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露再次循著念靈鎖定的方向渾渾噩噩前進的時候，朱明出現了。

這個容顏絕美、氣質清冷的中年男子，也在前往凝靈草所在的路上跋涉。

見陳露用牽機線拉著失了大半清念靈的孩童，像一個大木偶牽著個小木偶。

朱明探手在她額頭一點，感受到人魂里面念靈的叫囂洶涌如潮，熱鬧非凡，有嘶吼的，有啜泣的，又狂笑的，也有傾訴的。但不管哪一種，在表達情感的間隙都會發出自認為不容質疑的指令：“對，繼續西行！”“前面要趟過一條曲穎河。”“曲穎山上的凝靈草是我的。”“雖然宿主是個黃口小兒，不大合老子的胃口，但將就著先用也可以?！薄罢l說是你的了，這么多年陳露就找這么一個宿主，輪得著你嗎？”

濁念靈們唇槍舌劍一番分不出勝負，竟蠢蠢欲動起來，眼看就要動起手來，一較高下。盡管他們并沒有手。

“別爭了，你們這些人難道就感受不到露兒的痛苦嗎？”一個虛弱不堪的聲音響自角落，朱明探靈的手明顯一哆嗦。

這是師妹玉如的念靈。

這么多年了，皇宮如同一道禁咒，里面的一切他都無從知曉，他再怎么打聽，都始終沒有玉如的一絲消息。沒想到今日竟是這般情景下知道了她的死訊。

她將陳露的魂識暫時封住，困住里面的濁念靈。然后帶著人回到了舍月峰。

到達山腳下的時候天已向晚，連綿的青山在晚霞涂抹中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柔光，朱明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邁上長長的石階，沿路灑掃的弟子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便又拿著大掃把沙沙掃起來落葉，仿佛對他們來說，這世上沒有什么比掃地更重要的事。

山中煙靄逐漸濃重起來，山路也漸趨難行，朱明在書有“煉室”的屋子前停了下來，捏起手訣，二指并攏指向眉心，口中念念有詞，煉室的門便無風自開了。

一個做了繁瑣標記的巨型石刻八卦橫陳于地面，四面墻壁刻著大大小小的陣法，穹頂上倒懸著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發光體，明明滅滅如繁星閃爍，

朱明吩咐門口童子將陳露帶來的孩子安置在別舍好生保存殘魂弱體。將陳露置于八卦陣陽魚陰眼上，自己端坐于陰魚陽眼處，以手加額開始默念咒語。很快他探知陳露魂內濁念靈有五十個之多，個個都是先天兇煞命、后天不得好死之人的貪嗔癡怨憎之念。

朱明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對面這個與面容玉如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孩，她才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生受如此多濁念靈侵染，竟還能保有滿腔純善之念，她該掙扎過多少個日夜，甄別過多少次是非，矯正過多少回善惡，經歷過多少回兇險，才壓制住了這些暴走的能量？

那些將她鍛造成磁石一樣吸取惡念靈的人，可曾有一刻在乎過她只是個脆弱的孩子？

朱明無聲地嘆息一回，取出隨身所帶念靈囊，懸于陳露頭頂。他能做的也只是將陳露魂識中的念靈引出來，同他這煉室之中的其他念靈一般，經過他超度凈化后煙消云散，或者寄居新喪無主之身清修悟道。

至于陳露未來如何，他未敢想。

一如當年，他無法護佑玉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