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堡黃大娘家的豬圈終于被改造成了一所學堂，里面現在擠滿了人，因為人們聽說知州大人將在今天來這里微服私訪，所以都想來見見。

黃大娘有一肚子的冤屈要向大人哭訴。

與她一樣需要伸冤的人至少有兩百個，但是黃大娘覺得自己是最冤枉的！

甚至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誰比他的冤屈更大的了！

屋子里鬧鬧嚷嚷的，空氣中充滿了惡心的味道——比原來的豬圈都還要臭！

地上隨處都是黃色的黏糊糊的惡心玩意兒，也不知道誰這么沒有廉恥！

她用盡全力，仗著自己是這所豬圈的主人的身份，以及自己橫豎三尺三的身材，才從人群里擠到講臺前面。

她發現張老大人正在和知州大人訴苦！

張老大人，是從外地來的，聽說德高望重，所有人都叫他一聲先生，聽說還曾中過舉人！

這樣的人物黃大娘是敬重的，自己將來如果還能生兒子的話，說不定還可能要找張老大人取個好名字！

讓兒子讀書的事情是不敢想了，但是兒子的兒子肯定是要讀書的！

話說回來，兒子將來該娶個什么媳婦比較好呢？

要不要讓兒子先學一門打鐵的手藝？或者撐船也可以？

她就這樣一邊想著，一邊豎起唯一的一只耳朵，努力從嗡嗡嗡的人聲中聽張老大人和那位年輕的知州大人說著什么！

她的一只耳朵在寒冬天被凍掉了。不過她還算幸運的，有許多她認識的人，都沒有熬過去年這個冬天。

人太多了，雖然大家都沒有說話，但是光咳嗽的聲音，合在一起就像是進了蜂箱一樣——對了，將來兒子也可以養蜂！

到時候番薯花會開得漫山遍野都是，蜜蜂不用很辛苦就能采很多很多蜜。

這一輩子要是能再吃上一口兒子釀出來的蜂蜜，死了也就能閉眼了——雖然如今她還沒有兒子，甚至都還沒有丈夫！

“大人啊，你把這大地叫做地球我沒有意見，但是這地球又怎么可能是圓的呢？”張老大人說。

黃大娘沒有聽清楚知州大人說了什么，但是張老大人一下子激動了起來，聲音都大了好幾分！“如果這地球是圓的，地球那一邊的人，難道就不是頭下腳上的倒立著嗎？他們豈不是都掉下去了？”

黃大娘還是沒有聽清楚年輕的知州大人說了什么。

“如果地球是圍繞太陽旋轉的，那為什么我不會頭暈？”

“如果地球一直這樣轉個不停，那我們為什么沒有被甩出去？”

“如果太陽真是一個火球，那它一天得燒多少煤炭？”

……

咦，張老大人在說什么？

“這么說，你不信是吧？”黃大娘終于聽清楚了那位年輕的知州大人在說什么了。

別說，知州大人的聲音還挺好聽！到底是年輕小伙，瞧這身材喲，棒得跟騾子一樣，嘖嘖嘖……

“打死我也不信！”張老大人脖子一擰，回答到。

“那就打死吧！”

這兩句話，黃大娘聽清楚了。

然后他便看見兩個士兵沖上來，將德高望重的張老大人胳膊一架，拖到一邊。

“等等，你們要干什么？我可是……”張老大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士兵便抓起他腦袋一擰，“咯嘣”一聲，張老大人便倒了下去。

這是怎么回事喲？

黃大娘還沒有反應過來，卻聽見人群炸開了鍋。

大家都是因為每聽三十節課就可以領一個雞蛋才來這兒學習的，難道這還有生命危險？

不行不行，這課不能聽了……

“大家別慌！”一個臉上長著五六條刀疤的漢子大著嗓門喊了起來：“大家只要別對咱家大人的三百條公理提出疑問，就什么問題都沒有！并且，以后每聽二十堂課，就可以領一個雞蛋！表現優異的，可以先挑！”

刀疤漢子從桌子后面拎出一個籃子，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雞蛋！

瞧這雞蛋啊，小是小了點，但它白花花的，真好看啊！

黃大娘覺得德高望重的張老大人死得有些不值！

白晃晃的雞蛋它不香嗎？

而且，知州大人說地球是圓的，那就是圓的嘛！

黃大娘深深的覺得，它不但是圓的，而且應該像雞蛋一樣，中間大兩頭尖！

“你們現在覺得，地球它應該是圓的嗎？”刀疤漢子問。

“那必須的！”黃大娘舉起手來高喊了一聲。

知州大人的目光看了過來，她的小心臟都撲通撲通地跳了兩下！

“俺覺得，那什么球，不但應該是圓的，還跟這雞蛋一樣，應該是中間大兩頭尖！”一緊張她就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

知州大人對她笑了起來，這讓她更有點緊張了。

“而且，里面還應該有蛋黃和蛋清！”黃大娘一哆嗦就多說了兩句。

“說得好！”年輕的知州大人竟然鼓起掌來。“馮人乙，給她兩顆雞蛋！”

刀疤漢子伸手便從籃子里抓了兩只……

“大人，大人，別慌！”黃大娘趕緊上前，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我自己來，自己來……”

她從籃子里自己挑了兩個個頭大的，一邊諂笑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雞蛋捏在手里。

“拿去吧！表現優異的先挑，我說過的！”知州大人笑著說到。

“謝大人，謝大人……”

黃大娘沒口子的道謝著，抓著雞蛋就趕緊往人群外面擠。

豬圈改造的學堂里，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那陣勢，就跟往常聽課領銅錢的時候一模一樣！

在黃大娘往外擠的過程中，幾個閑漢故意撞了他幾下，連她褲子都被不小心扯掉了。

屁股膽子涼颼颼……

她一直到趕回自己屋子里，才徹底放下心來，將褲子重新提起來。

“媽喲，把俺嚇死了，俺還以為要搶俺雞蛋呢！”

……

“大人，大人，你怎么還在這里？”袁時中在人群外擠不進來，跳著腳大喊。

“怎么了？袁將軍？”

“出大事了，真出大事了！”袁時中是個知道分寸的，他說出大事了，那就一定是出大事了。

馮建安在二十個士兵排出的人墻中走了出去。“出什么大事了？”

“咱們的人截獲了一封大順榆林總兵寫給李自成的信！”袁時中壓低聲音，小聲說到。

“哦，信上說什么？”

“多爾袞寫信給李自成，邀下個月中旬合攻北京！”

“下個月……誰是多爾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