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繼父已經來到姥姥家好幾個時辰了，可我依然保持著遠遠觀察的態度，直到他哎呦一聲。

“爸爸，你砸手了嗎？”

稚嫩的童音，在他的身后響起，這個時候他還假裝捂著手，做出強忍痛苦的表情。

“爸爸，我看看”。

“爸爸，疼不疼？”

“爸爸，我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嗯，爸爸不疼了，走，爸爸帶你去買好吃的”。

然后小小的我，終于能趴在自己的爸爸肩膀上，揮舞著自己的胳膊，選了兩瓶罐頭。

不干活的爸爸和粘人的我，兩個人躲進了小屋去偷吃，姥爺氣的在外面又是生氣又是欣慰。

那個時候，老家山上還有山泉，河水里面還有很多魚。

大人們去捕魚了，小孩子也自然有自己樂趣的地方。

那天他們捕了一條將近一人來長的魚，到底是不是這么長，都進肚子里了，也無從考證了。

而我無疑是那天的主人公，所有人都知道，我要走了。

離開這個每個月，都會有人來主動給我照相的地方。

離開每次打疫苗，我都是第一個，而且還是上門服務的地方。

離開每年臘八，我過生日上人家蹭豬的地方，就因為我和那個爺爺是同一天生日，所以他堅持這一天殺豬給我們倆過生日。

所以，從小到大，我的生日都是這么實實在在的東西，沒有鮮花和禮物，后來變成了一個蛋糕，再后來就只剩下早上滾的雞蛋了。

離開是必然的事情，所以無論停留多久，時間都會走向它。

走的那天，估計只有我和我爸是興奮的，媽媽的情感都還是矛盾的。

姥姥姥爺哭，姨姨舅舅哭，就連來送的鄰居也跟著哭。

而我卻坐在炕沿，玩著二姨家的小妹。

這個炕沿，我和她都先后，直直的走了下去，到現在我的下嘴唇里面還有一道，我自己生生咬出來的疤。

而她的在哪？我早就不記得了。

不知道為什么，自小我的記憶里就不是很好，估計上輩子是條魚來著，反正不會是美人魚。

但是直到現在，我還記著一件事，那就是姥姥讀書的聲音，炕上放的是蠟燭我也記得。

我是怎么長大的？

是在她的背上。

她背著我去種地割草，背著我洗衣做飯，背著我去別人家看電視。

我媽說，有一回天太黑還有些下雨，姥姥腳步就有些急促和踉蹌，小小的我趴在她后背說，“姥姥，別跑了，要不咱們倆就卡死了”。

那時候，是全村人去那家看電視，看完了再各回各家。

等我大點了，會自己四處溜達了，最喜歡的地方是姥姥的菜園，最喜歡做的事，是將我的兩個小兜兜，裝滿剛長出來的黃瓜妞妞，然后沿著炕沿擺一圈。

多氣人。

明明可以長成黃瓜上桌的，卻這樣被我生生的掐斷在了搖籃里。

我嗎說，這不是最氣人的，最最氣人的是，我在菜園里，任憑姥姥喊破嗓子，我也從來不答應。

到底是為什么？我總結是，太癡情于我的黃瓜地，姑娘地了。

根本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