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芳看了過去。

在夕陽的余暉下，一個十來歲的黑衣錦服的少年出現在了路邊。

黑色柔順的頭發用銀色發冠束起，衣袍邊上繡著金色的不知名走獸。少年面容俊秀，少了點少年該有的活潑，像是表情木訥的木偶。

在他腳邊，是一只半人大的純色黑豹悠悠地晃動著尾巴，有著一種收斂的危險。它銀灰色的眼睛看似散漫，實則目光一直在他們附近徘徊。偶爾，低下頭，舔舐著厚重的爪子。

翠芳看了看腳下，齜著牙看著他們的小白狼，它全身都高度緊繃，腳微微地顫抖著。

“啾啾啾！”

頭上的小黃鳥發出警惕的叫聲。

“這只狼是我的。”

少年又重復了一遍，語氣冰冷，就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凡事講求證據。你有證據證明是你的嗎？”翠芳把背兜放到了一邊。

少年的眼睛從小白狼身上，移動到了這個鄉野丫頭身上，在她臉上格外頓了一秒，再移到她的頭頂。沒有波瀾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證據？你覺得這塊地方會有白色的狼嗎。”

他的回答讓翠芳心下了然。這人雖然語氣不友善，但是有點講道理。

“那也可能是它自己迷路過來的呢？”比如，逃命逃過來的。

黑衣少年不說話了。

可能沒有想到，一個半大的孩子，有著不卑不亢的態度，以及喜歡管閑事的心。

“我看它也不是很認你啊。”

黑豹盯著她，起身，在少年腳下慢慢徘徊。

空氣中開始凝結緊張的氛圍。

黑衣少年這次直接給了兩個字。

“讓開。”

他聲音低沉，帶著不怒而威的味道。有勁風從他身后傳來，刮在人臉上，讓人不適。

原本和翠芳站在一起的小白狼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識往后側方退。

這時有人拍了拍它的頭。

輕輕地。

“后退并不是總有效的。”

它愣住了。

翠芳抬頭。

“如果靈獸不愿意，強迫他們可是會應激而亡的。即使是這樣，你也要獵捕嗎？”

黑衣少年不為所動：“再找一只就是了。”

“你確定嗎？白狼王幼崽可是很稀少的吧，你能等到多久才能等到下一只剛好脫離種群的幼崽呢？”

白狼，是最敏捷的陸上生物之一，成體的攻擊力、耐久力都是一絕的，常常以群居方式生活，由一頭白狼王統領族群。

為了培育出更優秀的白狼王，白狼王產崽一般只會在一到兩只，且一旦產下合適的幼崽，就不會再繁衍，終生都會培養眼下的這幾只，直到培育出新的白狼王。

任何一只白狼王幼崽，都可能是下一任白狼王。

在等級森嚴的白狼群里，擁有一只白狼王就等于擁有了一群白狼，這就是狼群森嚴的血脈等級制度。

想來這也是黑衣少年來這里的原因。從他的衣著來看，怕是出身名門；從他剛才外露的氣息，和腳下的黑豹，實力估計也不淺。

硬剛不一定會輸，但是一定討不了多大的好處。

他沒有強制捕獵，白狼幼崽也是幾天前才到的他們這里，怕是他想耗死這只白狼幼崽，然后在它虛弱、意志薄弱的時候收了它。

“你是想要能成為白狼王的幼崽吧？”

黑衣少年看著她，不說話。

“白狼王只會從雌性中選出，可這只是公的。”

小白狼下意識夾緊了尾巴。

公的？

黑衣少年的眼睛終于出現了波動，他從懷里掏出一卷書扉老舊的書，翻動著看了看。不久，他合上書，說：“我要看看。”

翠芳：“……”

小白狼在逐漸逼近的兩人的陰影下往后退著，心里有著不好的預感。

你、你們要干什么……？

撒腿就跑。

小黃鳥扭過頭，眼睛飄著。

黑豹撇開視線，舔著爪子。

……

過了一會兒，黑衣少年起身，收回被咬了一口的手，面無表情。

“好吧，是我搞錯了。”

翠芳摸了摸懷里呲牙更厲害，炸成刺猬的小白狼。

“我不需要沒有任何價值的白狼王幼崽。”

雖然，即使不是白狼王，成體的普通白狼也很不錯，但對于他來說，不足為奇。他路過時偶然的一瞥，還以為是真的走運了，沒想到是一場烏龍，白白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翠芳按住了差點一瞬間撲過去的小白狼。

不過……

黑衣少年這次看向了她。

“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看她的打扮和膚色，也不過是個一般鄉下人的樣子，怎么會知道在雪山群居的白狼王？而且知道的和他書上的一模一樣——這書還是他從本家的書房里拿出來的，除了嫡系其他人不得借閱。

“是以前來我們這兒的云門的姐姐告訴我的，她剛好帶了一只，因為好奇，多問了幾句。”翠芳抱著小狼崽起身，一副我想想看的樣子，“大概是叫云柳的一個姐姐吧。”

黑衣少年自然也知道每年云門會在各處設置招生點，也很清楚云門的弟子入門以后都會被冠以云姓。云門的人對于平民也是比較親近友好的。對于她的話，他半信半疑。

……真的會有人愿意告訴一個鄉下的孩子白狼王的東西嗎？

如果是為了吸引這個孩子，加入云門，也許會多說上幾句。這丫頭看上去，確實有些有別于常人。

“你不信可以自己去云門問問。”翠芳理直氣壯。

她沒有說錯，云門確實是有個叫云柳的人，燒的飯很好吃。也確實有一條白狼，不過那只白狼是瘸的，上山采仙菜用的。

對于重生這件事，她覺得暫時還是不要讓外人知道的好，畢竟移神還魂這件事是被各個宗門所忌諱的，因為有違人倫天道。

而且她有種預感……這話她不能和任何人說。所以，這么幾年，她都沒有主動接近云門的人。

“你和那只鳥認識？”黑衣少年的目光落在了翠芳頭上。

“經常喂喂就認識了，很奇怪嗎？”小黃鳥飛到她肩膀，她摸了摸。

一只靈鳥竟然愿意主動親近人類……

“說這么多，你不會是想養那頭狼吧？”

“怎么，不可以嗎？”

黑衣少年冷笑一聲：“狼這種生物，別看它現在小，等它明白自己比你強，就可能會反殺你的。我勸你最好把它放回野外，自生自滅。一般人家的支出是滿足不了狼的胃口的。”

“餓了，人什么都吃，何況狼。”

翠芳抱著它。

他真的很小，抱起來能感覺到他的骨頭，想來是餓瘦了。很難想象，這么小一只幼崽，竟是白狼王的后代。

遠處落下的紅色的夕陽投射下最后的余暉，把純白色的毛映照得暖意十足。

沒有白狼王母親的庇護和指導，這么小的幼崽兇多吉少。

無論再怎么強大的生物，它的幼崽都是脆弱無比的。就像……她第一次養的小黑豹一樣。

她在看著小白狼，小白狼也瞪著她。

“多謝提醒。”

黑衣少年看了她一眼，知道勸說不動，走了。

翠芳捏了捏肉墊，被狼崽嗷嗚一口咬住，但是沒有咬出血。然后，它舔了舔她的手，濕潤、粗糙而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