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口上的碎花窗簾隨風飄動,隱隱約約能看見窗簾外躺著只貍花貓在睡覺。
它聽到開門聲也不害怕,懶懶得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又換了個姿勢睡過去。
唐蘇轉回頭看見王姨坐在沙發上,正把紅花油倒在手心里捂熱,褲腳已經被撩到膝蓋上,露出浮腫下墜的小腿。
在唐蘇略顯驚訝的眼神中,王姨笑著搖了搖頭。
她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女兒們結婚了,小兒子還沒有,常年在外打工賺錢不容易,除了過年否則不回家,她都習以為常了,倒也沒和唐蘇抱怨自己的家事。
王姨叫喚了一聲,躲在窗簾后睡覺的貍花貓縱身一躍跳下來,幾步上前趴在了她懷里。
老房子的隔音不怎么好,唐蘇剛坐下不久,就聽到樓下開門的聲音。
王姨把貓放在沙發上,掙扎著起身走到冰箱前,拿出里面的速凍包子遞給唐蘇。
唐蘇在王姨殷切的目光下,推脫了幾句收下了。
唐蘇推開虛掩著的防盜門,見唐母正坐在木質沙發上喝水,時不時地低頭輕咳幾聲。
唐父在廚房里忙活著飯菜。
三人再次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面對面卻無話可說,氣氛有些安靜地過分。
“我買了下午三點半的車票,待會就去車站了?!?
最終還是唐蘇先開口說話打破沉默。
唐母顯得有點意外:“不是說過兩天才回去嗎?怎么這么急?!?
“嬌嬌快結婚了,我得回去幫忙,要不然余阿姨會忙不過來的?!?
對于林嬌嬌要結婚這件事,唐父唐母還是知道的。
他們早年和林家夫婦在同一個廠上班,關系還算不錯的,不過自從林家夫婦帶著林嬌嬌搬離江洲后,他們的聯系就斷了。
林嬌嬌確定婚期的時候,林家夫婦曾托唐蘇打過電話給他們報喜。
請諫寄到他們手上的當天,唐父唐母一致決定不去上海參加婚禮。
人生地不熟是一個原因,重要的是林嬌嬌現在是大明星了,婚禮辦得肯定不簡單,他們就不去湊熱鬧了。
唐蘇回江洲到現在,也沒有再問過他們去不去上海參加林嬌嬌的婚禮,因為他們心里在想什么她都能隱約猜得到。
唐母哦了一聲,說:“嬌嬌和你同一年出生的,現在都結婚了,你呢,有沒有合適的人?”
唐蘇低垂著眉眼看碗中的飯菜。
不怪一向對她冷漠疏離的唐母會這么直白地問。
過了今年,她就三十歲了,別說結婚,現在連個對象也沒有。
“暫時沒有,等有的話會跟你們說的?!?
唐母拿著碗筷坐在一邊,聽唐蘇這么說,簡直都樂笑了。
唐蘇現在這個年紀,還有什么可挑剔的,遇上個家里條件差不多的直接嫁了得了。
省得她在老家被人看笑話,走到哪都有人問你女兒年紀這么大了怎么還沒結婚呢,是不是身體有什么問題。
“你也別太挑了,遇見合適的先處著唄,感情都是結婚后慢慢培養出來的?!?
唐母話還沒說完,唐父在桌子下用手扯了扯她衣服,示意她少說幾句。
誰料唐母白了唐父一眼,直接摔碗回屋了。
因為唐父不能讓唐母懷孕的緣故,這些年來唐家人一直對唐母很愧疚縱容,對她千般無奈,萬般順從。
導致了唐母的脾氣越來越大,稍有不如意,立馬甩臉色給他看,導致他多次在外人面前下不了臺。
唐父倒也習慣了她這脾氣,夾了筷子菜給唐蘇。
“你別聽你媽瞎說,兩個人在一起感情最重要,結婚還是要找自己喜歡的,不然這日子怎么過得下去。”
“嗯?!碧铺K小聲地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直到下午唐蘇收拾好東西,唐母也沒有再出現在她面前。
唐父把唐蘇送到樓下,還陪著她等車,在唐蘇上車離開時塞了兩個大紅包給她。
按江洲這邊的舊習俗,年輕人外出打工,年老的都會給他塞個紅包,祈求一路順風,多多賺錢的意思。
唐蘇從江洲回上海選擇的是高鐵,現在這個時候往返來回的人不多,車廂里空蕩蕩的。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著本高一數學課本小心翼翼地翻看著。
書本被保護得很好,只有書脊上面落了層厚厚的灰。
她從上海回江洲本來是為了搬家,結果什么東西都沒帶走,只帶走了這本書。
不到一小時的路程,唐蘇剛翻看到一半,廣播里就傳來了到站的提示音。
把課本塞進隨身攜帶的手提包內,唐蘇推著二十四寸行李箱默默地跟隨著人流往外走。
忽然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叫她,她偏頭一看,林嬌嬌就站在巨大的廣告牌下,看到唐蘇發現了她,笑眼彎彎地激動朝她揮著手。
看到這一幕,唐蘇忽然想起了她高三畢業暑假那年。
突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帶著滿滿的驚措不安和對前路未知的迷茫,獨自一人人生第一次坐火車來上海找林嬌嬌。
當年林嬌嬌剛從青訓營出來不久,還是從排得滿滿的行程和訓練中擠出時間來接她。
記得當時在火車站看見林嬌嬌的那一刻,憋在心里的委屈與心酸瞬間噴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幾步小跑上前緊緊抱住了林嬌嬌,眼淚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林嬌嬌肩膀上,把她的衣服給沾濕。
林嬌嬌那是從小到大第一次見到如此脆弱的唐蘇。
在她的印象中,唐蘇應該是無所不能,刀槍不入的模樣,笨手笨腳拍著唐蘇的后背試著安慰她。
時隔多年,唐蘇再次看見站在不遠處等著她歸來的林嬌嬌,覺得自己雖然家庭和愛情都不太如意。
但能遇上林嬌嬌,她又何其有幸,她和林嬌嬌雖不是親生姐妹,相互扶持卻勝過世間所有擁有血緣關系的人。
2006年。
唐蘇再次看見林望是在中秋晚會之后,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見林望。
那天天氣很好,一改前幾天灰蒙蒙的要下不下雨,是個難得的晴天,陽光破開層層烏云灑滿大地。
正在上早讀課的時候,林望提著他的白色布帆袋跟在班主任身后走進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