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孔路小心翼翼地溜進了馮建安的房間。

“干爹，你睡著了嗎？”

“沒有，進來吧！”

“干爹，你有沒有覺得……這屋子里有些冷清？有時候挺想找人說說話什么的？這長夜漫漫的……”孔路問。

“你想說什么？”

“干爹，還記得前寨那個名叫淑芬的西洋女人嗎？我已經派人去接了，估計明天一早，人就到了！”

“……什么？”

“我是說，那個西洋女人……”

“滾！”馮建安將孔路給轟了出去。

小小年紀，懂得什么！

***

孔路苦著一張臉，遠遠地走開了。

才到自己的屋子里，一伙人便圍了過來。“怎樣？”

“干爹將我轟出來了！”孔路說到。

“唉，安娃子怎么變成這樣了？”姜大牙苦著臉，“自私，專橫，聽不得其它人意見了！明明以前多聽話一孩子！”

“這……唉！”楊蠻子嘆了一口氣。“以前的馮建安，不是這樣的人啊！”

郭升是新加入的降將，好奇地問了一句：“以前的馮建安，是個怎樣的人？”

屋中諸人，楊蠻子屬于最早認識馮建安的那一批人。

“以前的馮建安……”，楊蠻子陷入了回憶之中。

“老實！最喜歡的事情便是練武，雖然武功不怎么樣，但的確除了這個愛好也沒有別的了。對寨子里每個人都很禮貌，不管咱們說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傻乎乎地看著，從來不發表意見！”

“聽話！”姜大牙補充說到：“他知道自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雖然說不怎么討人喜歡，但咱們說的話他基本上都是聽的，是個分得清好壞的孩子！”

“懦弱！”楊蠻子說到：“我還記得去年帶他第一次去找糧食，他看見那些流民，還跪下來求桂平不要再殺人了……那些女人現在都還是他在出錢養著的吧！”

“聽話是真聽話啊！”楊蠻子說到：“哪里像現在，天知道他哪里冒出來這么多主意！”

……楊蠻子和姜大牙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在眾人耳中勾勒出一個老實憨厚的傻小子模樣。

“可是，自從他占領三岔堡之后，就變了！”姜大牙說到：“以前和我很親，有事沒事就愿意找我商量，可是你看，自從去三岔堡之后，連我的面也很少見了！”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楊蠻子附和著說到：“雖然我知道，武州能有今天多虧了他，但是不能讓眼前這樣大好的局面，被他的任性給破壞掉了！”

“沒錯啊！”薛信看了一眼王之邦，點了點頭。

王之邦皺著眉頭，沒有注意到薛信的眼色。

“他是鐵了心要北上代州嗎？”郭升問。

屋子里的眾人都無奈地互相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頭。

“我倒是無所謂！”袁時中說到：“我是降將，和你們不一樣！他若鐵了心要拿雞蛋去碰石頭，我也只好悶著頭跟上！”

“切！”王之邦冷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袁時中有些納悶。

“你是降了大明不假，可這大明又不止武州這一家，誰知道你到時候會跑去哪里？”薛信接著王之邦的話說到。

“我勸你找誰都別去找左良玉！”王之邦說到：“他打不過張獻忠，你別投來投去，最后又做了賊軍，那就搞笑了，哈哈……”

袁時中聽他們兩人一唱一和，臉一紅。

“好了好了，別說了！”卻是郭升替他解了圍：“咱們現在都在一條船上！當務之急，是齊心協力想個辦法出來，打消馮大人北上的念頭！”

“照理來說，郭將軍你最是應該支持北上的啊？”楊蠻子問到。

郭升沉默了一下，“沒錯，我最是應該支持北上！但是，李自成聲勢如虹，一路擋者披靡，武州匆忙召集而來的一萬雜兵，沖上去只是送死而已！”

“那就是了！”王之邦說到：“咱們明日去聯合勸諫，重心就不應該在于反對他北上！咱們還是支持北上的，勤王嘛，大義所在，義不容辭！只是現在畢竟不是個好時候，再怎么也得等上三五個月，等咱們將兵馬整訓完畢，到時候去了才能起到作用！”

“是這個道理！別到時候帶去一萬兵馬，平白又投降了五千給李自成，反而成了資敵！”薛信說到。

薛信的這個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大順軍自渡河以來，隊伍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壯大，一開始號稱兵馬三十萬，如今已經打出百萬大軍的旗號了！

代州總兵周遇吉從來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年在遼東和女真人打得有來有回，可是見了大順軍的聲勢，只得引軍避開，乖乖讓出北上通路。

這就叫做審時度勢，不應該叫做怯敵避戰！

性質不同！

顯然這一屋子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如果他還是不同意，怎么辦？你們都知道的，他最近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開始一意孤行了！”姜大牙問到。

“那就沒辦法了！”王之邦嘆了口氣，從袖口里掏出一封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書信來。“首輔大人已經來了命令，他已經不是代州知州了！”

所有人驚訝地看了過去。

薛信顫抖著手，說不上是驚恐還是激動，抖抖索索地打開書信。

“念啊！”屋子中一大票人都是不識字的，只能指望著薛信和王之邦兩個讀書人。

薛信合上了信紙。

“首輔大人說，咱家大人的官位本就來歷不明，加上前任三邊總督在武州地界不知所蹤，咱家大人負有首責。而且咱們有守土不力，導致流賊一路北上，先后破了平陽、太原等重鎮，理當就地處斬！念在國家正在用人之際，準許咱家大人戴罪立功，著立即率領全軍趕往保定，聽他節制！”

楊蠻子一巴掌就將信紙搶了過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老子寧愿重新回五寨堡當強盜，也不去保定！”

“我的意思也不是要去保定！誰他媽愿意去保定聽那老王八的！”王之邦罵罵咧咧地說到：“這不是沒辦法嗎？如果咱家大人鐵了心要北上，說不得咱們就要以此為借口……拖延一下總可以吧？”

屋中諸人面面相覷，又你一言我一語商量起來。

到了半夜，方才拿下主意：大家結成一致，不惜以這封書信為憑，也要拖延北上的時間！

至于百萬大順軍，自有大同總兵姜瓖去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