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周筱笙的心慢慢有所改變，但心里的芥蒂仍然像扎在她的心上，傷口久久不能愈合，也不能拔出。

周筱笙心存感激，感謝她可以信任自己，但……

周筱笙輕聲說道：“嗯，謝謝你的信任。”

女孩的淡漠，超出了同齡人給人的感覺，這個女孩，有點經歷。

孟青莜看出她不想繼續聊下去，于是自然過渡到自己上。

“嗯，希望我們倆個能和諧相處。”

和諧？

她希望的？

緊捏試卷的手，頓了下，就像她的心怔了下。

她真的好想再貪婪一點，能不能多透一點陽光。

“嗯。”

周筱笙壓抑住唇角快溢出的哽咽，較平靜的說道，但還是微微帶有顫抖。

2010年10月23日星期六天氣冷

今天爸爸喝酒對自己罵了媽媽，自己受不了地跑出去了，天很冷，可自己的心更冷。幸好有她陪伴我，讓我哭出來了。她，真的很好。她還說：“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呢，我還在你身邊呢。”我真的好想和她做朋友。

深秋的冷風掠過公園的一草一木，它的刺骨感知在那個微微顫抖的身影上。

冷？

是啊，她的心真的冷。

麻木的腦袋回響著剛剛激烈的對話。

“你那**都不知道看你們，你們還一個勁的護到她。”一個男人手手握著酒瓶，大聲吼道。

桌上冷冷清清地躺著一張試卷，而試卷那醒目紅印29分前，幾個黑色大字刺入眼簾。

我的媽媽。

這次考試的題目是描述自己最想念的人。

周筱笙不假思索地選擇寫媽媽。

媽媽，真的好想你。

我都快忘記你本來的樣子了，我現在腦海只有你模糊的輪廓了，你快回來吧。

女孩深邃的眼眸里突然看向那個男人，男人顯然沒有意料到女孩會這樣看著他。

清脆有力的聲音響徹在店里。

“不準你這樣說我媽媽！不許！”

聲嘶力竭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叫喊，周筱笙不知道自己爭論有什么意義，但內心深處對媽媽的認知，讓她想要為她辯解。

媽媽，不是什么霉婆，是我的媽媽，是周筱笙的媽媽。

女孩的眼眸里因用力嘶吼漸漸布滿了血絲，像一只被激起豎起棱角的貓。

眼中的世界模糊了。

她再一次哭了，

面對以前令她痛苦的，別人習以為常的嘲諷，她沒有哭，她漸漸忍耐了。

面對別人的欺負，她沒有哭，她抗下了。

面對別人的質疑，小小的她沒有哭，她承受了。

她都沒有哭，可每一次面對媽媽的問題，她哭的潰不成軍。

“呵，是嗎？你們的好媽媽可沒有看過你們一次，連撫養費都沒有給。”

男人繼續發泄著自己內心的情緒，一直壓抑在內心的話語一股腦地傾訴出來。

“竟然這樣為什么要生下我！”

女孩受不了的跑出超市。

而一直寫著作業的弟弟沒有說話。

他知道。自己幫不了什么忙，只會越來越糟糕。

渝桐市的晝夜溫差沒有多大，但寒冷席卷了周筱笙的全身，她蜷縮著。

一件厚重的大衣蓋在她發抖的雙肩上，后背一暖。

周筱笙抬起自己布滿淚痕的臉，眼眸一怔。

優雅的那個女孩映入眼簾。

微微調整呼吸，略微平靜后，周筱笙帶著微顫的音色說道。

“你......怎么這里？”

給她蓋衣服的正是孟青莜，她伸手掖了掖披在周筱笙身上的大衣。

暖意從外沁入心扉。

“剛好在樓下散步，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想看看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沒想到是你。”

依舊那么溫柔。

樓下？周筱笙沒想到她家也在這里，那......

自小見識各色各樣人的孟青莜當然看出她驚恐的眼神，在加上白日里她逞強的模樣，她猜出了她的思緒。

“我是最近因上學搬過來的。”

“嗯？”濃濃的鼻音帶出了周筱笙心里的疑問。

她，怎么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什么？

“你現在沒有白日里的偽裝，情緒都寫在臉上了。”

伸手輕輕將周筱笙瘦弱的身體帶入自己懷里。

一股冷淡的清香撞入鼻翼，沁入心扉，將周筱笙那顆激烈跳動的心安撫了下來。

頭上是微熱頻率均勻的呼吸，耳邊是有節拍縈繞的心跳聲，全世界通行證仿佛只有她們倆，心里的情緒也慢慢消散了。

周筱笙眷戀在這個懷抱里。

“能不能讓我在這樣抱一下。”

孟青莜輕輕撫著身前的小腦袋。

“嗯，好好休息下吧。”

溫柔的聲音，琴弦般的觸動她的心弦。

好像姐姐的感覺？姐姐？

為什么“姐姐”一詞閃過腦海，疑惑微微涌上心頭。

“你真的很痛苦吧。”

心中一顫，眼角止住的熱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痛苦嗎？或許吧。

好久沒有人說自己很痛苦了，還是肯定的。

“我是在一個離異的家庭，我和弟弟跟著我的爸爸，我的媽媽—從來沒有看過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告訴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自己的身世。

或許想要好好傾訴自己內心壓著的情緒吧。

這些情緒，她真的快要崩潰了。

別人的嘲諷，辱罵，家人的不知情，不理解一下子涌上心頭。

其實她每次說的快打死自己的時候，她有有點期待。

這個世界，她看不到光。

“嗯。”

“面對大家的嘲諷，辱罵，我真的哭過，但不管用，眼淚會讓他們看到快感，到頭來還是變本加厲的欺負，我-告過老師，老師只是說了一下，然后他們就變本加厲的欺負，我不敢在他們面前哭，我一直都在忍耐，或許他們罵夠了，說累了，沒有興致了，就不說了，我也累了。”

她淡漠的面容逐漸在腦海里放大，泛紅的眼眶刺痛了她的雙眼。

原來她不是沒有反應，只是選擇隱藏自己的情緒。

孟青莜輕撫她秀發的手一頓，片刻后，改去輕拍她的后背，平撫她凌亂的思緒。

“他們說我是丑八怪，香妃，我剛開始有哭，但也慢慢習慣了，我確實拿過家里的錢，只有那一次，我真的想去游樂園，想和自己的父母去，可我沒有一個，一個完整的家，我于是趁他不注意就拿走了，但我后來認錯了，我也知道錯了，我也只是想享受一次做小孩的快樂，終究沒有小孩子的權力啊，我看著那些有爸爸媽媽陪伴玩耍的小孩，真的很羨慕。”

原來她身上經歷了這么多。

剛剛聽到她說自己偷東西的時候，她有了不想與這個女孩成為朋友的念頭，但聽到后面顫抖的聲音，她的心也跟著顫抖了。

她的經歷，自己沒有經歷過，自己生生下來就是在一個完美的家庭里，有溫柔的媽媽，有陪伴的爸爸，她真的什么都沒有缺過。

這個女孩子身上經歷了她不能承受的一切啊！

孟青莜微顫的手輕輕拍在女孩的后背。

“我身上有異味，我知道，我每天都在洗澡，可那股味道還是在，我也沒有辦法，我真的不喜歡這種孤單感，沒有人知道我的痛苦，我還要每天裝作我很不在乎的樣子。嗚嗚嗚......我......真的......真的想有個朋友。”

女孩終于忍不住了，將壓抑在胸口的情緒爆發出來了。

孟青莜抱住了這個矮一點的女孩，輕聲安撫道。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呢，我還在你身邊呢。”

“嗚嗚嗚.......”

公園里昏暗的橘燈灑在兩人身上，一時間天地間都靜了。

慢慢在孟青莜懷里安靜的女孩掙脫出，呼吸慢慢恢復正常。

“謝謝你了，今天聽我說這么多廢話，還浪費你時間陪我。”

廢話？她可不這樣認為。

“好了，你都發泄出來了，就該滿足我了。”

孟青莜露出狡黠的笑容。

優雅女孩突然有了不一樣的神色，周筱笙有被怔到。

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但，沒有熟悉中的那樣就挺好的。

“嗯。“

是哭泣后特有的沙啞。

“以后別再冒冒失失出來了，我很費力的，12樓，爬下來也需要時間的。”

啊？12樓?她是在樓上看到自己在哭，所以才下來的?

周筱笙疑惑地看向她。

孟青莜指了指身后，果然一座樓聳立在那里。

“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不知道啊，就想下來看看。”

“噢。”

孟青莜刮了刮她的鼻翼。

“沒想到，是你這個偽裝女。”

一下子公園里傳來鈴鐺般的笑聲，沖散了推擠在空中的壓抑氣息，飄進周筱笙的心底，融化著那一層層鑄成的冰膜。

最后孟青莜將身上的那瓶好看的牌子送給了她，“這可是我找了好幾家香水店調的，許愿來著，適合你，記得每天都要用，不然就不靈了。”

經歷這一次交心，兩人的關系有所好轉。

對孟青莜，周筱笙也不再冷漠。

只是心里的芥蒂沒有那么容易消去，或許是因為不想在那次交心后尷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