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有人要殺浩然？”電話里，陳哲的聲音透著隱隱的怒意，連語氣都不自覺帶著質問。

“這個……我也不清楚……”對面傳來一個嬌弱的聲音，語氣里全是疲憊與無奈。

“這么大的事情，你一點苗頭都沒覺察到嗎？”

陳哲深吸了口氣，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還是抑制不住的抬高聲音。

“我想……也許還是失蹤之前……負責的那些新聞惹的禍……”

對面的聲音更小了，透著難以掩飾的委屈。

“你想辦法再查查，有什么結果立刻告訴我！”陳哲說完，果斷掛掉電話，靠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沒想到好不容易讓浩然振作起來，卻突然發生了這種事。

忽然之間生命受到威脅，隨時可能一命嗚呼，不知道浩然心里，會不會對這個身份再次打上退堂鼓？

陳哲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在肺里輾轉了一會，緩緩吐出一團煙霧。

“要是……我沒有把他帶回來，會不會更好呢？”他呢喃著，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似乎在自言自語。

隨即，他迅速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以他對鄧浩然的了解，窩在小鎮上隱姓埋名，絕對不是這位大記者愿意過的生活。

算了，最好的辦法，還是找出誰要對他不利，再談其他的事。

一根煙還沒抽完，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開，他的助理緩緩走了進來，低聲說道：“陳主任，楊教授喊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楊教授？有說是什么事嗎？”陳哲滅掉煙頭，擺正坐姿，表情有些意外，本能地問道。

“他沒說……不過聽他的語氣，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事。”助理思索了一會，如實相告。

“好，我現在過去。”

陳哲整了整有些凌亂的工作服，將腦中的思緒暫時拋開。

楊教授雖然表面上和藹可親，可他對待工作是出了名的苛刻，陳哲可不想給他留下個精神萎靡的印象。

來到他辦公室，陳哲略帶不安地敲了敲門，里邊立刻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請進！”

辦公室里，楊明松百年不變地正坐在辦公椅上，穿著似乎從未換過的科研服，神態略顯疲憊。

但老花鏡背后的那雙眼睛，依舊一如既往的炯炯有神，給人一種深邃的既視感。

“楊教授，您找我有事？”陳哲還未坐下，就忍不住問道。

“小陳啊……坐……好久沒找你聊聊了，最近項目的進度怎么樣，有遇到什么困難嗎？”

楊明松笑瞇瞇的，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

陳哲其實最反感這套，有話不直接說，非要寒暄半天，然后再慢慢切入。

但是礙于上級的威嚴，他只能陪著笑臉等待對方開口。

怪不得鄧浩然說他這種性格，不太適合人際交流，更適合做研究。

這種直腸子，要是放到其他地方，止不好要得罪多少人。

他只好回顧了一下最近的工作進度，用一本正經的語氣，如實匯報。

“還不錯，我目前跟進的那幾個項目難度不高，而且基本都已到后期的測試階段，主要還是看未來市場的應用價值。”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怕你事情太多，沒精力應對接下來要交給你的重擔。”楊明松嘿嘿一笑，故意賣著關子。

“什么重擔？”陳哲一臉納悶，心里一邊感嘆，今天對方說話怎么這么快進入主題，一邊猜測他準備交給自己什么工作。

“來，小陳，先抽根煙，我們慢慢說。”

楊明松遞過去一根煙，自己也點燃一根：“海馬項目的測試階段已經快結束了，接下來就要投入應用，我想讓你一起加入。”

“海馬項目……您不是一直進展很順利嗎，為什么找上我？”陳哲一臉驚訝，心中也十分意外。

海馬項目一直是楊明松親力親為，前前后后進行了好多年，期間研究所投入了大量的資源、精力、人力，經過了一次又一次不斷的試錯和失敗，整個過程極具保密性，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在這種時候，忽然讓陳哲加入，仿佛撿了個大便宜，也難怪他感到疑惑。

“小陳啊……”楊明松笑了笑，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你說，我們做這么多研究，做這么多實驗，究竟是為了什么？”

陳哲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當然是為了運用這些技術，更好的造福社會大眾，為大家提供便利，減少煩惱，解決麻煩。”

“說得好！可是……我們所里現在的研究項目，又有多少是有實用價值的呢？”楊明松冷哼一聲，眼神里帶著淡淡的不屑。

“這……”陳哲忽然語塞起來，不知道如何回答。

確實，如楊明松所說，其實研究所里大部分的項目，很難真正投入社會使用，或者說不太可能真的造福社會。

大部分的研究，即使成功了，也僅僅是完成了一種理論上的驗證，或者陌生領域的探索。

但真正能投入到市場中，在公共事業領域，或者醫療領域，完成技術革新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舉個例子，陳哲手上負責的研究項目，其中有一個是尋找大腦特定區域與戒毒之間的關系。

項目的主要探索方向，就是通過一系列科學研究方法，尋找吸毒者每次毒癮發作時大腦神經的反射區域。

找到這個區域后，研究者企圖用手術的方式，切除吸毒者對應的反射部位或器官，達到戒毒的目的。

研究的出發點是好的，理論上也沒什么問題。

不過項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大家發現這根本不可能實現。

大腦是人體最為復雜的器官，人類對大腦的了解實在是少之又少。

先不說存不存在這樣的區域，即使真的存在，被他們找到了，也沒有可能達成目的。

因為在實驗的過程中，研究人員發現，大腦的任意部位，控制的都不僅僅是一個功能，很多區域甚至對應的是多達數百種功能。

即便發現了一個控制毒癮的器官，醫生也不敢冒然將它切除，否則一定會給患者帶來其他意想不到的后遺癥。

所以這個項目，最后只能草草收場。

這種尷尬的研究，到最后又有什么意義？

當然，這些話作為所里一把手的楊明松可以說，陳哲卻是萬萬不敢說的。

楊明松沒有在意陳哲的扭捏，而是輕輕擺了擺手，繼續自己的發言：“你不用否認，其實我心里很清楚，研究所里大部分的項目，都是沒有任何實用價值的！”

一個研究所的最高領導，卻大言不慚地鄙視起自己所里的研究項目，實在不得不讓人感到震驚。

“楊教授，為什么……忽然和我說這些？”陳哲沒有接他的話，而是一臉疑惑地問道。

“小陳啊……整個研究所里，真正有價值的項目，大都是你我在負責。

你雖然年輕，但是在腦科領域的成就卻不小，就拿腦科手術來說，你是整個所里除我之外技術最好的。

而且，你和那些書呆子不同，你很在意技術在現實領域的應用，從這個點出發，你就戰勝了大多數人，你所選擇的項目一般也都能落地投入應用。”

楊明松緩緩吸了口煙，喘了口氣，似乎一下子說這么多話讓他有些疲憊。

“可是……我還是不太明白……”陳哲皺著眉，臉上的疑惑并沒有消失。

“海馬項目，可以說是這些年來我認為最有價值的項目了，如果投入應用，配合上人工智能和超級計算機，我們就能幫助失憶癥患者，找回丟失的記憶。

但是，這依舊需要大量的臨床手術經驗，并且還要懂一些高難度的計算機操作，對于復雜的設備操作也要十分熟練。

最重要的，得非常熟悉海馬晶體的特性，整個研究所，除我之外，只有你能勝任……”

楊明松說這話的時候，兩眼放光，眼睛炯炯有神。

“海馬晶體……恢復記憶……”陳哲口中嘀咕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要說起海馬晶體，還真多虧了你，要不是那次你帶隊出去勘察了一個月，也不會在山洞里意外挖出這種特別的物質。說起對它的熟悉程度，我都不一定比得上你。”楊明松感慨般回憶起來。

“所以……楊教授你是想讓我和你一起完成這種高難度手術？”陳哲語氣低沉，很會明白過來。

“是的，做這種手術難度太高，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需要一個能力與經驗都足夠優秀的助手。

我聽說你有一個朋友失憶了，一直沒找到解決辦法，我可以將第一個寶貴的名額留給他！”

楊明松拍著胸脯，對著陳哲許諾。

陳哲心里很清楚，楊明松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從不說大話。

他說沒問題，那就真的沒問題，手術的安全性肯定是有保障的，也不會有太多無畏的風險。

但是……鄧浩然的情況，他卻無法開口解釋。

“楊教授，我的朋友他……已經痊愈了……”陳哲猶豫了半天，還是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哦？是嗎？”楊明松有些意外，略感好奇地多問了一句，“你是怎么治好他的？”

“他是……被心理醫生治好的。據說他的失憶，是童年陰影造成的抑郁癥爆發所致，通過一系列的心理疏導和治療，他現在已經漸漸想起丟失的記憶，所以恐怕是沒必要再做一次手術了……”

陳哲的說辭有些支支吾吾，不常騙人的他，說起謊來破綻諸多。

還好楊明松不是愛察言觀色的女人，否則陳哲肯定就露餡了。

“這樣啊……既然如此，那給他手術的事就先算了，不過海馬項目的事，你怎么看？”楊明松嘀咕了一聲，若有所思。不過沒多久，他就重新抬起頭望向陳哲。

“楊教授，能讓我考慮幾天嗎？”陳哲出乎意料的沒有馬上同意，似乎有些猶豫，。

“行，你想好了就告訴我。”楊明松笑了笑，臉上十分平靜，不過很快補充道，“小陳，機會難得，你可要好好把握。”

“嗯……”陳哲輕輕點點頭，心不在焉地應道。

走出楊教授房間，他的思緒還回憶在海馬項目的事情中。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里總是有股惶惶不安的感覺。

一種沒來由的擔憂，忽然籠罩在他的心頭，讓他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