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鏵的頭上開始冒出冷汗。這是他第一次嘗試這種巨大規模的控制，一次性控制這么多金屬產品讓海鏵有點力不從心。

“控制金屬靠的是共鳴。”他想起自己教授匯殷徹時的場景。“正如你操控人，要把握住他的弱點一樣。”

操控的金屬越多，需要探測的共鳴就越多，難度就越大。海梭咬咬牙揮動手臂，天空中緩慢調動方向的巨劍將劍鋒指向地上的怪物，隨即以風馳電掣的速度俯沖下去，直沖怪物的大腦袋而去。

這一下足以把地面打出一個以千米計量的極深的坑，和鉆頭的威力絕對不相上下，應該也可以對怪物的頭頂造成一定傷害。

怪物的腦袋低了下去，數條腕足伸到頭頂上方抵擋巨劍。組成巨劍的各類物品不得不在巨力下潰散，整把巨劍慢慢瓦解。

怪物發出了低沉的咆哮聲，它用來抵擋海鏵攻擊的腕足已經變得紫黑，啪地一下撂到地上，癱軟無力。

燕稤祝緊跟在海鏵后面沖了出去，身形依然隱匿在空中的波紋里。她抽出激光劍，劍柄與手上的裝甲相連。跟在后面的眾人只看見怪物的眼睛被自上而下剌出一長條傷口，數條腕足頓時激烈地動了起來——不包括那些已經癱軟在地的腕足——朝著眼睛處橫掃過去。

燕稤祝仗著自己已經隱身，竭盡全力沖出觸手的包圍圈，一把撈起處在眩暈狀態的海鏵回到后方的燕鸞身邊。

燕鸞作為抑制生長技術的開創者，在基因嫁接的前提上又經歷了一次變異，再經過生物刺激等方式讓她的人體磁場范圍大大擴展。只要貼在她身邊，都會感到心跳加速、思維飛快，換言之即在精神和肉體上起到迅速恢復的效果。

當然，這也造成了燕鸞近身格斗的不便，也有一些神經敏感人群受到磁場的波及太大，在她身邊出現了躁狂的癥狀。因此，在高層集體戰斗時，燕鸞一般都待在后線提供治療和援助。

燕染集中注意力，瞳孔縮小至針眼大小。她聽見周圍的風聲，同伴們行動時衣服的摩擦聲，這些聲音在她的耳中聽來大得出奇，簡直令人無法忍受。眼前看到的一切都鮮艷無比，甚至刺眼。燕染忍住發瘋的欲望朝怪物的體表看去。

她注意到之前被海鏵打擊得已經變成紫黑色的觸手正在慢慢扭動著恢復，淤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腕足開始重新變得有活力起來。而被燕稤祝劃開的眼睛卻不見有絲毫動靜。

“打眼睛！”

燕染是一位四色視覺者。為了保證她的特殊能力，同時又增強她的作戰能力，燕染有一只眼睛換成了機械眼，可以進行超高倍數的放大，以在戰場上及時觀測敵人。她的視覺和聽覺在經過改造植入后擁有遠超他人的信息接收能力，普通的顏色在她看來五彩斑斕，蜻蜓振翅飛過的聲音對她來講像是直升機。

燕染的超強觀察力曾經一度讓她幾乎發瘋，因此她不得不使用特殊的方式來保護自己。燕染那只正常的眼睛上一直被繃帶覆蓋著，防止兩個不同的圖像同時涌入大腦造成精神錯亂，她平時只好使用一只眼睛作戰。這也造成了燕染的射擊技能被大大削弱，甚至對她的重心穩定都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閃開。”

海優諾的聲音從眾人背后傳來。他靠在一架大炮旁邊，正在低頭往里面裝填藥劑。那大炮看起來像極了他在選拔賽上使用過的那個肩抗炮的放大版。

而在炮筒里面，總共有三十多管藥劑以不同的距離排列在里面。當海優諾拉下發射桿后，它們將會以不同的順序彈射出去，按照設計好的軌跡在空中依次相撞并進行反應，目標則是怪物身上正在緩慢愈合的眼睛。

海優諾拉下發動桿。大炮后面的裝置發出嚇人的轟鳴聲，海燕族高層紛紛避開炮筒。

“怎么又冒出來一個？！”

無名抓著屏幕驚慌地大喊。她驚慌的原因不只在于從其他宇宙傳送來的怪物又多了一個，更在于那怪物的降落點是黑洞協會。

“不對，這不符合進展……我設想的明明不是這樣……”她喃喃道，猛地轉頭看向世界意志。“世界意志！”

世界意志的身邊堆滿浮動的屏幕，大量的信息正源源不斷沖入他的意識體。他皺著眉頭甩給無名一個屏幕。“他們有辦法對付。”

無名接過屏幕一看，上面顯示的是那個怪物被一個巨大的水龍卷吞噬的場景。

“海燕族高層已經過去處理了。”世界意志冷冷道。“現在你該擔心擔心你自己了——宇宙的膨脹加速了。”

兩人面前巨大的中央屏幕上，代表著星系的一個個亮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互相遠離。這比之前的速度快了幾十倍不止。照這樣膨脹下去，半分鐘內，宇宙膨脹的速度就會到達光速；一分鐘后，膨脹速度將達到奇點爆炸后一秒內的速度。

“怎么……怎么這么快？！”意料之外的事再次襲來，無名終于沉不住氣了。“為什么會加速膨脹？世界意志——”

“熵！”世界意志不耐煩地大吼，“熱寂！”

無名愣住了。對于世界意志說出的這兩個名詞她都知道，但把兩個名詞拼在一起……

“當宇宙的熵達到最大值時，宇宙中的其他有效能量已經全數轉化為熱能，物質達到熱平衡狀態，宇宙進入熱寂。”

“等等，可是咱們不是已經……減熵了嗎？”

世界意志轉過身來注視著她。

“減熵只是由你刪除那些不應存在的東西，試圖給宇宙增加一些秩序。”他輕聲道。“而無緣無故地就把已經存在的事物消除，這本身也會是一個不應存在的行為。你說說看，熵會到誰的身上去？”

“我啊！”無名的話說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這事她早就知道。

緊接著，她僵住了。

“所以……熵根本沒有減少。”無名聲音發抖，寒意仿佛一桶冰水從頭灌下，一直蔓延到四肢骨髓。“因為我還在宇宙里。”

世界意志默認了。

“在加速膨脹的過程中，密度被無限稀釋，星系和恒星會逐漸停止產生，恒星熄滅，宇宙進入黑暗時代。然后行星、恒星、黑洞依次崩潰，宇宙中的物質衰變，進入低能狀態并永遠停留下去，變成一具尸體。”

“或者，宇宙會為了減熵而進行收縮，讓物質進行極密壓縮，最后塌縮成一個熵值為零的奇點，再次爆炸。”

“還有一種可能性是暗能量的密度隨著宇宙膨脹而逐漸增大，最終發生大撕裂。”

“你想選哪個？”世界意志輕聲問。“身為造物主，你有資格選擇它們的可能性大小。”

無名的臉色蒼白起來。她感到四肢逐漸變得冰涼，心臟怦怦地跳動，這具人類的軀體在用它獨有的方式表達緊張和驚恐的情緒。

“我哪種也不會讓它發生的。”

還沒等世界意志再次開口，無名已經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海燕族高層一方陷入了僵境。

雖然怪物的眼睛已經被擊殘，但它的腕足在不斷重生，頭部隱隱透著藍光。怪物的觸手揮舞得眼花繚亂，揚起頭部，發出一聲古怪的長嘯。

霎時間，無數道激光似的東西從腕足底部密密麻麻的吸盤內發射出來，仿佛從花灑里傾瀉而下的水柱般，重重打擊在地面上。高層們不得不分散開來躲避攻擊，被光柱擊中的地面頓時被腐蝕得體無完膚，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

海梭的手環上傳來提示，黑洞協會頂端的漫射柱不知何時升了出來。

漫射柱作為黑洞協會的防御手段之一，頂端設十個槽位，可以讓十個人同時在上面進行三百六十度覆蓋式漫射。當漫射柱移動一度時，相當于在地面上掃過幾百甚至幾千米，可以達到最大范圍的火力覆蓋。而漫射柱的最頂端就是黑洞協會的護罩能量源，也是整個黑洞協會的制高點。

此時，從地面上看去，一個小小的圓球通過直升梯出現在了漫射柱頂端，滑入了發射通道。

那是阿爾法球。阿爾法球作為一套全身個人裝甲，在特定的模式下可以延展自身組合為一個球狀機甲，起到更大的碾壓和逃逸作用。一般來講，這種球狀機甲只有終武率領的阿爾法戒嚴軍的隊員有資格駕駛，也只有經過專門培訓的他們才能適應這種靈活度極高的機甲駕駛。

而坐在阿爾法球內的人正是匯殷徹。

開戰的時候他一直在觀察。無論是腕足還是眼睛都不能對怪物造成太大傷害，頂多是讓它肢體殘缺。但通過它發動大型漫射攻擊前頭部泛出的藍光可以判定，在怪物碩大的頭顱內必然有類似能量源或者中樞控制器官的東西。

匯殷徹瞄著藍光最盛的一點鎖定位置。這種自殺式行為他大可以讓阿爾法球裝甲自己完成，但若是那樣，如果阿爾法球沒有射穿怪物的頭顱達到一彈兩孔的效果，停留在了怪物的頭顱內，就相當于失去了作戰能力。

“準備發射。”

阿爾法球開始加速。

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個在彈膛里滑行的子彈，匯殷徹暗暗想著。他往后靠，雙腳瞪著前方的穩定器，雙臂的雙腿都被裝甲自帶的穩定裝置固定住。接著，匯殷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巨大的壓力壓在座椅上，周圍是巨大的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