪事一切從簡,按照村里的習(xí)俗停尸三天后出殯,只是免了哭喪的環(huán)節(jié),支書找了村里的幾個壯勞力為宋耕老人挖開亡妻的墳,將他和死去多年的老婆合葬在一起。人已經(jīng)埋葬了,按說沈榆這邊也沒什么事兒了,支書給她掛得那個繼承宋耕老人遺產(chǎn)的身份,就是哄弄那些想爭遺產(chǎn)的人的,唐燦也早就說和支書說好了,宋耕老人留下的那些田產(chǎn)什么的就歸村里了。
沈榆也不是沒好心眼兒,她出生在農(nóng)村,見慣了農(nóng)村里時常發(fā)生的那檔子事兒。她也早就看出來那個支書一開始就等著的就是唐燦的那些話。只是看出來是一回事,并不代表她要計較什么。
另外她心里也想好了,宋耕老人的這檔子事兒,她到了她母親那里是死活都不會說的,如果她的母親真的就是宋耕老人失散多年的女兒,現(xiàn)在知道了人沒了的事兒也就是枉費的傷心。人沒了,那認(rèn)不認(rèn)親的也沒什么用處了。
唐燦和金連長他們和支書又嘮了半天嗑,說的是什么,沈榆也不關(guān)心。她瞅見支部外的那些小孩子,心里卻裝著她自己的心事。
支書老婆端著一碗雞蛋扭著矮小而臃腫的身子,遠(yuǎn)遠(yuǎn)的向這邊走過來,那些在支部外玩耍的五六歲左右的孩子們看到了,一個個伸出長滿黑乎乎的皴手追在支書老婆后頭,想搶走碗里的雞蛋。
支書老婆將青碗舉得高高的,不讓那些孩子搶到碗里的雞蛋。那些小孩子就死抓著支書老婆的衣角,不讓她走。支書老婆動了罵腔,還伸手打了一個頭發(fā)像雜草一樣的小男孩。罵的是什么臟話,沈榆聽不懂,但那厚實的大巴掌打在那個小男孩身上的聲音,她卻聽得響亮。那個小男孩坐到地上哭了起來,其他的孩子都被嚇跑了。等到支書老婆走進(jìn)支部,將碗里的雞蛋分給沈榆和唐燦他們吃的時候,沈榆客氣的對支書老婆說了聲謝謝,然后等支書老婆將兩個雞蛋遞到她手里后,她拿著雞蛋就走出支部,將雞蛋送給那個坐在地上哭的臉上黑一道泥一道的小男孩。
“吃吧!”沈榆蹲下身子笑著對那個小男孩說著,她也知道那小男孩聽不懂她的話,可是讓她學(xué)會他們的方言,她也沒那么大的本事。
那個小男孩開始不敢拿的樣子,完全沒了剛才從支書老婆手里搶的那股子勇氣。沈榆拿著兩只雞蛋互敲,敲開了蛋殼,將蛋剝開了,遞給那個小男孩,那小男孩低下頭,不看沈榆,看他那一雙黑腳。沈榆故意壞壞的比劃著要將雞蛋塞進(jìn)嘴里,那個小男孩抬起頭瞅著沈榆手里的雞蛋,猛地咽了一回口水。
沈榆便往小男孩手里塞那顆剝好的雞蛋,小男孩不接,雞蛋就掉在地上,一群螞蟻就爬過來,小男孩搶著忙拾起來,用嘴去吹粘在雞蛋上的泥,吹不掉,他就用袖子去抹,然后也不顧得那雞蛋上還有沒擦凈的土,張大嘴巴對著雞蛋咬了一口,一口還沒咽下去,又咬了一口,最后一口把雞蛋都吞下去了,噎得小男孩細(xì)長脖子鼓了鼓。沈榆趕緊的回支部要了碗水端給小男孩喝。
小男孩順下氣后,眼巴巴的又盯著沈榆手上的另一只雞蛋,沈榆笑了,將雞蛋慢慢的剝開,也不管那小男孩聽不聽得懂她的話,囑咐他別拿穩(wěn)了別再掉到地上了。可是小男孩接過雞蛋來后,并沒有再吃,而是直接從地上爬起來,拿著跑了。
唐燦這時候也已經(jīng)從支部里出來,手上端著半碗雞蛋,一邊喊著那個小男孩將碗里的雞蛋也拿走,但小男孩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頭也沒回。
沈榆看看碗里的雞蛋,愣了一下就將碗從唐燦手里搶過來,然后就去追那個小男孩。唐燦想也沒想也跟上。
等他們一起追著小男孩跑到村邊,看到那小男孩將手里的雞蛋遞給了一個在道溝里打豬草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比小男孩大一兩歲的樣子,應(yīng)該是姐姐。沈榆就聽姐弟倆用她聽不懂的方言說著什么,那小女孩還用手打掉了小男孩手里的雞蛋,然后小男孩坐到地上就哭了起來。
沈榆剛打算過去,唐燦一把抓住沈榆的手,他的臉色竟然難看的十分嚇人。
“怎么了?”沈榆吃驚不小的問唐燦,當(dāng)唐燦慢慢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對她說出一句話后,她那只端著雞蛋的手抖了,那只青碗摔到了地上,碗里的那幾顆雞蛋骨碌碌的滾出去好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