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鐘城酒坊。

卓萬春坐于賬房中，孑然一身，提著筆蘸了蘸墨汁在賬本上書寫，一邊說道：“嗯，你來了，秦公子今日都去做了什么？”

漆黑的夜晚，本寂靜無聲，但此時，窗外有人回復。

“只去了一處，在老書閣那看了一日書籍。”

“咦？竟不是去勾欄。”卓萬春笑了笑說道：

“難道是想參加科考？呵呵，如果能夠考個功名出來，也算是一條出路，依我看你不用盯著他了，該干嘛干嘛吧，堂堂一個暗部隊長，整日盯著他，真是大材小用。”

“不可，奉命行事罷了……只是，晚輩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秦公子是來幫家主完成業試的，您們這樣做，難道不擔心他回鐘府找家主告狀嗎？”

“他只是個外人，人微言輕，不必擔心，更何況府里還有三位公子。”

卓老也有自己的憂慮，如果讓秦昇掌管酒坊，任誰都會擔心，這個年輕人為了完成目標，會不會瞞著他做出一些年輕氣盛的事來，使酒坊和自己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想看書，還是去勾欄聽曲，便由著他罷，省著我費心，對了，你可要盯著點，別讓他出事便可。”

“晚輩明白，卓老對這小子還挺上心。”

“畢竟是家主派過來的人啊…”卓萬春說著，黃豆大的眼里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客院房中。

秦昇坐在桌前認真的啃著燒雞。

對面坐著鐘靈九，她午時就回來了。

索大的兇器依然如昨日一般，在桌子邊上躺著休息。

她目光越過桌子上一瓶瓶酒，瞧上沒吃午飯正在狼吞虎咽的秦昇，那油膩膩的嘴臉，臉上恍然一笑說道：

“慢點吃，你怎么不喝酒？害我白白買了這么多，這燒雞還是給你下酒才買的呢。”

說話柔中帶怨，像個小媳婦一般。

秦昇拿杯子喝了口水說道：

“我從不喝酒，這玩意會讓我失去冷靜，更何況，不論是借酒消愁，還是以酒會友，都容易變得酩酊大醉；

若是消愁，我覺得逃避還不如設法解決問題，若是會友，我不覺得以喝酒交出來的朋友可靠，大多交出酒肉朋友罷了；

若是可靠，那也不是憑著酒才能交的人，所以，我從不喝酒，除非，為了情。”

前面聽得，讓她想打人，什么喝酒就是酒肉朋友，但最后總結的那句話，讓她覺得挺有道理。

“那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打聽到了些什么？”

“打聽到了什么？”秦昇已經知曉一些情況，這酒坊的生意怎么經營，已經不掛在心上。

酒坊的問題，并不是出于自身，而是面對形勢出現的變化，無法著手罷了。

但他還是想了解一下，聞多總比知少好。

指不定某一個小小的發現，短短幾個字的話語，就能造成莫大的影響呢？

聽完鐘靈九的講述，有一個讓他感興趣的地方。

“你說薛家那個公子，如今居住在他開的青樓中，但七公子時常往那兒跑，找花魁聽曲兒，還曾為了那個花魁和薛公子打了一架？”

“是的。”見秦昇眼神瞧過來，鐘靈九挺直了腰說道。

手肘壓在桌子上，斜歪著身子，秦昇放下了手中的雞腿骨頭，目光避開那休息好展露洶涌的兇器，說道：

“那花魁何許人也？”

“在外只打聽到名叫蘭彩兒，之后我回來問卓掌柜，這才知道，她是上任吏部尚書的女兒，被聊國君抄家滅族，淪為官妓，也不知薛公子使了何種手段，盡能將她弄來這里。”

咦！

卓掌柜竟然對一個花魁有如此了解，這可能是一個突破口。

抄家的官妓，應落入教司坊，服務于各種官員。

能讓七公子為之打架的青樓女子，不是傾國傾城，也得是沉魚落雁之容。

薛公子為何？

嗯，這一想，便推理出了什么。

聊國君。

若非聊國君默許，薛公子絕無可能，能將蘭彩兒從教司坊的歸宿脫身出來。

要不然，薛公子作為一名年輕有為的官二代，不可能做得出得罪大批官員的舉止。

要知道，教司坊中的每一個新入女子，都是他們爭搶的臠物，平日同朝為官不免有些分歧，甚有仇怨，若是對方的家人入了教司坊，自然會迫不及待的想要凌辱一番。

盡管蘭彩兒有著沉魚落雁之容，也不可能使薛公子做出這等行為。

沉魚落雁之容，也許，對深居皇宮大院，一句話便能使得朝野巨震的聊國君來說，算得上稀有。

但是，對于勢傾山河的高官和世家來說，這等女子，唾手可得。

自己眼前不就有一位，美得非常兇的。

還有，鐘家的七公子為何，要在此事插上一手。

與英蘭大小姐打賭，與薛公子打架，不和常理，這等人，如何坐得高位。

“那，七公子，你可知曉什么情報？”

“這我倒是清楚，就是他，還有鐘十六，兩個人合在一起打壓我們這些大昆過來的義子女。”

原來鐘七是鐘十六的搶手。

“那蘭彩兒接客嗎？一晚上多少銀兩？”

“怎么！你要去！”

青樓那里他肯定得去一趟，得親自去與蘭彩兒聊聊天，探一探深淺，至少得費時一個晚上，銀子少不得。

秦昇伸手討要，說道：“別廢話，給我來張一千兩的銀票。”

“不給。”

“我是辦正經事。”

“哼！就不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男人，每一個都是說那是正經事。”

“你不給，我就搜身了！”

走到她身邊，秦昇雙手做勢要用強，目光斜視，嘴角勾斜。

誰知，鐘靈九閉上眼睛，雙手高高的舉起來，挺著兇器抖了抖，乖乖的說道：

“在里邊放著，有本事自己來拿，我絕不阻攔。”

秦昇幾步退到床上躺著。

閉上眼睛。

他敗了，敗的很慘。

去青樓找花魁深入交流的打算只能罷休。

見秦昇慫了，鐘靈九生氣的站了起來。

“哼！有膽色沒色膽。”

撒了個脾氣，走了。

“哎！”秦昇嘆了一聲。

不是對鐘靈九這個足矣禍國殃民的熟女不感興趣，只是，他不敢負責。

掏出放在懷中的銀票，點了點，把九張十兩銀票隨手往窗外一扔。

沒有銀兩，分身只能在夜晚當探子，有些浪費，修為所限，敢進的地方也不多。

他到來此處的消息已經泄露，勾欄聽曲耗費銀兩，又較為引人注目。

平日還是待在無人問津的老書閣看書低調為好，偶爾還可以從書老那弄點情報。

翌日，秦昇再次前往老書閣。

時光荏苒。

秦昇已經在這老書閣讀了半個月的書。

眼下，秦昇正抱著一本《山東通史》看得瞠目結舌。

也解開了他的疑惑。

萬獸山脈妖獸眾多，甚有元嬰期修為以上的妖王。

使得山東與山西不通往來，只是，山西有宗門高手防范萬獸。

可山東此地，竟無宗門！

據他所知，山東高手修為不過后天境，萬獸山脈中的妖獸竟然強不犯弱。

通過此書他才發現原因，可這個發現，讓他震驚得腦子里一陣嗡響。

山東地區與萬獸山脈的交界處，竟有一道無邊無際的陣法，稱謂長城絕壁。

兩千多年前，山東局勢并非如今的七國鼎立，而是由一個國號為秦的王朝統治。

建國皇帝，氏名為嬴！

長城絕壁大陣便是當時的秦國所布置。

長城，無姓氏贏，嬴政!秦始皇!

秦昇懵逼了，雖然一直知曉前世久遠的歷史記載不靠譜，但這也太讓人萬萬沒想到了。

我的天。

秦皇漢武。

搞不好劉徹也在此界。

還有劉邦項羽，劉備曹操，李世民，鐵木真，朱元璋……

不會都來了吧？

臥槽，弄他和鐘山過來的幕后之人到底玩著啥。

可惜史料缺失嚴重，只能知曉秦國建朝不過五十年，便被一股絕頂天災所覆滅。

或許，聊國的皇室手中有詳細記載。

此時，書閣的老者走了過來。

“敢問岳老有何賜教。”秦昇恭敬道。

這些日子，秦昇已經知道這位老者的名字叫岳通儒。

“你每日來我這看書，卻只看這些雜書，圣人之書一眼不瞧，這是為何？”

秦昇放下手中的書，說道：

“圣人所言乃是教人向善，領悟其中要義便可，自然無需多讀，而這些所謂的雜書，卻是極其實用的，有的能夠開闊眼界，有的能讓人習得一技之長。”

岳老點了點頭。

“不錯，但你如此，是不打算考取功名嗎？”

“嗯，話說，如果讀書只為求取功名，倒是與圣人著書的目的背道而馳。”

岳老眼前一亮，嘴角微微翕動：

“說的不錯，只是讀書卻不考功名，終究是讀來無用之舉吧？”

“依我所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讀書為明理，先在于修身，修身有成，即便身無功名，其能也足矣；

至于功名，不過是通往平天下的其中一塊敲門磚罷了，吾等讀書，也并非只有功名才方有成就，就如寫著圣人書的圣人，也并非都有功名在身，一樣能教化萬民。”

岳老聽到后邊眼神一亮，點了點頭：“大妙，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此番見解超凡脫俗，很合我胃口，不知，你可愿拜我為師。”

他已暗中關注秦昇多日，甚是滿意，自己年紀已大，早已動了收徒之心，只是一直沒碰到覺得合適的人選，如今碰上了，自然不會放過。

秦昇一臉懵逼。

他此番說法，不過是因為自己并非儒生，為了推辭所言，隱藏不通此地世道罷了。

“不好意思，岳老，我早有師尊，秦昇雖常來此處看書，無非是想圖個安靜，卻沒有想要拜師的想法，怕是辜負您的一片好心了……”

岳老一時尷尬，看向窗外，外邊有兩只烏鴉飛過，嘎嘎大笑。

“好啊！好啊！多少人想要拜我為師，甚至恨不得來我這當個清掃書生，而這個大好機會擺在你的面前，你卻毫不在意！

也罷也罷，既然沒有緣分，你我便做個忘年之交也好，從今日起，你來我這里看書，無需再交錢了。”

秦昇內心欣喜，雖然來這里看個一年都花不上一兩銀子，但是這待遇和交情，正是他所需要的。

也不知岳老究竟何許人也，聽他所言，好似很多人想討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