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照您的吩咐,昨日酉時出生的嬰兒已經全部核查完畢,正在匯總,三日內可將住址父兄及名字上交,且已安插人手確保這些孩童都會平安幸福,伴隨護佑他們長大,師父可還有什么其他要交代的?”伍乾陽站于魏無衣戰馬之下,平靜的說著。
魏無衣想了想道:“做的好,傳令閣內機要堂各州分舵一定要確保這些嬰兒全都吃穿不愁,父母疼愛,如有必要,可帶回閣內撫養。還有,此次北上,你不必跟了!”
如今已是凌云閣少閣主的伍乾陽不解道:“為什么啊師父,徒兒想跟在您身邊!”
魏無衣笑了笑道:“怎么,難道你覺得師父還需要你保護不成?回去打理閣中事物吧,我身邊有許多人,用不著你操心了?!?
伍乾陽還想說些什么,魏無衣卻已經下令大軍開拔,揚長而去,留在原地的伍乾陽喃喃道:“還不是怕你尋死?!?
自君淮揚走后,魏無衣尋死過許多次,他曾在許邑城樓之上一躍而下,曾無數次在他眼皮子低下喝下毒酒,也曾在皇陵之中懸梁自盡,更是不計其數的數次割破手腕,要不是伍乾陽跟在身邊,魏無衣指不定早已死在這些五花八門的尋死之法上,說來也奇怪的是,自從三年前師父在師娘墓中遇見一個神秘人之后,他師父再也不曾尋過短見,這幾年他也放下警惕,可聽說他一意孤行領兵出征,伍乾陽就又著急起來,不過他是徒兒也攔不住魏無衣。
魏無衣一路行軍,士氣大增,隱退三年的上陽王再次率大軍直抵大齊北境,但拓跋父子的運氣似乎總是不太好,每次以為要大獲全勝之時,魏無衣都會毫無征兆的披甲上陣,故而他們都有慨嘆:既生魏氏,何生拓跋?
意料之中的是,拓跋大敗,僅在一月內便潰不成軍,拓跋兩代人的將心均被魏無衣無情碾壓,夜燕再無南下之心,而魏無衣則駐守許邑州,在軍營中與戍邊將士促膝長談,聽著大漠的狼嚎與北風的呼嘯,看著如烙餅般碩大的太陽與月亮,聞著邊塞人家烹食的羹湯美酒,或許就在此處終老一生,也不失為一件美事。每每有些膽子大的士兵會趁他醉酒問些亡妻之事,魏無衣也從不吝嗇,將士們都說只有在談到長公主之時,魏無衣的臉上才帶著無比柔和的笑意與難以言表的寵溺,可惜,說著說著上陽王總是會不自覺的沉默下去,那表情看上去就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委屈又可憐。他們都覺得,早早仙逝的長公主一定是風華絕代,溫婉賢淑的妙人,不然怎會真的有人愿意為她奉煒終生,還是文武雙全且天下敬重的上陽王,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她死后毅然決然的娶她為妻。
又是一年除夕,不知不覺間,魏無衣守邊已有七年之久,次次拒絕陛下詔令,固執地留在許邑州,朝中流言四起,傳聞魏無衣擁兵自重不愿歸還虎符,君淮乾身體越發不適,不得已召回魏無衣,讓其留守京城,封其為攝政王,代為處理政事。魏無衣明白一旦自己被強令召回則陛下身體將難以回轉,此刻若再不回去則朝內必有亂象。許邑州正是當年魏國國都許邑周邊四十三座城池的新匯編,魏無衣遲遲不愿還朝又何嘗不是因為覺得留在這禮公主更近呢。十年前,她在這離開,他永遠記得她淚眼婆娑地說著自己害怕,他卻沒有辦法。
在她死后的第一年,齊國出戰平魏國,魏皇自貶以太子之名出降,齊國一統天下;
在她死后的第二年,和親案東窗事發,太子妃被廢,先帝駕崩;
在她死后的第三年,血契真相被揭開,他才知道,她待他竟可付出至此,甘心以命換命;
在她死后的第四年,醉仙樓溺水、血契以傷換命、手刃阿離的仇人等等,所有她生前拼命隱藏的隱情被魏無衣一一查出,他不知道,看似善良單純的她,其實心中背負的竟有如此之多的苦楚,而費盡心力地隱瞞,竟全是為了他,她曾問他娶她好不好,魏無衣也曾許諾向陛下提親,魏無衣做到了所有,可她卻再也做不到了;
在她死后的第五年到第十年,魏無衣一人一劍日日親往邊境防線。如今的魏無衣已不再如從前那般尋死頹廢,他仍然一身鎧甲,雷厲風行地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守衛邊疆,可他的眼里再也沒有那一抹善意,冰冷地像冬日的寒霜,像是期待著什么又像是努力放棄著什么,再也沒有人能理解魏無衣的心思,只知道他未醉時最好敬而遠之,而醉酒時卻可把酒言歡。
魏無衣無論去哪都會拉著一只巨大的用鐵鏈栓死的鐵皮箱子,沒有人知道那個比人還要高些的箱子里面是什么,回京途中,他前往當年與公主曾去過的佛山寺,押送行李的車隊在山腳下看著那只巨大的鐵皮箱子人人都是頭皮發麻,他們都猜測魏無衣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或者喜好殺人丟進箱子那些把戲,只不過也沒人敢不要命的真的去看,故而仍是謎題。
魏無衣這邊已然上山,見到當年的住持,行禮問道:“住持近年可好?”
和尚回道:“魏施主,多年未見,方外之人不覺世味,倒是要感謝施主平定天下的善舉!”
魏無衣笑笑:“還以為您會責怪我這雙手沾滿鮮血之人,不該踏足佛門清靜之地呢?”
老和尚捋了捋白須也笑道:“我佛慈悲,老衲雖不贊同施主當年的屠城之舉,卻也感恩這將近十年的太平盛世,眾生安樂,施主既愿意放下屠刀則功可抵過?!?
“多謝住持寬宥,不知是否介意上樹一觀,不知是否冒犯?”魏無衣試探道。
老和尚笑道:“施主困于情而罰于身,還是想知道當年女施主許下的愿望?”
魏無衣點點頭,老和尚繼續笑道:“施主請便,只需注意個人愿景不要打擾旁人祈愿才好?!蔽簾o衣感激地點點頭道:“多謝住持,魏某明白!”
魏無衣走了,仍是秋風將滿樹的許愿紅綢吹得七纏八繞,紅綢之上的鈴鐺在風中叮當作響。
老樹奏樂章,那時歡欣此時傷;
紅綢舞秋陽,那年熱烈今年狂。
他一步一步的離開,像是永遠都不能回頭一般,背對著那棵真正活過魏國國祚的老樹,眼角有淚無聲滑落,他一躍而上之時終于看到了那八個字“惟愿無衣,求得康樂”而他現在所在的每一步,都在堅定他對她的思念。她所求的,他自然應該辦到,她所希望看到的天下,自然也應當由他來實現并且由他來守護,愛一人則為之守護太平,他以之為畢生信念。
他以為她會求父兄安泰,求家國太平,或者求心上人順遂,但他沒想到在那個時候,她唯一之所求,竟是為他!或許她明白,只要有他在,就會完成她所有的心愿。
——皇宮·紫極殿
“微臣魏無衣受陛下詔令,自邊境而返,向陛下復命!”
“咳,咳咳,無衣啊,咳咳,起來,起來!”帝王劇烈咳嗽,艱難起身扶起魏無衣。
魏無衣趕忙說道:“陛下身子不適,不知現下如何了?”
君淮乾擺擺手:“老毛病了,治不好了,倒是你,怎么又瘦又枯槁,怎么,在軍中吃不飽飯?朕一定要查明白是誰克扣軍餉,敢餓著我大齊的上陽王?”
魏無衣無奈地笑道:“陛下十萬火急地詔臣回京,所為何事???總不是關心臣吃不吃的飽的問題吧?”說著魏無衣將虎符交予帝王,繼續道:“陛下的虎符,完璧歸趙!”
帝王卻沒有接過虎符,轉身示意太監取來一卷圣旨,直接扔到魏無衣的手中道:“咱們之間也不用宣旨那些虛禮了,你自己看看,有什么不滿意的就問朕,朕的身子每況愈下,不知道哪一日就會突然倒下,朕身邊可信可用之人,唯有你!你可得幫朕??!”
魏無衣看過圣旨據理力爭道:“臣知陛下處用人之際,可也不能讓臣掌管虎符與全國兵馬啊?還有陛下為何非要收臣為義弟,這些都用不著,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帝王卻一臉傲嬌道:“這是圣旨,不得違抗!”
“陛下!”魏無衣大聲拒絕道。
“就這么定了,給官還不做,真是的,行了你的府邸已經修繕好了,去看看吧!朕乏了。”
宮門處,伍乾陽看著一臉烏云手中握著圣旨的師父急急上前:“怎么了師父,陛下不要您了?您為何如此生氣?”
魏無衣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你在這干嘛,交給你的事都辦好了嗎?小時候那么成熟穩重的伍家嫡孫去哪了,一天天跟你師公學了個什么?”
伍乾陽瞬間泄氣,委屈巴巴地說道:“師父,徒兒也是關心你嘛。對了,師父交代的事情當然都辦好了,咱們回府去說?”
魏無衣點點頭:“也好!”
——上陽王府
魏無衣一下馬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女子身影,心中莫名的煩躁。伍三娘行禮道:“參見王爺!”伍乾陽跟在身后好奇道:“姑母,你怎在這?哦?莫非?師父,徒兒告退!”
看著自己徒弟飛身跑開的身影,魏無衣氣悶地搖了搖頭。伍三娘一時不知如何自處就聽魏無衣說道:“不知三娘子找我,是有何事嗎?”
伍三娘小心翼翼試探性開口道:“七年前,陛下曾提過你我的婚事,不知你有何打算?”
魏無衣冷笑一聲,說道:“婚事?陛下盼望我成親,這么多年來一直堅持撮合,沒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姑娘了,與三娘子的婚事不過是陛下一時酒后胡言,我能有何打算?”
伍三娘仍是不放棄道:“十年了,我并非是想代替她,只是想照顧你,你就不能……”
魏無衣斬釘截鐵地厲聲打斷道:“不能,也不愿,我魏無衣此生只一妻,她就在府中,是齊宣公主也是上陽王妃,更是我魏無衣的發妻!”看著低下頭去的伍三娘,魏無衣還是緩和了語氣說道:“三娘,我曾明白地告訴過你許多次,我不可能娶你,你這般好的女子為何就不能想開些,去找屬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將時間白白浪費在我的身上,話已至此,希望你能早早放下心中執念,莫要自苦?!?
伍三娘輕笑一聲:“即便她已死,也在你心中永遠的活著,我已知道答案,告辭!”
魏無衣仍是堅決回道:“不送!”
世間愛慕魏無衣的女子大都如此,初時癲狂如斯,熱烈至極,而后被魏無衣一盆涼水從到腳打擊徹底,像伍三娘這般能堅持的,還真是頭一個!
魏無衣進門之后吩咐下人將鐵箱子運到書房,伍乾陽就鬼鬼祟祟地跟進了府中。伍乾陽一臉八卦問道:“師父?我姑母不挺好的嘛,況且陛下不會依著您的意思讓您斷后吧?還不如娶了我姑母,您也好在年邁之時享享天倫之樂不是?府里也能熱鬧些,不好嗎?”
魏無衣將一顆柑橘猛然塞進君淮乾的嘴里,冷臉道:“你也早該成親了,成日在我耳邊嘮叨什么,我明日就給你定一門好親事,我也好落個清靜!”
伍乾陽急忙辯解道:“哎哎哎,師父師父,徒兒知錯了,不過說正事,師父不想知道您交代的事情,徒兒辦的如何了?”
魏無衣來了興致道:“說給為師聽聽!”
伍乾陽搬來一堆書簡,介紹到:“恒宣三年酉時出生的全國嬰孩共計一百一十五名,每一個都有專人看管保護,凌云閣收養二十七名,父母雙全者五十五名且皆受寵,無一名流離失所更無一人夭折橫死,這些書簡詳細記錄了一些孩童們長大的大事,無論男嬰女嬰都在這了,不過我倒是好奇,師父為何這么關心這些孩童?”
魏無衣置若罔聞,認真翻看書簡道:“做的好,一會將這些書簡全部送到書房!”
伍乾陽難得認真回答一次:“是,師父!”
伍乾陽出去沒一會就又火急火燎地前來,魏無衣不耐煩道:“又怎么了?”
伍乾陽正經行禮道:“啟稟師父,太子殿下到訪,還有,三皇子殿下!師父想見哪一個?”
魏無衣皺眉道:“請二位殿下去前廳,我換件衣服便去。”
伍乾陽為難道:“可,師父難道不知道,兩位殿下向來水火不容,放一起不好吧?”
魏無衣意味深長的看了自己徒弟一眼,笑意玩味道:“要不你代為師迎接貴客?”伍乾陽像搖篩子般拼命搖頭隨即趕忙離開,魏無衣不禁失笑,笑著搖了搖頭,換了身素色長袍。
“侄兒見過皇叔父!”“侄兒見過皇姑父!”三皇子和太子分別行禮道。前者聽到行禮鄙夷地看了一眼后者,后者卻輕蔑地挑了挑眉。而魏無衣則微不可聞的勾了勾嘴角。
魏無衣一笑道:“太子殿下,三殿下,請落座。不知今日貴客登門,有何貴干?”
太子回道:“回姑父,父皇身子不適,適逢江南水災,特命我與三弟前來聆聽教誨,還望姑父不吝賜教!”
魏無衣笑道:“陛下抬舉了,我多年不理朝政,治災一事,我想先聽聽二位殿下的意見!”
三皇子搶答道:“侄兒以為應先安撫災民,廣施撫恤,以保普通百姓生計最為要緊!”
太子卻反駁道:“侄兒并不以為然,今年江南各州府呈上的水患簡報我悉數翻閱,今年不比往年嚴重卻輿情洶洶,這其中不乏有心之人或貪腐官員借此謀算,不能地方報多少朝廷就撥多少,而應親往探知再做打算,當然百姓生計也應由地方先行考慮出資?!?
三皇子本想反駁卻被魏無衣打斷:“二位殿下一位重仁心,一位重公正,想是陛下教的極好,不如這般,三殿下負責江左三州,太子殿下負責江北三州,我與兩位殿下一同前往,也好即時磨煉且最快解決水災,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三皇子壞笑道:“皇叔父有所不知,父皇從不讓太子殿下出城,不如只帶我去?”太子臉色極為難看,魏無衣卻笑道:“無妨,太子殿下畢竟是將來的大齊之主,提早深入民間感知百姓疾苦,對于即位有百利而無一害,陛下那邊,我去告知即可,兩位殿下可還有疑問?”
三皇子臉色鐵青,語氣生硬的告辭離開,而太子則留了下來。
太子忍不住問:“為什么幫我?”
魏無衣正色起來:“看來殿下還是不信我,會真心誠意扶保于你?!?
太子冷笑一聲道:“如何相信,這朝局兇險你怎會不知,若僅憑幾封書信便輕信于人,只怕我早已死無葬身之地,況且父皇偏心三弟,朝野皆知,誰又會真的愿意冒著失去圣寵的風險幫一個不受寵的太子?我就是靠著狠心與冷情才能真正走到今日!”
魏無衣耐心說道:“我并非忠誠于你,也永遠不會奉你為主君!”太子冷哼一聲,卻聽魏無衣繼續道:“但我也是真心相信太子能夠擔當起社稷的重任,也一定會盡心輔佐!”
太子哭笑不得道:“難道姑父不覺得剛才所言是自相矛盾嗎?”
魏無衣看著眼前像極了當年自己的倔強孩子,耐心說道:“你若懂我,自然明白我剛才所言句句肺腑,你若不懂倒也無妨,你只需做你自己,盡力做好大齊的太子,我自會幫你。我的主君只有一個,便是你的姑母,而我將永遠忠誠于她以及她所在的家國,這就夠了!”
太子一下跌倒在地,眼神悲戚卻話語倔強:“可是,明明你才是那個最該恨我的人?”
魏無衣笑了笑,好奇問道:“恨你什么?恨你的母親是和親案的罪魁禍首?恨你是你廢后的兒子?還是恨當年尚在蹣跚學步的你沒有攔住你的母親?”太子抿起嘴,不知該說些什么,魏無衣繼續道:“我支持你,是因為我和公主都認為你會是一個好皇帝,而她在最后的遺書中仍然怕你被遷怒,故而囑咐我保護你。你永遠都不知道,她在大魏收到你為她畫的海棠花時有多么高興,已經不愛笑的她久違地露出了驕傲的笑容,那也是我這么多年記得的,最美的風景!”
太子泣不成聲,哽咽道:“可我是罪人之子,是我的母親害了姑母!你該怨我的!”
魏無衣扶起他,說道:“長輩之罪,不該累及子孫,她說最后悔的事就是當年殺紅了眼殺了方家的婦孺,她不希望我這般,故而無辜的你,不該因此受累!傻孩子,我是你的姑父,自然會替你的姑母好好照顧你,我既回來了,便不會讓你再受委屈!”
京城中傳言以一己之力保住太子位的剛強太子在這一刻,終于哭的像個孩子了!其實他十六七歲的年紀,卻是好久都沒有人問過他是否受委屈了!
魏無衣回京之后,依次去拜訪了些老朋友。
——天機閣·摘星樓
“微臣肖知安,見過王爺!”魏無衣笑著扶起肖知安問道:“十年了,還是不愿下樓?”
肖知安笑了笑坐下道:“王爺今日來,沒有正事?”
二人相視一笑,魏無衣說道:“自十年前公主辭世,你便一直在此畫地為牢,苦苦研究黎落秘術秘藥,可有效果?”
肖知安笑道:“黎落族身負通神之本領,其秘術秘藥又豈是那么容易參透的?攝政王不潛心政事,倒是有閑心四處逛逛?!倍讼嗾勆鯕g直至晚飯時分,魏無衣才起身離開。
肖知安卻是猶豫再三叫住魏無衣道:“王爺?當年轉世之秘術,是否可行?”
魏無衣轉頭笑了笑:“可行,放心吧,那些孩童都會安穩地過完這一生!”
肖知安在魏無衣走后喃喃道:“不知是誰不知何地,就將全國所有符合條件的孩童全部造冊保護。魏無衣,世間情癡,無人能出你之右!情深不壽,孤獨終老也不錯!”
多年后,一個姓肖的白發老人在高樓之上俯瞰逛燈會的幸福一家,安詳地閉上了眼!
——御史臺·瓊林苑
娶了忠義侯府嫡長女的趙清笙還在纏著已經有些看不清東西、聽不真切聲音的穆青云打鬧,見到魏無衣過來,趙清笙大叫道:“穆大人,你徒弟來了!”
穆青云笑道:“啊,是無衣來了,快坐快坐!”
魏無衣笑著扶著他坐下,大聲道:“師父,打不過趙子,我幫你,你放心打!”
趙清笙氣不過道:“好你個魏無衣啊,你不許動手,你如今已是九師劍靈了,誰打得過你啊,不許幫你耍賴,還有穆大人你啊,身為師父打不過徒弟,多丟人??!”
穆青云吐吐舌頭,大聲道:“怎樣怎樣,那也是我徒弟,小心幫著我打你?。÷月月?!”
看著打打鬧鬧的趙清笙和穆青云,魏無衣仍心有微酸,當年血獄袁林業身死,他師父找趙枝找了許久才找到,好不容易拜堂成親,卻在成親七日后發現趙枝已有四個月的身孕,四個月前自然是與袁林業在一起。最終趙枝受不了打擊郁郁而終,一尸兩命。而穆青云為救愛妻不惜散盡全身功力最終落了個目盲耳聾的下場,也沒能救回他用盡一生追逐的姑娘。
——皇陵·公主墳
又一年除夕,魏無衣來到皇陵的公主墳,卻意外遇見了林亦,如今的翰林院大學士。
“林大人也來祭奠公主?”魏無衣問道。
林亦深情地望著那座奢華無比的墳墓,沒有回頭道:“終于鼓起勇氣來看看她了!”
魏無衣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震驚道:“原來,當初你不惜賭上全家性命也要悔婚,竟是早知道血契一事,你是怕她會為了救你而……”魏無衣不敢再說下去。
林亦點了點頭:“她自幼倔強,最不能看見的就是身邊人的離去,無可奈何之時,她完全會選擇犧牲自己的性命,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給我下毒竟是為了逼她和親!我也不知道,她最終還是因此而喪命!”
魏無衣失魂落魄道:“是我沒用,是我沒能保護好她,先帝說的是對的,守護一個人,從來都不是能輕易做到的事情!”
林亦拍了拍魏無衣的肩膀,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命運如此,何必苛責。你比我勇敢的多也幸運的多,好好陪陪她吧,我先告辭了!”
翰林院大學士,后來的當朝右相,林亦其人,終身未娶!
——
皇陵外,歌舞升平,言笑晏晏,
皇陵內,寂靜如常,落針可聞。
魏無衣十年如一日的吹著那支留仙玉蕭,再也未換過新曲,從來都是那一曲《梧失鳳》。
十年生死兩相離兮,君聞蕭,如聽泣血之淚聲;
白頭天地兩相負兮,妾說詞,似見悔別之愁容。
再相見,仍貪念,不改此生之初愿,
魏無衣敬奉大齊長公主之靈前,此生不改海棠花下約,愿以此身終生等待!
魏無衣在皇陵種下的海棠年年花開,又年年凋落,他就守在她的墓前,靜靜陪伴已經沉睡多年的她。他為她守住了大齊的太平盛世,卻再也無法在海棠花開之時,被她帶回家!
世間情癡如花月,年年熱烈,亙古永恒!
魏無衣睡在君淮揚的靈位前,嘴里呢喃著她的名字,沉沉睡去,或許夢里還會見到她。
一如當年初見,一晃生死再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