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馮建安一鞭子抽在了那個小太監的身上，怒斥到：“三邊總督明明叫做余應桂，哪里來的什么李化熙！你是欺我消息不靈通嗎？”

“哎喲，別打了！余應桂本來是要做總督的，可是人還沒走到大同，就被陛下給撤了，換成了李總督！此事千真萬確，我哪敢騙你啊！”

“你不是說陛下給了你圣旨嗎？圣旨在哪兒？”馮建安問到。

“丟……丟了！”

“混蛋，連圣旨都敢弄丟！”

“我……我也不想啊！可這一路上被人劫來劫去，我能保住自己小命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什么圣旨！我就是個小太監，我能干嘛？我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啊！”

“哼，你以為我會信你嗎？”馮建安冷笑著問到。“你將你離京之后所看到的，所聽到的，統統給我說出來！若有一字不實，我要你小命！”

“好漢，只要給條活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說啊！”

馮建安扔下鞭子，聽那太監嘮嘮叨叨地再次說了起來。

馮建安審訊了兩個時辰，事無巨細，連京師里有幾道門，皇極殿多久打掃一次，翠玉白菜要不要放油這些芝麻綠豆的事情都問了個遍。

……

從監牢出來，馮建安臉色鐵青。

“大牙叔，這個小太監這么怕死，你說，咱們剛才問出來的，許茂會問不出來？”馮建安說到。

“許茂不安好心！是想借咱們之手，除掉這個小太監呢！”

“我若放了他呢？”馮建安問到。

姜大牙想了一想，說到：“太監這種東西，指望他不記仇，還不如指望流賊全被雷劈死！大同監軍杜勛是他義父，咱們要是放了他回去，他隨便嚼一嚼舌根子，咱們就完了！”

馮建安想了一下，重新回到監牢，抽出姜大牙腰間的刀來，一刀劈掉了那太監的腦袋。

“對了，他之前說他叫什么名字？”馮建安突然問到。

“杜……我也忘了！”

“錯殺了個流民，真是可惜！”

馮建安抖了抖刀身上的血跡，遞還給姜大牙。

***

后寨。

自馮建安、陳剛、胡昭和楊盛離去之后，許茂依然坐在屋內。

這一次，仆人重新打掃了桌面，將屋內的爐火舔了柴，又端出了酒來。

許茂自斟自飲了一杯。

不多時，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重新折返了回來。

“都走了？”許茂頭也沒回地問到。

“走了！”這老人正是楊盛，自己找了個凳子，搬到火爐的旁邊坐著。“到底不比年輕時候了，薩爾滸的時候，在雪地里臥上一整天都沒覺得什么，現在只要冷風一吹，這一身骨頭就像是要散架一樣地疼！”

“打了一輩子仗，是該好好歇歇了！”許茂遞給他一杯酒，問到：“那個火槍其實沒我們說的那么不堪，聯合火槍隊我不加入也就罷了，為何你也不加入？”

“老了，不想和年輕人再勾心斗角了！”楊盛說到：“我更喜歡直接一點！勾心斗角的事情讓你去做就好了！反正，他們很快就會成為咱們的刀下亡魂，不是嗎？”

“快了，最多不超過一個月！唉，屁大個地方，就沒有誰是省油的燈！”許茂冷笑了一下，問到：“你送他們出去，看見他們的衛隊了吧？”

“看到了！好家伙，全都是傾巢而出，咱們這里只要有絲毫異動，說不定三路大軍立馬就殺上來了！”

“可惜了，本想一網打盡的，看來只好各個擊破了！”許茂說到。

“早該如此，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楊盛說到：“照我說，直接擺明車馬，攻上右寨就完了，你非要設一個什么三岔堡的局，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結果呢？一個狗屁火槍陣就把你嚇傻了！”

“你沒在現場，你是沒見到！”許茂緩緩說到：“三岔堡有兩千多人，一排排像是被割稻草一樣倒下，明明距離那個火槍陣只有二十多步，卻怎么也沖不過去……我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說真的，那一刻，我的確有些被嚇住了！”

“呵！”楊盛冷笑了一下。“下次，就讓我的騎兵見識見識那什么火槍陣吧！”

“別，你的騎兵太過寶貴，用在他身上可惜了！咱們這點家當，都是咱們一點一滴攢起來的，不能輕易浪費了！”許茂說到。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楊盛問到。

“先拿下最弱的右寨，把火槍搶過來；再拿下前寨，前寨有甲；如此一來，咱們拿下中寨也就順理成章了。”

“早就該如此了！”楊盛說到。“什么時候動手？”

“再等一等。馮建安不是要去占領三岔堡嗎？咱們就在半路上給他個驚喜！”許茂說到。

“人手你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不過這一次，我給他選了個好地方，就在讀書梁的谷底！到時候老子四面圍攻，老子也有火銃，老子還有弓箭！看他的火槍隊還能翻天不成？”

“哈哈！”楊盛笑了起來：“為保萬無一失，到時候我帶幾個騎手也過去看看！”

“殺雞焉用牛刀？”

“穩妥一點，還是穩妥一點好！”楊盛捻須笑到。

“可惜，胡昭和陳剛沒上鉤！”

“無所謂了，只要咱們肯甩開膀子干他娘的，這五寨堡遲早都會是咱們的！”楊盛說到。

胡昭給楊盛斟滿了酒，搖搖酒瓶，將最后幾滴倒入自己口中。“酒沒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老子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楊盛給自己的腿上蓋上毯子，問到：“那個小太監，咱們一刀殺了就是，你何必又搞這么麻煩？”

“一刀殺了倒是容易！可聽說那大同監軍太監是他義父，將來若同朝為臣，咱們怎么相處？”許茂說到。

“同朝為臣……怎么，那監軍太監也想投降了？”楊盛問到。

“不知道。我只是琢磨著，這大明朝還有不想投降的嗎？”許茂反問到。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搖頭。

“放肯定也不能放，小太監比老太監更得罪不起。所以，借馮建安之手殺掉，是最好的了。”許茂說到。

兩人又聊了些陳年往事。

翻來覆去就那么幾遭，楊盛便又嘟囔著崇禎二年，安定門下，他離皇太極只差十步的距離，若當時再沖一陣，遼東說不定就平定了！他也說不定當了總兵，甚至還能封個什么侯，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成為了一個守著火爐的山賊頭子！

許茂說起當年隨袁督師單騎赴寧遠，關外的風雪，可比山西要大多了……

不久，爐火邊便響起一長一短此起彼伏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