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河橫臥在從李娜家出來的河堤公路下，清亮潺潺的溪水淙淙地漫過青草、河灘或光滑的石頭無有憂思地奔騰著，給海林這個小城憑添了幾分旖旎的風光和鮮活的媚氣。姚崗若有所失地騎著他的破舊自行車緩慢地走在小河的身旁，令他有幾分的惆悵與慰藉，他感到這條小河好像是一位寬厚仁慈的大姐姐，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窺視著他心中的孤寂和落寞，也分享著他的歡愉與惆悵，河邊依水而立的大柳樹，用那柔嫩的柳絲撫過他的面頰讓他感到幾分的溫暖，還有幾分的惆悵，青春可覓、時光悄然而逝的惆悵。他想起今年乍暖還寒的時節，在此曾隨口吟的幾句順口溜：

東風記路潛過江，

吹映小橋柳絲長，

水波揭醒寒冬夢，

多少雪花入河床。

這是他跟李娜爭吵后第一次獨自在這河邊走時所寫下的，就在前面的橋上，他看春雪飛揚、柳樹綠意朦朧時的感想。

那是今年剛開學過五·一節前星期天學校組織打掃教室衛生，學生們都要求從家里帶拖布、水桶和掃把。傍晚時分各組都干完了活，那些鄉下駐校的學生都去洗漱吃飯了，姚崗斜倚在校大門外的一棵大樹上，看著從學校大門里走出來的本市的同學，就是沒有發現李娜，他猜想李娜肯定是最后一個人出來，因為她知道他會等她的，姚崗心中此時充滿著片片模糊的感覺和歡欣的朦朧，他猜忖著自己的心思，問自己難道這就是戀愛的滋味，他只感到跟李娜私自在一起時，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愉快和驚奇，第一次知道了跟自己心儀的女孩在一起感覺是那么美好。因為自打開學后，他就始終有送李娜回家的沖動，那天晚自習兩個單獨出校門后，他對李娜說，讓我送你回家，怎么樣。李娜并沒有表示拒絕，就這樣他開始默默地跟在李娜身后，而后就跟李娜挨得很近，后來兩個就肩并肩了，李娜身上的香氣、目光中充滿的柔情，晚風中飄逸的長發，及她輕盈的步履，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到那么地新奇與驚訝。他體會到這個女孩使他心鼓狂跳的激蕩、體會到這個女孩那真切浪漫的而散發出的萬種柔情、體會到這個女孩的裊娜俏麗集一身的完美組合，這一切都令他沉醉與迷惑，而那種沖動的感覺，想去緊緊抓住這女孩并把她緊緊抱在懷里的那種感覺每時每刻都撞擊著他，以至于在他倆并肩而行時，他都把她擠到了人行道的邊上，他的手無意中碰到了李娜那柔軟無骨的手，他真切感到了酥麻與粘連的過電的噴涌與釋放。這種感覺都每每地使他能回味和體會，至今都難以忘懷。李娜的身影真的是最后一個閃出了校門，手里拎一個紅色的塑料的水桶，白皙的面龐和飄逸的長發頓然撞進姚崗的眼中，即鮮明又熟悉。他的追了過去，李娜卻站在原地看著他，臉色頗有些難看，對他說：“以后不要再送我了，同學們都在私下里議論我倆的事，現在復習這么緊張，考完試再聯系，你說行嗎？”聽到這話，姚崗立即也站在了那里，長時間地站立，待他回過神來時，他怔怔地看著李娜，真的手足無措了，他心理沒有絲毫地準備，李娜如此的態度和話語如大地塌陷，如大鍋蓋在了他的頭頂，他只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身體立即覺得很軟，有些站不穩，但他還是堅強地站立著，他定眼看了看李娜，說：“你可能曲意我的意思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就走了，他覺得他走得很堅強，步伐很堅定，他幾次想回頭，想看一看李娜，但他沒有，他警告自己，千萬不能回頭，不能回頭，就這樣堅定地走豐，他猜想李娜仍然站在那里，看著他，他好像看到李娜到那里揩眼淚，他的耳谷出好像還傳來李娜呼喊著他的名字，但他仍然堅定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回頭，但他知道，李娜沒有喊他的名字，因為他在大步流星朝李娜家反方向走時，他曾仔細地聽了聽，他心里多么希望能聽到李娜喊他的名字，但是沒有，他就這樣堅定地走著，眼中所以的東西都不存在，他想或許李娜已經走了，他真想回頭看一眼李娜走后的身影，但他沒有回頭，他又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他怎么回到自己的家里不知道，從此后，他就再也沒有在學校上過晚自習，雖然學校離家是如此的近，而內心那滴血的傷痛卻一直在折磨著他。

可姚崗不愿拋棄那種受傷的感覺，雖然痛著，但好像隱約地感到有很多地美好景色留存在心海，雖然沒有見過海的模樣，但他知道那里有海鷗飛翔，那里有日出噴涌，那里有海浪激蕩，那里有漁舟唱晚的美好圖景和椰風拂動情人牽手的倩姿與甜蜜。他仍舊不愿意離開他那時受傷的心境和感覺。他此時又審視著自己的內心，但看到河邊越來越多的行人，他如夢方醒般，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這笑的很苦，是苦笑，一種很難看地笑，一種欲解脫心靈繩索又越來越緊的笑。他索性把自行車靠在了橋的護欄上，自己跑到橋下的河水旁洗了臉，任晨風把臉上的河水吹干。路上的行人現在已經很多了，橋頭上又有人喊著“賣大碴粥”了，聽到此，姚崗感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地叫，他想起昨天陳起找給他的錢，就決定在小攤上喝上一碗大碴粥，心想這東西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不想吃，可奇怪來吃這東西的人還很多。有一個中年男子騎著一輛日本的AX100摩托車也來吃大碴粥，這個擺攤的老頭笑著說：“李局長也來一碗。”“來一碗，你的生意還不錯嗎？”“對付唄，這么熱的天還是賣雪糕掙錢。”姚崗一看這個騎摩托車的人好像是李娜的爸爸，他今年春節到李娜家拜年時曾見過他一面，就忙把頭轉了過去付了錢，快速地喝完碗里的玉米粒，騎上自行車就走。他的自行車在漫無目的的情況下卻停在了閆春家的門口，姚崗站在閆春家的門口，長時間地發起呆來，他奇怪地問自己：是誰又把他領到這里來了呢？看到熟悉而破舊的門和窗子，他又有了許多的感慨和激動，心想，這里是一個人能躲避世上煩惱而增加喜悅的所在，這里是他和閆春、陳起曾抱過太多幻想與豪情的聚集所，這所簡易的房子也曾傾注過他的一番勞動與艱辛，這座房子也有他的頭上汗水和心靈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