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凌晨三點，一輛黑色轎車悄悄駛入了荒川區。與銀座那樣的繁華不夜的地方不同，荒川區位于東京東北部。

這里保留著相對原始的東京風味，種植著綠植的老舊房屋，至今仍保留著市內無軌電車。然而就是荒川區才更受到惡靈的青睞，似乎這里更適合他們生存。

千葉慎司抓著方向盤的手指有些發白，自打進入荒川區開始，一股說不出的窺伺感一直圍繞著他。

“是那個印記嗎？”千葉慎司瞇著眼低喃著，春坐在后座沒有說話。將車停回原位后，千葉慎司與春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三點，正是人睡的正死的時候，也是一天中最為安靜的時間。千葉慎司微微扭頭看了一眼水產市場的方向，再過兩個小時，那里將會熱鬧起來。

“如果來個惡靈就好了，起碼能安心些。”千葉慎司喃喃自語道，而走在他身邊的春聞言瞥了他一眼，說道。

“你身上多了一種我不喜歡的味道，如果我是惡靈，我不會靠近的。”

“我身上有味道嗎？”千葉慎司抬起胳膊嗅了嗅，左手胳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惡靈聞到血腥味不是應該很興奮嗎？就像餓了三天的狼一般？”千葉慎司傻呵呵的笑著說道，似乎對于自己成為香餑餑這件事很自豪。

若是以前是香餑餑，那現在無疑是一團蘸著芥末和醋中和的黑暗料理了。

“有些不舒服，惡心，頭暈，這是來自高階惡靈的氣味。就算是我也受不了，而且你沒發現這里比平時要安靜許多嗎？”

聽春這么一說，千葉慎司便是發現似乎真的如春所說的那樣，四周靜悄悄的，甚至連狗叫聲都沒有。

平時這一帶的巷子周圍，總有一些野貓野狗的聚集在一起。今天卻是如同啞火了一般，整個街道只能聽到千葉慎司的腳步和呼吸聲。

然而千葉慎司卻并沒有因此害怕，甚至覺得有些得意，因為體質的原因天橋的陰影下總有些野狗喜歡對著千葉慎司亂叫。

“這樣似乎也不錯，一時半會那個老鬼還要不了我的命。”千葉慎司得意的說道，然而下一秒春的一句話便是將他拉入了冰窟之中。

“還有那個白衣女人。”

“什么？”千葉慎司感覺渾身上下的毛都倒立了起來，他手有些控制不住的上下擦拭著褲腿。

那個女人給他的沖擊力實在是太大了，超A級，那可是離傳說中的S級惡靈只差一步之遙的強大惡靈。

這次若不是春的能力過于特殊，能夠無限制針對惡靈有效，估計千葉慎司就要栽在那里了。這叫千葉慎司如何能不害怕，春站在一旁看著等待著千葉慎司冷靜下來。

此刻的千葉慎司就像是曾經沉迷恐怖片的發燒友，突然間被丟到了恐怖片里。原本還能樂呵樂呵的看著的人，突然間發現自己的命隨時便會被不知哪里冒出來的惡靈奪去。

十分鐘后，千葉慎司點上了一根煙坐在一家雜貨店的門口。吐出煙霧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神情終于放松了下來。

“所以我身上帶著兩種印記對嗎？”

“嗯。”

“一個A級，一個超A級。”

春沒有說話，也許她也覺得此刻的千葉慎司有些慘。街角的櫻花樹開了，這條街上離千葉慎司的家不遠，只隔著三條街。

櫻花樹上的花瓣里爬著一只小蟲，或許不久花瓣就會因為承受不住重量跌落。春盯著那顆樹，也盯著那顆花瓣，似乎在等待著墜落。

“千葉君。”

“嗯？”

千葉慎司抬起頭看著扭頭盯著某處的春，感覺有些奇怪。春平時從不這樣稱呼自己，若不是叫除靈師大人，要么就是主人。

似乎這樣叫法，還是第一次。

春朱唇微啟，清冷的聲音透著夜風傳入了千葉慎司的耳朵。

“活著是一種什么感覺呢？”

“怎么了？”

“沒有存在意義的東西都會消失的吧？我也會消失的。”

千葉慎司瞳孔微縮，心臟猛地跳動一下，他睜開著眼睛看向身邊的春，春的靈體正在變薄。即使透過年久失修的路燈，想要看清春也很困難。

這在母親的札記里曾經提過，這叫做，散靈。有些惡靈與人類生活久了，慢慢的模糊了那根界限。

似乎是在生活，似乎又不在這個世界。惡靈與人類之間用來分割的那道金色的光河，是人類的靈魂的起點卻是惡靈的終點。

另外千葉慎司也在札記的另一個地方看到過有關靈體與人類的辨析小故事，說的是一個偏僻村莊里一個親人離世后，由于不忍就這樣離開家人，便是這樣每天陰陽相隔住了了整整三個月。

直到有一天，那個惡靈發現自己慢慢的在消息，隨著陽光的光點開始慢慢被分解。直到最后無聲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直到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才顯現在家人面前。

只是這最后一面竟是嚇死了一個人，也算是一個悲劇色彩的小故事。至于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千葉慎司不想多加追究。

他想真實的看到靈體是如何被消散的，絕對不止是那個簡單的原因，和人類待久了就會消散。但是因為什么消散卻是沒有說，只有找到它才能解決問題。

千葉慎司猛地的閉上眼睛，大概五秒之后，一陣黑白的光點游動之后，千葉慎司看見那條金色的河離春的距離越來越近，似乎向著這邊涌動而來。

他與春同時站在河對岸，春的目光平靜，千葉慎司卻是傻眼了，特么這......平時那個天天喊自己除靈師大人的惡靈就快被自己除掉了。

那條金色的大河從遠處奔騰而來，不是很激烈，但是穩步前進。似乎很快就要追上春，將其消融在大河之中。

突然間，千葉慎司意識到了什么。母親的那本札記上，為什么要寫著口服惡之花，雖是殘忍，卻是將侍靈永遠遠離了那條大河。

惡靈就是惡靈，而非人類。

一旦惡靈對于自身的認知模糊了，金色的大河便是出現，靜靜的帶走她。這便是金色大河的由來。

如果春被蕩盡了意識，成為行尸走肉，便是不會面臨這些問題。

但是春自愿成為侍靈，沒有蕩盡意識，導致與千葉慎司在一起慢慢模糊了心底關于人類與惡靈的那根線，無意中觸及了某些法則。

直到現在千葉慎司才明白，之所以路上春那么安靜，所以她叫自己千葉君。這一切她都知道，卻是什么都不說，現在一切都晚了，大河流動的速度很慢，像一條金色的糖漿河流。

但是不過一個小時，春就會淹沒在這條金色的大河中。這條大河便是這個世界惡靈與人類共同遵守的法則，不可逾越的界限。

心臟砰砰的跳著，仿佛有很重要的東西即將失去。突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春，我有辦法了！”

“什么？”

破舊的街頭路燈下，一個高中生模樣的青年突然間從雜貨店臺階上站了起來，一臉興奮的從嘴里蹦出了一句話。

“我們報jing吧！”

終是屠龍的少年終成了惡龍，最討厭警視廳的千葉慎司面對解決不了的情況，這位年輕樸素且低調的除靈師選擇了最為大眾的那條路。

對此，千葉慎司一點也不覺得丟臉。相反，他沒有朋友，沒有組織聯盟。唯一能幫他的只有警視廳那群特殊部門的人了，也只有他們不需要看被幫助的人能不能創造價值。

當然，千葉慎司不可能不付出代價。但是付出代價的前提是有人接受，若是壓根無人接受自己的代價，那一切都將毫無意義。

“你有把握嗎？”春淡淡的問道，情緒顯得很低。

“有。”

雖然千葉慎司也不確定自己能為那群人提供些什么，又能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但即使是在心里沒有把握，千葉慎司也不愿意說出來。

剛剛還逃離了虎口，現在卻又面臨生死關口。春太過于乖巧了，什么事情都不說，直到那一刻快忍不住了才開口。

不管怎么辦，千葉慎司都不允許這樣的春離自己遠去。剛剛還死里逃生，努力了那么久不就是為了變強然后更好的活著嗎？

為什么現實總是這么殘酷，在你最放松的時刻給你狠狠的來一拳。

這一拳來的太快，打得千葉慎司有些頭暈眼花，不知所措。他突然想起了那句話，悲劇就是要在你以為希望來臨之際，將一切美好在你面前打碎還要再踩上幾腳。

現在的千葉慎司就像是這種感覺，一切的美好都在自己的面前被打得細碎，被踩進了泥土之中。泥土之中有鮮紅的血滲來，但是沒有人在乎。

他來到電話亭，撥號的那一瞬間感覺有些難以呼吸。按鍵明明撥動的很快，只有三個數字。然而那一刻，千葉慎司卻感覺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

街角櫻花樹下，又一片花瓣落下，在半空中凋零的過程很美。落在地上，又很快融入泥土之中成為了一片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