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過年,其實還真有一樣值得一提的是炸花子。每到臨近年關的時候,炸花的老頭推著小推車走村串戶,每到一個村莊必得三兩天方得離開。孩子用搪瓷缸盛著玉米、大米排隊,捂著耳朵等那炸花老人腳輕輕一踩,“嘭”的一聲巨響過后,把沖進袋子里的花子倒進塑料袋興高采烈的拿回家去。余留下的白花花的花子從黑乎乎的爆鍋里淌出來,一些孩子根本不理會是否燙手和炸花老人的提醒,哄著搶著去抓地墊上的花子往嘴里塞,那種場面,就是孩子口中初嘗的年味。
每家出十斤八斤的紅薯淀粉,一個人工,幾捆柴火,幾只大缸,支一口大灶,熱火朝天的漏粉絲開始了。一家子漏,淀粉太少,不夠占鍋,多了漏不起,人手也不夠。不知是誰的建議,也不知從何時起,沒有誰通知,每年到這個時候,家家就都拿著粉面,帶著工具柴火,湊到一起。老遠就能聽見“哐、哐、哐..…”此起彼伏的砸瓢漏粉絲的聲音。漏粉絲是技術活,沒有人傳授,全憑經驗,漏出的粉絲卻勁道,入鍋不黏糊。而我記憶最深的,卻是那碗娃娃魚。漏粉絲臨近尾聲,所剩淀粉不多,占不著鍋,干脆做成指甲大小的粉頭,撈出放上蔥姜等佐料,入口爽滑。為了那心悅已久的滋味,不惜鍋前鍋后等到深夜。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燙傷了舌頭,逗得大人哄笑的娃娃魚,每年必是過年的一道風景,也是童年記憶頗深的年味。
而殺豬,也是農家過年的重頭戲,早不得晚不得。早了,等不到過年肉吃完了,晚了,趕不上年集旺勢,豬肉不好賣的,誰家舍得一口豬都留著自家吃。一些送親友,一些留著自己過年,大部分拿到集市上賣個好價錢。殺豬那天中午的燉骨頭是我記憶里又一種難忘的輕盼的年味。
說說講講,年關也是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該蒸過年的米飯了(在家鄉過年,基本米飯都是蒸的,因為菜多是蒸的,所以就連米飯也一起整了)了。
老家過年煎豆餅,也算是一件頭等大事。不像現在,平日里很少有人家會包餃子的,酸菜粉絲餡,每家都蒸、煎或者炒很多,可以吃到二月二也不會壞。所以,過年的饅是最持久的年味。
俗話說,蒸七蒸八,越蒸越發,整完了餃子之后也就過了臘月二十八了。女人和孩子忙著準備吃的,男人們預備著春聯,門吊和鞭炮。臘月二十九,開始貼春聯和門吊,貼上充滿喜慶的中國紅春聯,年味越發濃厚了。
年味最濃的當數年三十那天,到處門楣火紅,鞭炮不絕于耳,家家戶戶魚肉飄香,孩子們里外奔跑相互交流分享今天的喜悅和興奮。家里的老母親一聲呼喚飛也似的奔回家中,大口咀嚼著夢寐以求的年味,一家人說著笑著,一定還會留一條魚,叫年年有余。此時的年味在臉上,在口中,更在心里。
吃罷豐盛的年三十中午的大餐,又該包餃子了。老家的習俗除夕年夜飯是吃餃子,連大年初一的餃子一塊兒包好,等到年初一再吃就算是吃隔年陳糧,寓意是生活富余,家有余糧。吃完除夕夜的餃子,照例守歲。說是守歲,就是等著盼著母親在鍋屋里做的各色糕點,和炒熟的花生瓜子,這在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這樣的歲誰不愛守呀!一年沒吃上的好東西,在除夕夜可以敞開了肚子吃,那個年味可真叫香。不過有一樣,吃完了再晚也得清掃干凈,預示著一年到頭都干干凈凈的,大年初一是不能掃地的,否則會掃掉一年的好運的。
初一的餃子初二的面,大年初一無論老少不許賴床都得早起,表示一年到頭都勤快,吃完了餃子便出門去拜年。每家都拿出除夕晚準備的糕點和花生瓜子,拜完年就得到一捧香噴噴的祝福,裝進衣服口袋,拜完一圈已經福氣滿滿年味足足了。
過了大年初二,清早還沒起床便可以聽見鑼鼓家伙的聲音,這是各村的文藝宣傳隊串村演年會來了。場場人山人海,演的多是宣傳國策或者鄰里糾紛,婆媳關系,總之都是正能量的節目。那時沒有電視看,鄉下更沒什么文化生活,年會就是新年里又一道不可缺少的年味了。
年會一直持續演到正月十五,隨著年會的結束,人們漸漸地從年的氛圍里回到了平常心,新年漸漸遠去,對于孩子們來說,離新的一年卻越來越近,年味在回憶里一直延伸。延伸著延伸著,許多孩子長大了,而兒時的年味卻隨著物質生活的好轉越來越淡了,許多人都說年越來越沒味。
大多數人也都是也深有同感的,如今年的味道究竟該以怎樣的心態去品評,望著年越來越近的身影,不知是人們遠離了這古老的文明,還是這古老的文明停滯在了哪個年末歲首,等待著現代文明的回應喚醒。
或許,撇開喧囂,回歸平淡,無論到哪里,無論走多遠,其實年味就在心上。
年味是游子遠方的輕嘆,年味是家鄉母親望眼的期盼,年味是千里萬里歸來的團圓,年味是母親忙里忙外的那桌年夜飯,年味是湯里起伏翻滾的餃子,年味是新年微信的聲聲祝愿……
年味有形,有色,有香,有聲,有情,有韻……
鄉村的年,可比城市的有味、傳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