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縷陽光照射到了地面時,籠罩在波普拉大陸兩千年之久的黑霧終于開始消散了,現在已經臨近夕陽,天邊開始逐漸泛紅,宣告著戰爭的結束。
魔物們應為長久生活在黑暗中,所以對于光明它們顯得極為恐懼,立刻驚慌失措的逃開了,而中間,只有芙洛拉攙扶著傷痕累累的溫尼,木然的看著地面上那兩具殘破不堪的尸體……
士兵們還在清除著那些活動的行尸,但勝局已定,現在不過是在打掃戰場罷了,精靈們也坐在地上,不停地喘著大氣,有的甚至躺在了地面上,一副要虛脫的樣子,剩下的四只巨龍全部逃走了,連同著它們的領袖。
伊夫看著地上的灰燼,這就是阿諾尼亞,他的好友,只是他已經隨風消散了……
尼婭也灰頭土臉的,她很是焦急,在戰場上跑來跑去,似乎在尋找什么人。僅存下來的矮人們,也坐在地上,時而看看死去的同伴,時而默默地祈禱著。
遠處,薇爾手持圣劍,指著地面上躺著的格瑞。格瑞的胸口已經被洞穿,黑色的血液正不停地往外冒著,但她的面孔卻一副從容。
當終極魔法加持的那一瞬間,平衡就被打破了,薇爾幾乎是一擊必殺,直接洞穿了格瑞的胸口,可明明勝利了,為什么感覺不到任何喜悅?
“真的可悲,明明是英雄,卻要永遠背上叛徒的稱謂,明明拯救他們的是人,卻總是會認為這是神明降下的奇跡,真的可悲……”格瑞感覺到生命正在流失,她輸了,但是她并沒有覺得不甘。
“你在說什么?”薇爾有太多疑惑需要詢問了,她并沒有痛下殺手。
“你聽到了吧,人類的心聲說的都是什么?神明的奇跡?”
“你能聽到?”薇爾有些不敢相信,如果對方也能聽到那些聲音,那就代表她也能夠獲得加持,可剛剛……
“是啊,我能聽到,至于為什么沒有力量,只是被我屏蔽了而已……”
“為什么?”
“因為這份力量對我來說是恥辱,拯救他們的人被當做叛徒,反而感謝那些虛無縹緲的神明,不覺得很諷刺么,還是說,你覺得他們值得拯救?”
薇爾楞了一下,心中浮現出了不妙的預感。
“你是我分離出去的對立面,無論誰會死,另一人都會繼承對方的記憶,所以動手殺掉我吧,你會明白這一切的,以及你要做出的選擇!”
格瑞笑了起來,明明笑的很好看,但在夕陽下又顯得那么悲傷。薇爾猶豫了一陣,才揚起了圣劍。
“你和我一樣,真的很可憐……”
風吹動著地面上空蕩蕩的黑色盔甲,仿佛在哀鳴著,僅有薇爾一人站在原地,瞪大了雙眼……
對于格瑞來說,年幼的她就經歷了家破人亡的變故,整個國家都被毀滅,而罪魁禍首卻被奉若英雄,拯救了她的人,卻被當做叛徒,被當做恥辱,這一切是多么的諷刺。
為什么她的親人會慘死,為什么本屬于她的王國要被毀滅,只有她躲過一劫。瑟夫花了十二年的時間想要撫平她的傷痛,想要讓她對生命充滿希望,可現實卻無情的撕碎了瑟夫為她構建出的希望。
他們都是貪婪的,是自私的,毫無底線的去索取,所謂和平與幸福,幾乎全是建立在痛苦之上,這不正是錯誤的么?可為什么人類會將這種事情當做真理,永無止境的重復下去?
“老師一直都期望人類能夠團結和平下去,可他們卻一次又一次的做錯選擇。”
“既然人類的選擇是錯誤的,那我就負責糾正他們的錯誤。”
“只有經歷過刻骨銘心的痛,人類才能舍棄己見,拋棄自私,重新抱團在一起。”
“如果我成為永遠壓在他們頭頂上的敵人,讓他們余生活在我帶來的恐懼中,這樣他們才能學會攜手,學會珍惜。”
記憶,這就是她的記憶,直到現在,薇爾才明白,惡魔是如何誕生的。
轉生了瑟夫與自己之后,格瑞去到大陸的盡頭,尋找到了一具神靈的遺骸,她吞噬掉其中的力量,改變了自己的身軀……
獲得新生的格瑞又去了墓園,那里埋葬著歷代無數英雄的尸骨。她用血液污染了所有尸骨,讓它們復生,然后自相殘殺,就像是養蠱。直到最后留下來的那具尸骨,吸收掉了其他的養分,進化成為了另一種生命,這就是厄利法拉的誕生,最初的惡魔。
之后格瑞又利用自己的血液創造出了另外幾名惡魔,或多或少都擁有著她的某些能力,再接著,格瑞索性利用自己的血液污染了所有死在她手里的人,被惡魔殺死的人又會被污染,成為新的惡魔,周而復始,直到她發動戰爭那天。
英雄們的敗亡,尸山血海,國破城滅,無數人在那場戰爭中死去,靈魂化作冤魂,永遠駐足在原地,所有的源頭,只因為她失去了一切。
“我不是格瑞,但我會成為她么?”
這是薇爾發自內心的疑問,她不認為自己是格瑞,但獲得了這份記憶的同時,某些思維觀念發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自己要接替格瑞,繼續走下去么?
盧卡醒了過來,他是被歡呼聲吵醒的。
戰場上已經被掃蕩干凈,沒有任何殘存的敵人留下。有的在高興著歡呼著,慶祝自己活了下來,打贏了這場戰爭;有人在黯然神傷,看著躺在地上的尸體,那是他的至親。
“陛下?你醒了?”守在盧卡身邊的人取下了頭盔,竟然是潘德海姆,他一直守在盧卡的身邊。
“已經……已經贏了么?”盧卡在他的攙扶下,艱難站起。
“是的,我們贏了,我們終于贏了!!”他難掩心中的興奮,甚至在國王的面前有些失態。
“那就好……那就好……”盧卡還有些虛弱,只是不斷地慶幸著……
斜陽下,殘霞映射在少年的面龐,他靜靜的靠在石柱旁,閉著雙眼,仿佛睡著了一樣,薇爾默默的站在少年的身前,許久都沒有出聲,而塔樓之下陰影處,芙洛拉和溫尼看著希特的尸體,正為他默哀。
薇爾蹲下,輕撫著少年的面頰,尸體還殘留著余溫,為她的心中帶來了最后一絲溫暖。她用雙手捧起了少年的面孔,隨后嘴角緩緩上揚,笑的很是純真,可緊接著,她感覺到眼睛濕潤了,渾濁不清,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面頰上滑過,癢癢的。
這就是流淚么,可是自己的眼淚還有誰能看到……
“你和我一樣,真的很可憐……”
這是格瑞說的最后一句話,現在能理解她的心情了,無論是格瑞還是薇爾,最終都失去了自己的摯愛。
塔樓下方,芙洛拉看著眼前的少女,她滿臉溫柔的抱著少年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原來是……是這樣么……”當兩人看到少年的面孔時,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謝謝你們,愿意陪著他!”薇爾微微躬身,向兩人表達謝意。
“我要帶他離開這里,其他的就麻煩兩位了!”罕見的,薇爾竟然能說出這么多話,芙洛拉和溫尼都有些驚訝,但隨之釋然。
少女遠去的背影在夕陽下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野中后,兩人才坐在了地上。
“團長,你說……劍圣大人會……去哪里?”
“不知道,但她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時間飛逝,這一天,都市希爾德大肆舉辦慶典,他們終于可以重新回到曾經屬于他們的故土了。精靈族,矮人族都趕來一同慶祝,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到處都再喧鬧嬉戲。王族給出了消息,接下來需要更多的人愿意前往波普拉大陸,重建王國拉維拉亞,更是引起了許多人爭先恐后的報名參與。
中央區域,鐵匠普拉蒂正興高采烈的看著面前的貨單,這全是大客戶的交易,正因為圣劍出自他的手中,所以有更多的人都來找他鍛造。
宮殿內,也正進行著宴會,各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舉杯狂飲著,不少青年才俊也終于放下曾經的重擔,開始尋找著適合自己的女孩。
一處偏殿中,盧卡和伊夫相對而坐,兩人正說著什么,而伊夫的手中則握著曾屬于薇爾的圣劍。
“現如今人類已經贏得了戰爭,老夫也年齡大了,所以請允許老夫辭去身份,好好地度過最后的日子。”
伊夫提出了自己的辭呈,曾經的壯志豪情,隨著勝利的落幕,徹底煙消云散。
“真的決定了嗎?我們已經失去了劍圣大人,現在正需要您的力量,幫助人類開拓疆土,一步一步走向霸主的地位,為什么要離開?”
打掃戰場的時候,有士兵匯報,劍圣與魔王大戰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副黑色的盔甲和圣劍,劍圣與魔王的行蹤不明,沒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伊夫沒有說話,他只是將圣劍輕輕放在桌子上,隨后起身行了一禮,直到離開的時候才說出一句。
“保重,陛下!”
盧卡一臉惆悵的看著圣劍,思來想去之后,叫來了一名侍衛。
“去將潘德海姆請來,朕有事要告訴他!”
冒險公會,現如今頂端多出來一個梅花標志,而出出進進的冒險者們,胸口的標志也統一變成了梅花。里面人山人海,年輕人都蜂擁進來報名,想要去大陸波普拉冒險,或者為王族做事。
辦公室中,坐著原仲裁協會的首席長老弗洛茲,不過他已經順利接過整個冒險公會的會長職務,現在正俯身趴在桌子上處理著文案。與此同時,遠在分址中,坐在辦公室內的則是多弗朗,而他的面前則站著莉茲。
莉茲將頭發剪短了,看起來更加成熟干練,不過她今天并不是來匯報工作的。
“唉,那我就不攔你了,莉茲小姐,如果老會長還在的話,說不定他會挽留你。”多弗朗無奈的放下了手中的文函,那是莉茲的辭職信。
“沒有如果,不過以后你有困難的話,還是可以來找我的。雖說我目前還不知道要去哪里。”莉茲笑著回應了他。
“好吧,希望你能尋找到更好的道路,保重!”多弗朗起身,將莉茲一直送到了分址門口。
看著漸漸離去的少女,多弗朗想起了戰爭剛剛結束之后。
【利維坦】冒險團只有芙洛拉和溫尼活著回來了,而兩人還秘密的帶回了希特的遺體,交給了歐迪爾,并說出了一個只有他們知道的消息。
“萊特死了,劍圣大人帶著他的遺體離開了,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他們帶著兄弟兩人的遺體,去了某處鄉村,去過退隱的生活。
而莉茲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將自己鎖在了房子里,三天之后才出門,她可能想通了,也可能放下了……
而歐迪爾也悄悄地帶著希特的遺體,去找到了他的父親,在那之后,城里沒有人再見過他們,直到有人在歐迪爾辦公室的桌子上看到了那封辭職信,才知道歐迪爾在安排完希特父親之后,打算去隱居,再也不插手公會的事情。
想到這里,多弗朗又長嘆了一聲,歐迪爾會退位是能預想到的,從戰爭那段時間開始,公會就已經力不從心了,戰爭結束后更是以幫忙管理的名義派人駐足公會,實際上只是想要完全管控住公會。
“這到底是是好還是壞……”多弗朗看著大廳內報名的眾人,輕輕地問了一句,但沒有人能回答他……
小溪邊,阿爾和拉里肩并肩坐著,時不時撿起石子丟到水中。
“赫本呢?”阿爾望著小溪,有些走神。
“去準備明天結婚要穿的禮服了,我也找人去給你訂做了!”拉里奮力扔著石子,身上的肥肉也為之抖動。
“哈哈哈,還是你好!”
“嘿嘿嘿,反正明天一過,我就是你的大哥了!”
兩人調笑了一會兒,似乎是有些累,躺在了地上。
“你說劍圣大人會帶著萊特去哪?”阿爾突然問了一句。
“不知道,話說除了我們幾個,應該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了吧?”拉里反問。
“是啊,至少軍隊里沒有任何人知道!”
沉默了幾秒,阿爾又開口了。
“早知道,當初我也去當冒險者好了!”
“為什么?”
“最起碼在萊特受難的時候,能不受限制去幫他一把,只可惜……”
拉里看了看阿爾,然后揚起了拳頭,放在兩人中間。
“雖然他們都覺得能贏下戰爭是神跡,但我們知道,萊特才是英雄啊!”
阿爾見狀,也將拳頭對了上去。
“也對,我們知道就行!”
精靈族領地內,大部分精靈都已經去了人類的都市祝賀,但也有少數的精靈留了下來看家護院。
某一處小屋子里,尼婭正悶悶不樂的躺在床上,就在這時,房門響起,尼茲走了進來。
“怎么樣了怎么樣了?”尼婭這才來了興致,翻身坐了起來。
尼茲臉上有些愁容,他只是拿出了一份文函,交給了尼婭,隨后退了出去,閉上了房門。
文函來自于歐迪爾,里面是尼婭最想知道的事情,關于萊特的去向,不過,自己的孫女可能要失望了……
遠在某處平原,這里很突兀的有一座大山,直到大山發出嘶吼,才發現這原來是一只巨龍。仔細看去,剩下的那四只巨龍都沉睡在山峰頂端,似乎在蟄伏,在等待。
靠近山腰的位置,有一處相對平緩的地勢,那里竟然有一座小木屋,而小木屋對面不遠處的山丘之上,有一座新起的墳墓,墓碑上沒有署名,不過墓碑上掛著一柄短劍,似乎是死者生前的遺物。
“吱呀”一聲,小木屋的房門被推開了,從里面走出了一名金發的少女,她穿著合身的粗布麻衣,袖口被高高挽起,她先是去了墳墓前,仔細的打掃了一邊,然后才朝著竹林深處走去。
順著木屋的窗戶看進去,小木屋里的家具整齊有序,一塵不染。而墻壁上,則掛著一柄墨黑的長劍,長劍的劍柄,卻有著一顆緊閉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