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朝對恰克圖商人的管理

一、前言

雍正五年（1727）中俄簽訂《恰克圖條約》，但一直到乾隆二十年（1755）停止俄國商隊到北京貿易后，才正式展開恰克圖貿易。數年前筆者探討乾隆皇帝派內務府買賣人或官員帶領回族人到恰克圖買辦毛皮。^[1]近年來筆者閱讀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滿文檔案和臺灣“文化部”蒙藏文化中心藏蒙古國家檔案局檔案，對清政府管理商人有了新的認識。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軍機處滿文錄副奏折記載，乾隆皇帝關切中俄邊境的事務，選派內務府的官員擔任恰克圖章京，又設立滿洲、蒙古庫倫辦事大臣來管理恰克圖貿易商人。因此，中俄恰克圖貿易的數量、價格、運費等，巨細靡遺，檔案數量相當多。過去，研究恰克圖貿易時，常描述“買賣城中國商人在與俄國人進行貿易時，被要求協同一致行動，不得泄漏商業秘密，同時采取種種詭詐計策以降低俄國貨價格和提高中國貨價格。中國商人們經常得以按照僅為其價值三分之一的價格購買各種俄國貨”^[2]。究竟中國商人如何一致行動、削低俄國商品價格？乾隆三十三年（1768）清政府頒布的恰克圖章程有詳細記載。本章重點之一在討論清政府制定恰克圖章程，對中俄貿易的影響。其次，恰克圖位處中俄邊境，屬于喀爾喀蒙古地區，商人進入蒙古屬理藩院管理，清朝制定照票制度，商人到蒙古經商必須登記管制。商人在庫倫、恰克圖編設保甲制度，在中俄貿易期間，恰克圖章京與商人共同議價，這些檔案說明清政府參與貿易活動，提高商業利潤，此為本章討論重點之二。

過去，對恰克圖貿易研究最早有1939年劉選民的《中俄早期貿易考》，討論恰克圖貿易的制度、設官、票商、市易與課稅、商品及銷額等。劉教授比較廣東對外貿易和恰克圖貿易巧合之處，廣州設有公行、恰克圖則有票商。乾隆二十二年（1757）清廷明定廣州為一口通商之口岸；乾隆二十年中俄貿易統歸于恰克圖一處。清廷對外政策，本自一統之觀念，以為對外貿易于中國本無利益，皇帝體念西洋諸邦國小民窮，是有互市之設。1963年吉田金一討論中俄兩百年的貿易輪廓，對俄國輸出的毛皮、皮革、毛織品、棉制品等，以及中國輸出的茶葉、絲織、布匹等有詳細分析。1974年出版《近代露清關系史》討論恰克圖條約內容及其性質。^[3]森川哲雄認為清朝征服準噶爾波及喀爾喀蒙古，導致蒙古人的貧困化，外蒙古王公對清朝產生反感，動了歸屬俄國之心。^[4]因此，乾隆皇帝借著恰克圖貿易來監視俄羅斯和喀爾喀蒙古的邊境活動。

西方和俄國的研究方面，1964年Mark Mancall討論中俄恰克圖貿易彼此站在互惠互利的立場，不像中英貿易呈現了緊張關系。^[5]1967年Gaston Cahen根據1728—1729年北京俄國商隊的賬冊發現，1721年之前中國商人向俄國政府商隊采購皮貨賺了不少錢，之后庫倫的走私貿易額為北京的四至五倍，皮貨價格比北京便宜，中俄簽訂恰克圖條約后，貿易轉向邊境。^[6]1969年Clifford M.Foust討論俄國各種毛皮的產地及出口的毛皮。^[7]1974年Sladkovskii，M.I.討論中俄貿易，包括北京、黑龍江、恰克圖、新疆等地的貿易。十八世紀恰克圖貿易讓俄國稅收大為增加，占總收入的20%—38%。1768—1785年，毛皮為恰克圖商人輸出的主要貨物，占總輸出貨物總值的85%。1792—1800年，占70%—75%。作者對中國商人在恰克圖的活動略加著墨，但討論不多。^[8]阿·科爾薩克著《俄中商貿關系史述》描述1755年至1855年一百年間的中俄貿易，本書特別提到1768年的恰克圖貿易章程，到1852年俄國人翻譯成俄文登在《莫斯科新聞》，俄商才了解中國人“在做生意時使用怎樣狡猾的手段”。^[9]

近二十年來大陸對山西商人的研究相當多，但主要集中于清末票號。宿豐林討論恰克圖貿易設官督辦、實施照票制度，并詳定買賣規矩。所謂“買賣規矩”是將所有貨物按帛細、布匹、絨線、細清茶、粗茶、草煙、糖果、瓷器等八類分行。選良善殷實者為行頭，與眾商會同估定價格。對俄國貨物亦行頭與眾商人共商，一體購買。他指出恰克圖貿易是建立在1728年的《恰克圖條約》和1792年《恰克圖市約》基礎上的貿易。中國以茶葉、棉布、大黃等豐富了俄國人民的物質生活；俄國的毛皮、呢絨、皮革、鐵器等則影響中國日常消費。^[10]米鎮波于2003年出版《清代中俄恰克圖邊境貿易》，利用俄文檔案研究邊境貿易情況，并對商人采辦、運銷茶葉有詳細敘述。^[11]邵繼勇《明清時代邊地貿易與對外貿易中的晉商》，探討中國商人赴恰克圖貿易的商人大多為山西人。大盛魁是山西有名的商家之一，清中葉大盛魁并不收購運銷一般皮毛，而僅采集狐、狼、豹、灰鼠、猞猁、旱獺等各種珍貴皮張，轉運內地銷售。^[12]

本章討論時間從十八世紀下半葉，即乾隆二十年（1755）開始從事恰克圖貿易至嘉慶年間（1820），這階段貿易的特色是貿易量快速成長，于俄國的《俄中通商歷史統計概覽》有詳細資料。其次，乾隆皇帝對恰克圖貿易活動相當關心，建立了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理藩院在商人管理上，制定了照票制度，規定到蒙古經商的人員、車輛、貨物都得登記管制，還要有商家作保。乾隆年間設立滿蒙庫倫辦事大臣，管理商民的買賣事務，庫倫商鋪編列十二甲，設有鋪首。商人如欲轉往恰克圖貿易，則由庫倫辦理買賣商民事務衙門另給路引。恰克圖由理藩院章京管轄，貿易的商人住在東街、西街、中街三條街上，設有街長，編成八甲，各甲皆設鋪首。乾隆三十三年（1768）清朝政府訂定恰克圖貿易章程，清楚表明官員與商人聯手來和俄羅斯貿易，以獲取最大利潤。

嘉慶四年（1799）恰克圖章京九十四向商民收取饋禮，當時的庫倫辦事大臣蘊端多爾濟認為恰克圖事務都由章京負責，辦事大臣不過問，才引發九十四的案件。在他奏折中提到商民的分類、居住官房數量等，比對蒙古國家檔案局藏的恰克圖檔案，得知商民管理情況。本章主要論述清朝皇帝介入恰克圖貿易，意味著重商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