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困女孩依然沉睡著，她的呼吸已經沉穩。多吉老人認為她是受到了極端的刺激，應激反應過度才導致神智混亂，陷入昏睡，現在體征穩定，應該生命無虞了。珍珠給她穿好衣物，依然把她放在擔架上，讓兩匹馱著，跟著大隊人馬一起下山。

多吉老人對珍珠說，到了鎮上就把姑娘送到醫院。一位負責救援聯系的隊員告訴他們，遇難和受困者的家屬已經乘飛機趕來，到了鎮上就可交接了。

安排好這些事情之后，馬隊出發，走在下山的路上。

阿旺卓步抱著多吉老人騎在一匹馬上。珍珠和多吉也同騎在珍珠的棗紅馬上。其余的人有單騎，有雙騎，為了避免過分顛簸，驚嚇擔架上的姑娘，整個馬隊都是緩步前進。

暴雨過后，天空如洗，風輕輕地吹拂，溫暖宜人。

山下陸續進來成群結隊的挖蟲草的人和一些采購蟲草的商人，也有一些趕著羊群放牧的牧民，他們跟馬隊相會互致問候。對于商人，多吉老人所言不多。而對于采挖的相親，多吉老人跟他們強調在采挖的尾聲季節，要注意保護植被和植被中的菌株菌落，只有這個保護住了，蝙蝠蛾產的卵才能被感染，從而形成蟲草，否則幼蟲就坐繭成蛹，化蛹成蝶了。

多吉老人對圍著他的隊員和牧民說：“這個時候最好是趕著牛羊上山，牛羊的啃食和糞便就會幫助散布蟲草菌株。菌落不夠的話，化蛹成蝶的蛾子才會成團地起飛，我和珍珠姑娘，多吉就遭遇過一次嚴重的蛾災，你們救援隊在河邊也看到過了。這說明我們經過的那個河谷已經嚴重缺少蟲草菌了。你們最好帶著羊群去挖過蟲草的山坡放牧，然后再去河谷，那的草甸茂盛，羊的糞便還能傳播菌株，兩三年以后那里就是盛產蟲草了。”

牧民們滿意而去，阿旺感慨地問他：“師傅，您是理塘最出色的跑山人，您的技能是很多人渴望得到卻得不到的。你又不愿意收徒弟，為什么今天竟然跟所有人分享您的挖蟲草的經驗，您不打算收徒弟了嗎？”

多吉老人嘿嘿一笑，回答：“我以前一直認為技不外傳才是對的，但是經過這次事情之后，我發現沒有技藝傳承，植被很容易被破壞，飛蛾成團，你們看到了，而且你們的年輕人很難承受得住風雨。這個時代和我們的那個時代不一樣了。你們這個時代是共享時代，如果跟我們以前的互助時代結合起來，你們年輕人面對的就不是一個小小理塘這方天地，而是整個世界。所以，我們這次回去，我會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貢獻出來。”

阿旺大吃一驚：“這可不像是一位老人說的話，太超前了。”

多吉老人反問他：“一位老人該說什么話呢？”

阿旺尷尬不知如何回答。

多吉躍馬上前，替阿旺回答：“阿旺的意思是，要太感謝多吉扎西您老人家了。跟您老家人學會一些野外生存能力，他一個人也敢進山了。您說要公開傳授怎樣挖蟲草的經驗，鄉親們要聽到了不知道要多高興呢！”

阿旺尷尬點頭。

多吉老人嘻嘻一笑說：“多吉，你什么時候學會嘴貧了？來，我考考你，蟲草都有伴生性，我們找到一只，就可以在周圍找到第二只，這個時候要看尾尖和蟲體的朝向。可蟲體挖出來是有泥土的，分辨不出來，怎么辦？不用急著回答，好好想想。”

多吉讓馬退后了一步，他開始思考，坐在他身后的珍珠悄悄地對他說：“我能領會師傅的意思，是在找到蟲草的尾尖位置后，要根據形狀判斷它的蟲體位置，這樣呢就可以找到伴生的。其實，師傅已經說了，只是你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先掌握蟲草的自身的形態，也就是你自己要先對蟲草有認識，你才能認識牠的習性和生長的狀態。”

多吉似懂非懂地點頭：“噢，我明白了。你自己要先當個蟲草專家才行。”

珍珠有些無奈地說：“嗯，簡單地講，是這樣！”

多吉沒徹底明白，忍不住發問道：“好吧，但是形態呢？蟲體在土壤里的形態怎么確認伴生關系？”

珍珠發嗲地說：“哎，笨笨，是土壤里的菌絲啊，菌絲的走向和感染蟲體的位置，這個就是判斷依據啊。”

多吉一拍自己的頭：“對呀，看菌絲的走向，那就是說，挖蟲草的時候，不能僅僅是挖出來那么簡單，還要在挖的時候判斷牠的生態，包括形狀，菌絲包裹的程度，菌絲的走向，才知道伴生的位置，對吧？哎呀，我是笨哦，需要你好好指導才行，我自己總是在開始的時候聽不懂。”

珍珠唉得一聲，嘆口氣說：“要我知道？那我要想想了。嗯，師傅還說，蟲草和松茸這兩個精靈是有兩個生命階段的，一個是生長，一個是成長。兩個你都要掌握才行。所以他強調要跟生靈對話。這個你總可以聽懂了吧？”

多吉：“嗯，這個我聽懂了。”

他們兩人在后邊說著話，阿旺不時回頭去看，心里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多吉老人看到，對他說：“有點嫉妒是嗎？你這么一個挺拔英武的漢子，卻被一個瘦弱的小男生搶了先機。”

阿旺正過臉龐不再去看，心中的尷尬一時說不出來。

老人繼續說：“過于重視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印象，而忽略了內心的修為，特別是那種責任感的萌發讓你失去了勇氣，否則你的救人效率要高于多吉。多吉比你勇敢，這是你要盡快補足的地方。好在你最后意識到了，康巴漢子的精神就回來了。人，總會有起伏先后，但是還不晚，阿旺！”

阿旺“嗯”了一聲，他聽懂了。

后邊的珍珠和多吉還在討論，突然珍珠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催促多吉：“快走幾步，我有個事去問問師傅。”

多吉催馬緊走幾步，來到阿旺的馬前。珍珠探身問多吉老人：“師傅，采松茸的秘訣是陽光，濕度和氣味這三個要素，但是這個三個要素哪個更重要呢?”

多吉老人笑著回答：“都重要”

珍珠繼續追問：“如果一定要分出重要程度呢？”

多吉老人想了想說：“只能說，哪個比較起來次重要。”

珍珠：“嗯，哪個？氣味對嗎？”

多吉老人呵呵笑了起來，叫珍珠附耳過來說：“你說的沒錯，聰明的孩子，氣味的問題很容易搞定，養只狗就行了。我以前養了只大黃狗，專門幫我干這個事。”老人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珍珠也會意地大笑起來，多吉善喜和阿旺卓步愣愣而懵懂地看著他們，不明就里。

馬隊已經走上平原，向理塘鎮逶迤而行。

天空烏云散盡，夕陽映照草甸，山崗，到處是火紅火紅的晚霞。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