捫心自問,現實世界中的張鼎豐雖然離當下流行的高富帥相差十萬八千里,但也屬于學歷高、人品好、巨幽默的陽光小生。
一米七六的身高算不上挺拔偉岸也屬正規標準,如精雕細琢過的臉上棱角分明,兩道凜冽的劍眉下配著一雙梁朝偉式的憂郁眼,高挺的鼻梁,薄厚始終的嘴唇,尤其那嘴角處時不時勾起的一道淺淺的邪笑,足以迷倒萬千少女。
外表看起來放蕩不羈的張鼎豐實則是個感情細膩,對男女之事相當認真的人。他從始至終都堅持認為,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荷爾蒙的悸動產生的生物學釋放,換言之,就是耍流氓。
跟女友相戀八年、同居三年的張鼎豐一直在為能有一天在霓虹燈絢爛、車水馬龍的人民廣場當眾對女友求婚默默拼搏著,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盡力去滿足她。
漸漸地,張鼎豐因為業務繁冗的緣故變得越來越回家晚,有時為了交際應酬不得不在觥籌交錯間喝得酩酊更是常事。他們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更多時候的相處,是以沉默代替。
有些事情,不在沉默中爆發,就會在沉默中消亡。
八周年紀念日,張鼎豐用全部積蓄在珠寶行買了一枚鑲鉆的求婚戒指,為了以顯誠意他還在本市最貴的西餐廳提前布置了一些別出心裁的驚喜。
但是對于他這份遲來的驚喜,女朋友貌似早已耗盡了耐心。滿懷期待的張鼎豐回到家,昔日充滿溫馨的小窩冰冷刺骨,女友的隨身物品也全部都盡皆不見。
阿豐: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就證明我們倆的關系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整整八年,九十六個月,二千九百二十二天,七萬零一百二十八個小時,四百二十萬七千六百八十分鐘,兩億五千二百四十六萬八百秒,跟在在一起這么長時間,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期待你會對我說出那三個字,可惜總會以失望告終。韶華轉逝空余恨,經年不往又流年。我結婚的時候希望你能來,你說過,穿上婚紗的我會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人,我希望你看到我最美麗的時刻。謝謝你阿豐,陪我度過漫漫歲月,也謝謝你,讓我曾經愛過你!
留在客廳餐桌上的,除了一串房門鑰匙,還有一張封面深紅的結婚請柬。當然還有張鼎豐手中被淚水不知浸濕多少遍的信箋。
那日頭腦空白的張鼎豐痛苦難抑,調出手機音樂模式,一遍遍不斷重復李圣杰的《手放開》。
我把自己關起來只留下一個陽臺,每當天黑推開窗對著夜幕發呆
看著往事,一幕一幕
再次演出你我的愛
我把電視機打開聽著別人的對白,也許那些故事可以給我一個交代
你要的愛,我學不來
眼睜睜看情變壞,人怔怔看情感慨
不能給你未來,我還你現在
安靜結束也是另一種對待
當眼淚流下來
傷已超載
分開也是另一種明白
我給你最后的疼愛是手放開
不要一張雙人床中間隔著一片海
感情的污點就留給時間慢慢漂白
把愛收進胸前左邊口袋
……
韶華轉逝空余恨,經年不往又流年。
在你最好的年華,我留給你的只有無盡等待,如果最后的放開可以換來你的自由,那么我成全你的幸福。
……
最后的疼愛是手放開
不想用言語拉扯所以選擇不責怪
感情就像候車月臺有人走有人來
我的心是一個站牌
寫著等待
……
張鼎豐渾渾噩噩的被大學寢室住在上鋪的兄弟仰脖灌了許多酒,又渾渾噩噩的爬上陽臺沖這個世界叫囂著,最后渾渾噩噩的靈魂穿越到這個名叫胡邵逸身形一米八的氣宇軒昂男身上,淪落為姑蘇城外光明山的一介匪寇。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張鼎豐嘗試過各種能回去的辦法,譬如撞墻、譬如溺水、譬如上吊,再譬如跳崖。奈何每每行至關鍵,趙小哼、王小哈總會不合時宜的出來搗亂。
“九當家,大當家說被你撞壞的墻年久失修,這一次就既往不咎了。”
“九當家,王小哈沒事兒就往野鴨湖里撒尿,你待這么久,有沒有聞到一股尿騷味?”
“九當家,你這根麻繩不錯,借我試試,我腰帶剛被趙小哼搶去拴六當家的哮天犬了。”
“九當家,我們這里沒山崖,你要不嫌棄,大當家房頂也一樣。”
張鼎豐以為相戀八年的女朋友離開的那一瞬間是他人生最低谷最灰白的時刻,直到他失足從三十三高層陽臺跌下,來到這個世界遇到趙小哼、王小哈這兩頭二貨,才恍然大悟,他的人生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如果吉尼斯有最慘記錄的話,那么他一定會榮膺冠軍寶座。真正的當之無愧、實至名歸!
重拾斗志的張鼎豐在大當家的書房內軟磨硬泡兩個時辰,直到吐沫耗盡,大當家依然安如磐石紋絲不動。
面對大當家這塊難啃的骨頭,張鼎豐有種瞬間回到現實世界面對無動于衷的客戶打攻堅戰的場景,通常這種情況下往往需要同事的配合或者更為穩妥的談話技巧才能使對方回心轉意。
瞧著大當家眼觀鼻、鼻觀心、心止如水地老僧入定,張鼎豐眉頭一皺,頓時計上心來。
作為常年奮斗在銷售一線的業務員,張鼎豐鑒顏辨貌的水準已臻化境,早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他不相信憑自己一個來自高科技時代的高智商Man,擺不平一個幾百年前的老頑固。
不過,話說趙小哼那小子去了小半日,眼看日頭當頂,可千萬別耽誤了自己的大事。
他雖然對于而今淪落到與趙小哼二人為伍的地步甚感羞愧,心頭也不時升起極為強烈的排斥感,但是這二人對于他目前的處境來講等同于雞肋,棄之可惜留之小用。
算了,小用也總得沒有的強,至少一些粗活累活不用自己動手,再者他堂堂光明山前任九當家現任玉天廚管事假若身邊沒有個助手的話,貌似傳揚出去有失身份。
汪!汪!汪!
來了!心下暗喜的張鼎豐偷偷打量大當家一眼,見他闔目沉沉,不知是睡過去了還是在閉目養神。張鼎豐態度極是恭謹地沖著大當家拱了三道手,悄無聲息地退出名不符實的書房,踱步到門外。
“怎么樣?”見廊下兀自學狗吠的趙小哼叫的撒歡,連忙上前噓聲制止,急忙問道。
趙小哼眼明手快地雙手奉上一油紙包,嬉皮笑臉地回道:“回管事老大,你要的東西在這里。”
張鼎豐喜笑顏開地點點頭:“這趟差事辦得不錯,回頭給你二人升官。”
“管事老大,你給我們升啥官?”一聽有官封,趙小哼頓時眼前一亮,臉上樂的跟朵狗尾巴花一般。
“暫時還沒想好。”心不在焉的張鼎豐眼波輕動,菱角分明的唇邊劃過一絲輕淺的弧度。
他修長白皙的五根右手手指不斷摩挲在凹凸不平的油紙上,成敗在此一舉,老子以后輝煌的人生可就全靠它了。
“王小哈呢?”看著低眉順目的趙小哼杵在原地不知為何事正喜不自勝,張鼎豐不禁隨口問了一句。
趙小哼撓撓頭:“他說燒了玉天廚害得管事老大無事可做,現正在山外的湖中捉魚晚上給管事老大做下酒菜,以好將功補過。”
難得這小子有這份孝心。算了,不管了,還是辦正事要緊。
心無旁騖的張鼎豐現在滿腦子都是大當家那匹喂養在馬廄英姿勃勃神氣十足的棗紅馬,離遠一瞧就知絕非凡品,對它覬覦多時的張鼎豐這次可是下了血本,立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志。
不過總感覺哪里隱隱有點不對勁?至于是漏了何處,一時又說不上來。
連連搖頭暗道好笑,思忖自己這幾日同不著邊際的趙小哼、王小哈相處久了,連神經也變得過敏了幾分。
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據說是大當家最為喜愛的“蘇荷樓”招牌菜“叫花雞”,嗯,不虧為名震江南的名菜,即使隔著幾層油紙也抵擋不住內里散發出沁鼻的芳香,本來早飯就粒米未進的張鼎豐立時被這美味佳肴的濃香惹得肚內饞蟲來回拱動,饞涎欲滴。
望梅止渴般地吧唧了下嘴,心里想著為了自己“策馬奔騰活得瀟瀟灑灑”的快意生活,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忍!我忍!我再忍!
老子不信你見了蘇荷樓的叫花雞還能無動于衷,如果你比我還能忍,那你才是舉世無雙、萬中無一的超級忍者神龜,老子甘愿退位讓賢!
大當家,你就準備迎接我特意為你臨時所創的第三十七計吧。
此計名曰——叫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