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人上了畫舫，李重陽再不遲疑，緊跟他們爬了上去。

一上畫舫，里面的一切，差點將他晃得睜不開眼。

站在遠(yuǎn)處，只看得到這畫舫高大氣派，燈火輝煌。

此刻身處其中，才覺布局何其巧妙，用材何其豪奢。

整個畫舫全是用降香黃檀木建造而成，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

整個船幫上，鑲嵌著一縷縷銀絲，織成了各種好看的獸紋。

兩人方可環(huán)抱的立柱，也用無數(shù)的珍珠瑪瑙點綴，看起來亮閃閃頗有些晃眼。

而降香黃檀木鋪就的地板上，還覆蓋著一層晶瑩的琉璃，燈火搖曳，波光流轉(zhuǎn)。

饒是李重陽見過不少大場面，此刻登上畫舫，也不由暗暗嘖舌。

都說大宋經(jīng)濟(jì)繁榮，文化昌盛，生活富足，但像這般豪闊的，還是大大超出了李重陽的想象。

當(dāng)然，如此這般奢糜的，恐怕也只有如今權(quán)傾朝野、被后世譽(yù)為北宋六賊之一的蔡京蔡家了。

在蔡家仆人的引領(lǐng)下，三人一路緩緩而行，穿廊過棟，從一層到二層，再到第三層。

一路上，衣著鮮艷的歌女舞者無數(shù)，才子佳人不斷，俱都用好奇的眼神盯著他們?nèi)恕?

原因無他，三人此刻都穿著破爛的粗布麻衣。

在前的兩個，長得格外白凈秀氣，與一身裝束格格不入。

后面一個，雖然身姿挺拔，虎背熊腰，但膚色黝黑，全身濕透。

一路行去，流了一地水漬，讓周遭眾人不由掩鼻側(cè)目。

在這些成天只知鶯歌燕舞的俊男靚女眼中，這三人看起來實在太過怪異了，哪里有半點官家欽使的影子？

一直行到畫舫第三層，地位最高的十余名才子佳人，在蔡鞗的帶領(lǐng)下，含笑等在樓梯口。

看到行在最前的假公子，蔡鞗微微一愣，向身邊的秦檜投去個問詢的眼神。

顯然，身為蔡京五子，在京中閱人無數(shù)，卻也不識得眼前這欽使。

而秦檜也滿面疑惑，對蔡鞗搖了搖頭，附耳低聲道：“這欽使，檜也不識得。”

蔡鞗聞言，默默點了點頭，心中反倒松了口氣。

既然大家都不識得，想來此人只是個新上任的小官兒，在朝中定然沒什么根基。

念及此，蔡鞗打了個哈哈，上前兩步，拱手笑道：“欽使駕臨，鞗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啊。”

假公子見蔡鞗滿面堆笑，也呵呵淡笑兩聲，拱了拱手，回道：“衙內(nèi)言重了。”

蔡鞗見她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面上的笑容收了三分，掃了眼她身邊兩人，又道：“不知欽使高姓大名？”

“大膽！”

蔡鞗話落，不等假公子回答，身邊的小青已率先喝道：“官家欽使名姓，也是爾等該問的？”

“青兒！”

假公子聽到小青的話，頓時也大聲喝止了聲。

小青撇了撇嘴，嘴巴嘟得高高。

而蔡鞗和秦檜等人，本就假得不得了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他們這些貴族，雖然大多無官無品，但背后的勢力，在這大宋朝堂，可都是舉足輕重的。

隨隨便便拉出來一個，也不是誰敢胡亂喝止的。

而他蔡鞗，身為當(dāng)朝宰相蔡京的愛子，在汴梁之地，更是一等一的人上人，即便是朝中大員，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的。

但現(xiàn)在，不過是一個名不見傳的官家欽使的跟班小廝，就敢對他出言呵責(zé)，實在太讓他丟了面子。

霎時間，蔡鞗臉上僵住的笑容一點點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怒意。

可這時，假公子卻一臉歉然地道：“衙內(nèi)勿怪，我這小廝沒見過什么世面，有些不懂禮數(shù)，多有得罪了。”

說完，作揖一圈，笑著道：“本官姓趙，單名一個金字。”

“趙金？”

眾人聞言，齊齊一驚。

趙姓乃是皇姓，這人又是官家欽使，那他與當(dāng)家官家之間，豈不是……

“趙金？”

蔡鞗聞言，也微微一愣，凝眉暗道：“當(dāng)今官家子嗣眾多，但眾皇子我都認(rèn)識，并無叫趙金的。看來，這人十有八.九，應(yīng)該是某個王侯子弟。”

想明白了這點，蔡鞗面上重新浮現(xiàn)起淡淡的笑容，掃了眼趙金身邊的李重陽，連忙道：“原來是趙欽使駕臨，鞗這廂有禮了。不知這位是——”

趙金聞言，笑著回道：“這位是李重陽李大官，與本官乃是知己，文武雙全，才華橫溢，受我之邀，同來觀這汴梁詩會。”

蔡鞗聽到趙金這般說，再打量了下膚色黝黑、肌肉虬結(jié)的李重陽，猶豫了下，淡淡作揖道：“原來是李大官，失敬失敬。”

李重陽見他如此，也只能拱了拱手，語氣冰冷地道：“見過衙內(nèi)。”

趙金見他二人見了禮，頓了下，面上顯出一絲尷尬，續(xù)道：“不意剛剛生出一場誤會，讓李大官失足落水。若衙內(nèi)方便，可否讓李大官換身干凈衣衫？”

蔡鞗對李重陽雖然不怎么待見，但欽使有了要求，自然不敢明面上拂了她的意。

況且，區(qū)區(qū)一套衣服，又何足道哉？

蔡鞗對遠(yuǎn)處招了招手，便有一名身著華服的仆人快步行到他的面前，恭敬道：“五郎。”

蔡鞗吩咐道：“帶李大官去將我那套備用衣衫換上。”

那仆人聞言，恭敬應(yīng)喏，連忙帶著李重陽往畫舫里間去了。

這廂，蔡鞗又為趙金一一介紹其余眾人。

秦檜自不必說，而先前那鴨公嗓，竟是當(dāng)朝太宰的王黼的獨子王林。

這王黼，與蔡京同為北宋六賊之一，為人多智善佞，卻無甚學(xué)術(shù)。

后因助蔡京復(fù)相，驟升至御史中丞，歷翰林學(xué)士、承旨。

后來又勾結(jié)大宦官梁師成，以父事之，被拜特進(jìn)、少宰，權(quán)傾朝野。

這王林身為王黼的獨子，別的本事沒學(xué)會，但不學(xué)無術(shù)、阿諛風(fēng)承的本事，卻是打小就會了。

剛剛那一首《巫山一段云》，也不知是在哪本小黃書抄來的。

除了秦檜和王林外，其余十幾人，果然也都是當(dāng)朝達(dá)官顯貴的子弟。

個個身份不凡，紈绔名聲在外。

趙金一一與他們見過禮，面上看不出多少喜憂。

正當(dāng)眾人不咸不淡地交談著，趙金本來有些游弋的目光，卻驀地定在了不遠(yuǎn)處。

一道潔白挺拔的身影，直直撞入她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