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勇的謊話是張口就來，他也沒想著怎么圓這個謊言。

可惜他低估了老人家的意志力，第二日一大早單奶奶手扶著竹棍，顫巍巍的站在門口等著他。

“奶奶，您這是要做什么？到床上躺一躺。”單勇大驚，連忙扶住單奶奶。

“我去你干活那里看看，拜托東家點事。”單奶奶喉嚨里像是扯風箱似的，吃力的站在那里，面如土色仍是倔強的不肯進屋。

她病了許久，冥冥之中有種直覺時日不多了，可是卻放心不下單勇。

單勇現在一巴掌扇死自己的心都有，面對老人的眼神，真相他卻說不出口。

“大勇，去把臉上胡子刮刮。你爺爺你爹都不長這大胡子，怎么到你這，長成這樣了？”單奶奶眼神不太好使，看不真切，卻也看不慣孫子滿臉的大胡子。

單勇又想起昨天被盧音音識破了偽裝，今天奶奶又提出這樣的要求，嘆了口氣，屈服了。

他進去對著鏡子撕下胡子，擦了擦臉便出了房門。

“這樣多好，書屋可不是尋常地方，那都是讀書人，斯文人，你既然在那里干活，就得把自己收拾齊整。”單奶奶枯瘦如柴的手滿意的摸摸孫子的臉蛋。

“奶奶，我背您吧？”單勇蹲下身子。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走，好久沒出門了。”單奶奶依戀的看著青草綠樹紅花，初夏，正是植物蔥籠的時節。

單勇小心的扶著她走，不敢邁大步子。

“好了，你背我吧！”單奶奶走了百十來步，便吃不消了。

她也擔心路上耽誤了時間，會影響單勇上工。

單勇想著盧音音每天早上從廣源寺下山經過的那條小路，他這彌天大謊，還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幫他。

單勇心里頭想著事，也顧不上和奶奶說話，悶頭趕著路。

夏日的朝陽金色灑滿大地，催促著行人趕路。

“大勇，這不是往街上去的方向吧？”單奶奶隱約覺得不對，怎么還往小路走了！

“奶奶，咱們少東家在廣源寺帶發修行，咱們先跟她說一下。”單勇緊張的說道。

心里是不住的祈禱，盧音音可千萬做回好人，不要揭穿他的謊言。

單勇估摸著昨天遇到盧音音的時辰，應該不會錯過她吧！

“奶奶，咱們先在這樹底下歇會，等她來。”單勇抹著額頭的汗珠，天越來越熱了。

“行，你也歇歇。”單奶奶仰著頭，鼻端是微風帶來的泥土芬芳。

“嗨，東家，我等你好久了。”單勇等了許久，都不見盧音音的身影。

單奶奶也開始懷疑起他了，幾次張了張嘴，還是沉默的等著。

祖孫倆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幸好在此刻盧音音終于姍姍來遲。

“奶奶，你等會，我過去一下。”單勇頓時打了雞血般，直直的往盧音音那頭跑去。

“你……你是誰！”盧音音把小沙彌往身前一推，這突然跳出來個人來，很嚇人的好么！

“哎喲，女菩薩，是我，是我單勇！”單勇壓低著聲音，生怕單奶奶聽到了。

“啊？！！是你！你干什么？姓方的又使壞了？”盧音音想不到其他事，讓他這么激動。

話說原來沒有了大胡子的單勇原來是個小白臉啊！難怪他要偽裝，這萌萌噠的小模樣實在不像是窮兇極惡的壞人。

“那個，女菩薩，你幫我個忙好嗎？”單勇回頭朝著單奶奶笑了一下，安撫她，“那是我奶奶，我昨天一時嘴快，跟她說在你家書屋做工，她今天硬是要來看看。”

“然后呢？我為什么要幫你。你之前可是帶著一幫人來搗亂，要害我。”盧音音是這么好說話的人嗎？

“撲通”，豈料下一秒單勇毫不猶豫的跪在她面前。

“你干嘛？威脅我啊？我跟你說，我是鐵石心腸，你求我也沒用的。”盧音音可不會被他此刻純潔的小臉迷惑。

“女菩薩，我求求你了。”單勇急的滿頭大汗，他不想奶奶失望。

單奶奶眼神不太好，卻仿佛察覺到了這邊的不對勁，似要掙扎著過來瞧一瞧。

“盧施主，你幫幫他吧！”小沙彌倒是不忍心了，反正她經常胡咧咧，這會卻不愿意幫人家一個小忙。

“你說的倒容易，今天他帶個老婆子訛上我了，我以后都要養著他。”盧音音可不覺得這像是一竿子的買賣。

老太太今天來考察，明天就不來了嗎？

單勇嘴唇干裂，他舔了舔唇，想說奶奶不會再來打攪她了，她沒多少時日了。

這話怎么說的出口呢？

一個不愿意松口，一個長跪不起，似乎就這么僵持不下了。

“少東家，是不是我家大勇給你們添麻煩了，這孩子嘴笨，老婆子替他賠個不是。”單奶奶竟是撐著竹棍走過來了。

“奶奶！”單勇想站起來扶住單奶奶，卻被老人的手壓著不能動彈。

“老人家不可，折煞我了。”盧音音可不敢在長者面前拿喬，連忙扶住單奶奶的身子，阻止她行禮。

這個單勇凈給她找事，這老太太氣色看著就不對勁。

“少東家，老婆子自知今日冒昧，只是我這黃土都埋到了脖子，也不怕你笑話了。”單奶奶停頓了下，喘息著。

“老人家，不妨坐到那邊再說。”盧音音剜了單勇一眼，還不快點來幫忙。

重新坐回樹底下的單奶奶，猶豫了一瞬，竟是說出一個出人意料的請求。

“您說什么？”盧音音瞪著眼睛看著單勇，“您要賣了他？”

賣身為仆這種事竟然真實的發生在自己眼前。

顯然，單奶奶并不是開玩笑，她凝重的表情無比認真。

盧音音不懂這個老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自由應該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想失去的。

單奶奶搖搖頭，“少東家，人命不值錢啊！活下去才是理呢，有口飽飯吃，不讓他沒個家。老婆子沒多少活頭了，他這么混日子我就是走也走的不安心。”

“奶奶……”，單勇想說什么，卻說不出口，眼眶里的淚再也蓄不住。

“讓我說完……他說貴書屋留他做工，我其實不信的，這小子在外頭不安生，現在見了少東家我就放心了。”單奶奶摸著孫子的發頂了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