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在提防這一天的到來。”

“沒了我們，他們怎么跟地外種族打仗？”燕稤祝陰沉著臉質疑，她的嘴角又塌下去幾分。

“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鬼算盤。”海優諾冷哼一聲。“別去。”

“要是不去，怕不是會直接開戰。”燕鸞適時提醒了一句。

“不管開不開戰，都得進入戰前狀態了。”海梭沉吟道。“距離開會還有一段時間，我去把大哥叫出來。燕鸞，跟線人聯絡，看看管理局那邊有沒有動靜。”

“終武，你帶幾個人一起過去，在外面接應你。”海梭囑咐道，“協會的兵力不能出動太多，如果有不測，你得保證自己能脫身。”

少頃，致溟的寢室。

“噢！所以政府現在要搞協會，對嗎？我跟你去。”

匯殷徹僵住了。

他剛剛用簡略的語言跟致溟講述了協會和管理局結下的仇根，又告訴她自己即將作為終武去開會，最后讓她做好保護措施，因為自己可能會自顧不暇。接著，致溟爽快地發表了剛剛的言論。

“太危險了，這根本就是進老巢。”匯殷徹否決致溟的提議。他本來打算在自己的阿爾法戒嚴軍里挑幾名精銳跟自己一起去，讓致溟返回鴉神代言人族內的。

“是啊，真是太危險了。”致溟的表情嚴肅下來，匯殷徹幾乎以為她要回心轉意了。“我們什么時候走？”

幾小時后，黑洞協會的代表人終武沉默著踏進了管理局的大門。

匯殷徹在面罩和兜帽的掩護下悄然打量著四周。去會議室的路很長，他明顯注意到走廊里的人少了，肩膀上帶著軍銜肩章的更是一個都沒有。

也就是說，身處軍中的人員都被調走了。

如果善于感知情緒的致溟也進入這里，她會明顯察覺到氣氛變得更為凝重，甚至像粘稠的液體一樣擠壓著人的身體。同時，她也能感受到周圍的情緒波動輻射過來的敵意。這是索克薩族的基因攜帶過來的天賦，同時也是他族無論如何也得不來的天賦。

匯殷徹以前跟局長打過幾次交道，每次都很險。

局長帕爾福不愧是能在腥風血雨的權利爭斗中上位的勝利者。表面上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其實早就做了生命延續手術。他的手腕是匯殷徹見過最狠辣的，從沒人道的到滅絕人性的都有。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上位了。并不是連任，而是暗殺了上一任局長后再次上位。這樣的傳聞已經被局長進行封鎖，但就算他放著流言不管，也不會對他的治理造成太大威脅。因為管理局里有一大半的人都跟他有關系，盡管有相對公平的分權制度，但單憑局長一人，仍然掌控者大半個管理局。

沒人知道這個心計可能比他吃過的鹽還多的老頭子的人脈有多廣，勢力有多大。但以匯殷徹的實力是遠遠不能與其抗衡的。而且，帕爾福也真的為人類在大銀河聯盟里爭得了主要成員族群的位置，他為人類做出的貢獻仿佛璀璨的恒星，在管理局的大肆宣傳下，將背后的黑洞盡數掩蓋。

會議室到了。

身旁的工作人員為終武推開門，那個慈祥又可怕的人物轉頭來看向他。帕爾福雖然是個老頭子的模樣，雙眼卻一點也不見渾濁，仍然像他年輕時那般銳利逼人。匯殷徹冷眼相對，穩穩坐在椅子上。

工作人員恭敬地關上門，會議室里只剩下兩人。匯殷徹的聽力在改造下得到了強化，他敏銳地察覺到門外有槍的安全栓打開的聲音。

“遠道而來，終武大人辛苦了。”帕爾福瞇起眼睛，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他淺灰色的瞳仁在眼皮的縫隙間打量著坐在對面的終武。

“不敢當。”匯殷徹稍稍推辭。“局長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這些照片，”帕爾福單手一指把目前在社交網站上瘋狂流傳的解剖圖片推過去。“是從貴會泄露出來的吧。”

匯殷徹拿起照片掃了一眼，同樣把自己整理的資料推到帕爾福面前。

“協會的人都以戰死為榮。倒是星際暗部，”匯殷徹把手上的四張照片展開，“最近有四個申報安樂死的呢。”

“終武大人看花了眼吧。”帕爾福的眉頭半點也不皺，端起手邊的茶啜了一口。“暗部沒有這個記錄。”

“暗部的所有信息在產生時就會同步到協會。”匯殷徹十指相交，撐在桌面上。兜帽的陰影仍然擋不住他明亮的銀灰色雙眸。“趕在那些被修改的假信息發送到我的終端前。”

帕爾福眼睛微微一動，目光離開了對面的終武。匯殷徹敏銳地察覺到他這個微動作。

帕爾福顯然沒料到自己有這招。事實上，那些初始信息不僅是有用的信息，還包括各種廢料信息。比如今天焚化爐燒了多長時間，有幾個獨立任務被派發出去，成立了多少個小隊……

這樣的信息，除非是使用計算機，否則一般人是篩選不來的。匯殷徹當然也沒用自己的腦子一個個去找，他的頭顱內置兩個運算單元，每一個單元都相當于一臺巨型計算機，這也是為什么匯殷徹能承受比旁人多得多的信息量、在戰斗中瞬間選擇出最優方案的秘密。

“這四名選擇無痛死亡的轉基因人，其中一位是地外種族-117的轉基因人。地外種族-117以強悍的體魄著稱，撕碎一個人類所用的力氣對他們來講還不夠撓癢癢。”匯殷徹的眼睛緊緊盯著帕爾福的眼眸。帕爾福迎面跟他對視，臉上毫無心虛之情，倒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而地外種族-117的轉基因人，體內會出現很大的變化。”匯殷徹繼續幽幽道，“最顯著的特點就是，他們會不只有一個驅動核心。也就是說，他們不只會有一個心臟。擊中了一個心臟后，還可以憑借另一個心臟繼續戰斗。”

“第二個安樂死的人，”匯殷徹抽出第二張照片，那是一個女人，渾身的皮膚泛著淡淡的暗藍色。“是藍鱗族人。他們以強大的體表防御力著稱，這是因為他們的皮膚表面有極其微小且排列嚴密的鱗片，正常應該會在體表形成藍色反光，死亡后光輝會黯淡下去。”

帕爾福面無表情地聽著匯殷徹挨個把四個安樂死的轉基因人的特征與照片上被解剖的轉基因人一一對應。

臨到最末，匯殷徹輕輕道：“光顧著挑和人有區別的轉基因人下手，忘了可能會被內行看出來吧。”

這句話幾乎給管理局定了罪。帕爾福拍桌而起，臉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他的音量危險地控制在吼叫和沉聲的臨界值上。

“只要我局發聲，貴會就必須背這個鍋。”他湊近面前的終武，再也不掩飾眼里的寒光。

匯殷徹被噎了一下。確實，黑洞協會的一大弊端就是無法在社交媒體上發聲，否則遲早有一天會被查出自身所在地。而如果星際管理局發出信息曝光黑洞協會，難免不會為協會帶來大禍。

先不提眾說紛紜和社會看法黑洞協會根本無法出面反駁，管理局就先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打著正義的旗號對協會發動戰爭。

“但貴會還有一條路可以走。”帕爾福恢復了正常的神情，整理整理身上的西裝，把領帶扶正。“將協會更改名字為銀河中央軍團第五軍團即可。這只是個名頭，管理局會給協會獨立的治理空間。”

匯殷徹清楚得很，這就是吞并。先發動社會對轉基因人的議論熱潮，再借這個機會對陷入危機的協會拋出橄欖枝，明白了就是想把協會收編進銀河中央軍團。

“道路不同，人各有志。局長先生多慮了。”匯殷徹不動聲色。

“終武大人，有關轉基因人的人權問題最近也很激烈。”帕爾福也不管他，雙手交叉安詳道。“這么多發言里，視他們為同類的觀點卻很少呢。”

確實。匯殷徹過了上萬條評論，幾乎全部評論都在討論制造基因合成人的動機、他們的用途，甚至包括有沒有成批生產、在哪做實驗，但卻很少有人指責這是殘忍的、不人道的實驗，仿佛轉基因人如同機器人一般，生來就是為人類服務的。

也是。沒有人會譴責科學家為什么要把一堆金屬強制組裝起來，賦予它與人相似的外表，讓它們不得不背負著“一直向人類靠近”的目標，卻又高傲地從不把它們當作同類。或許轉基因人在他們看來，不過是擁有著人類外表的工具，就好像給一個鋤頭裹一張人皮，點了兩個眼睛一樣。

匯殷徹選擇了保持沉默。

“我局的觀點將順應大眾的思想。”帕爾福道。“但若貴會愿意讓我局來提供保護，我們會感到無比榮幸。”

不同意吞并，就等著失去為人的身份淪為獸吧。匯殷徹精準地把他的話翻譯了過來。

匯殷徹冷冷道。“此事不足為提，局長又多慮了。”

果然，帕爾福準備了不止一個手段來收拾他們。但黑洞協會的備案也不止一個，如果被帕爾福的話嚇倒，代表協會同意了他的吞并提案，這才是最要命的。

帕爾福聽見了他的話，似乎耗盡了耐心，不耐煩地用手撐著頭。“終武大人既然不那么想，那就別怪我局采取的行動太決絕。”他仰頭看向裝潢華貴的天花板，嘆了一口氣。“畢竟，我局與協會多年交好，實在看不得協會陷入如此無助的境地啊。”

“拜您所賜。”匯殷徹起身示意談判結束，自顧自朝門外走去。

帕爾福憤憤起身，落終武一步而行。

在他們走出會議室大門，走過荷槍實彈的警衛身邊時，變故出現了。兩名警衛忽然抬起槍桿，對著先出來的終武射擊，帕爾福則悄然站在會議室門口，退了一步，防止自己被交戰波及。

匯殷徹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就地打了個滾，避開子彈，而身后的兩位警衛突然全身一僵，直挺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