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正午一點左右,海東給我發來消息,邀約我一同前去參加碧洋山上的廟會。
碧洋山廟會我沒去過,自己本是異鄉客,留戀太多的還是故鄉,以及城鎮唯一的通靈小祠。再者,為什么非得讓我在他們倆之間摻和。
天氣回暖,似乎是為開春做進貢的廟會。當然,以我的想象,海東會選擇上山可能是任由了荊小姐。
這個邀約,還是容我再多加考慮。
我走出了公寓,想去商場采購些生活用品和飲品。
雖然商場在中央大道,距離這邊還算較遠,但我并不想搭載交通工具。將風景滯留車窗外,遠比不上行走時的欣賞。
眺望遠處高聳的建筑群,尋不著碧洋山的影子,聽說它是背離城區的。海東忙家事還會在此逗留幾天,有荊小姐就足夠了,我嘛,就不去了。
我給了海東回復,然而就在剛穿過浣花宛城的一刻,我注意到了前面熟悉的背影,是星芮灣。而我想前去搭話時,卻不巧被人喊住。
“學長!”
回首一看,那彭殷紅色卷發給我印象很深。她不再將長發藏于帽檐,齊肩的感覺蓬松靈動。
“是你。”我還不覺她的姓名。
前方的星芮灣迷失于點點人潮。她向我小跑而來。身穿的軟綿格子衫和棉褲拉扯起來,顯得遲鈍。
“午安學長,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您?!彼p手垂釣小包,控制著每一句間隔的氣息。
“你...”
“哦!這個就當作上次的感謝禮吧!”她由包挑選了一小袋姜餅人,其中有焦有黃,完整的餅干屈指可數。
我不知為好,她也注意到了餅干碎屑。
“這是我嘗試著做的,已經是最好的了。雖然看相不好,但...還是可以吃的。”她慚愧于自己的手藝,讓本就暈染胭脂的臉更加羞潤。
我看她包中還有幾袋,也不曉她是否會拿去贈禮。
“你叫什么...”
她很在意時間,還沒等我脫口,便趕急告了別。
“對不起!我忘了還有急事!失陪了!對您真的很抱歉!”
她將餅干塞進了我的口袋,我能感受到零碎了幾片。就這樣,她笨拙地走了。
我來不及別過,細想,自己有急事也用不著與人道歉,她太過恪守。看著她匆匆穿過人群,和星芮灣一樣消失于霧色渲染的縹緲。我從口袋取出稀碎手感的餅干,比剛才更不成形,只有零星幾點紅綠,才看得出它曾經是一塊姜餅人。
我從中攝取其最完整的一塊,想嘗一味感。只覺口腔兩側往舌苔傳來苦澀刺激,尚好是我能忍受的;緩落向喉嚨的熱量,能從鼻腔透出一股清甜??傮w還是不錯的。她好似已盡全力控制了材料混合的比重,雖然相色是不好入眼的,但味道彌補了。像是那份姜粉刺激,彌補了冬末殘雪的余溫。
穿過落日街道,對面往后的兩條主干道便是中央大道。說起,一路上都不曾出現星芮灣的影子,她大概是往了民眾分支道。
商場人群擁擠,我最不愿的,還是經往這種地方。人群吵嚷不說,為宣傳賣力的音響聲和音樂“爭奇斗艷”。無不為身體碰撞而顧慮的穿梭,也是商場內池的一大特色。高階舉起的花哨商場,漫步的商品宣傳海報伴舞碎屑,霓虹展示一切。
我踏石階而去。不理解兩旁嬉笑的人,有伴侶、朋友結伴的,何故在此開心。被聳立建筑支配著,這樣有什么好的。我并非抱怨現代化的結果,只是從前相隔的地方,除了隔著山川,現又隔了海洋。
生活物品區就在底座,而被大廈吞沒的橘黃色燈光里便是。我走進它的腹中,四處玻璃反射光亮。我身處穹頂之下。前方,只見遠處“四月記”店面收銀門口,一個姑娘在與收銀員交談,她牽著牧羊犬,手舞足蹈的說著什么。
我加快腳步,因為她看似需要幫助。
“是一個橢圓形的...用來進貢的。”她說著,服務員拿來了兩三個她所描述的,都不對。
我靠近她,用手掩著嘴唇,將語句引入她的耳廓。
“鹿小姐?需要幫助嗎?”
她意外的皺起眉頭,難以確定的面朝我。
“是林夕嗎?”
我點點頭,明知她不會了解,但她卻露出了欣然的笑。
“鹿小姐又從家里偷偷溜出來了?”
聽我一說,她挺直了腰桿,一副得意的樣子,霍格爾也吠叫幾聲,展示起自己的毛發。
“我可是獨立女性,少年?!彼b作手頭的麻煩擺平,撫摸著柜臺上的器物。
“你不是需要什么嗎?不是這個,對吧。”
我搶過她手中那個像碗一樣的器物,還給了店員。
“誒!這里沒有嗎?還是說我描述的還不夠清楚?”店員很無奈,但又無法向她這類人士解釋。我引開了她的話題。
“如果不介意,我幫你去找吧?!?
這里很大,店鋪租用占據三層之高,不可能沒有。她很焦慮,該是想著依靠自己,可是浪費了太多時間也依然無果。
“走吧,鹿小姐,需要他人并沒有錯。”
我輕輕扯起她的碎花袖口,霍格爾也動了,跟隨我一同勸導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愿接受我的幫助。
鹿小姐今天的折紙裙淡雅而唯靚。
我們穿過一樓的戶外用品,聽鹿小姐描述,她需要的東西在二層。
“是個怎樣的物品?”我湊過身去探話。
“用來進貢的,橢圓形的...記得是紅顏色的,像碗...”她努力在回憶,可是好似心很煩亂。
“有太多種親和的啦,能不能再描述得更詳細些呢?”
霎時,她停住了腳步,剛才攆著我衣角的手也收了回去,表情顯出悲傷。
我轉身正在等待,她突然朝我喊道。
“不知道嘛!它...它都碎啦!我怎么可能知道嘛!”喊聲中琴音未破,卻多了些嘈亂,她在生氣,憤怒卻不在我,而是自己。
現時,我才注意到她雙手上,貼得歪斜的創可貼。一滴眼淚循著她的面頰滑落,她慌忙的抹去,小吵中傾訴著煩事。
“我會幫你找到的,放心好了?!蔽宜茏龅模椭皇O掳矒岬淖C詞。
我輕撩她的頭發,希望她能夠知道,有我在她的身旁?;舾駹栞p舔著她手指的傷口,它和我一樣,想讓主人知道,她并不孤單。
看她情緒得以緩和,我才將她安撫去一旁的座椅。那東西一定有其自身的意義,才會換得美人的哭泣,我只希望能夠找到它,換回初顏。
靠在旋轉式階梯上,一二層的物品盡收眼底。閃爍的暖色燈光環繞著店鋪四角,我很難尋到紅色集聚最多的地方。事實只能碰運氣了。
她沒有和我說話,埋著頭,仿佛在反思。霍格爾就留在原地守護她吧。
宛如顆顆星辰的物品,讓我駛于宇宙,搜索一顆砂礫,可我愿意在這海洋中溺亡。我漂浮在此上方,什么也沒有。
繞完一圈,凝聚了半個現代生活的物品貯藏地,竟沒有能夠交代渺小承諾的答案。我回到鹿小姐身旁,她應該和我一樣失落。
“...沒有,鹿小姐。”
我本打算繼續于三層尋找,可她卻攔住了我。
“不用了,謝謝你?!贬屓坏脑捲跄苡伤谥姓f出。
“可那是你很重要的東西,不是嗎?”既然擁有價值,那為什么不去取回。
“抱歉讓你受了我的脾氣。那是父親給我的水皿,每年開春廟會我都會帶著它去的,可惜,今年是不能了?!彼苓z憾。
“找不到也不能算作壞事,那個水皿可能是獨一無二的?!?
“都怪我把它打碎了...看來只能回去了...”一旁的牧羊犬也很愁苦。
“鹿小姐,一起去廟會,怎樣?”
見她要走,難免需要挽留。我疾走過去,拿來了剛才注目的水皿,它不是紅色,更不是她記憶中的那一個。
她接過水皿,摸索起它的形狀,我想,她在猜疑顏色。
“我沒有去過廟會,鹿小姐可以的話,我會很需要你的陪同?!?
我很欣喜,她在疑慮之后點頭答應了。
等我買好所需物品后,出了“四月記”,我便將水皿贈予了鹿小姐。按她把玩的手型,原來的器皿可能要稍大些。
離開商場,整個世界豁然開朗。
“鹿小姐,你知道它是什么顏色的嗎?”
她搖頭,說著每一種有韻味的色調。
“是乳白色哦?!?
說不定,侵入赤色的花海之中,它也就融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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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心將物品送回公寓太費時間,也消磨鹿小姐,所以便使用了現代常用的“安全送郵”,于線上托了個搬運工,將那袋物品送往公寓樓下的私人儲存箱。
其實去碧洋山還是得要些時間的。我與鹿小姐在中央大道,行程最好的方法就是搭載商場片區后方的輕軌,高效便捷,只需半個小時,就可到達南邊城區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