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祺趕到醫院時，顧建國還在搶救室內，幾名醫護人員在全力搶救。

江嘉祺是接到曲欣欣的電話后，十萬火急地趕來的。顧建國是顧清影的父親，曾經是他的岳父，對他一直不錯，于情于理，他都應該來探望。內心深處，他是放心不下顧清影。

這樣的場面，她是第一次遇到，一定是驚慌失措，心力憔悴，憂慮萬分，他不能讓她一個人承受。他，作為她曾經的丈夫，應當和她并肩承擔老人遭遇的不測。

顧清影遠遠比他預料得要沉著冷靜，臨危不懼，安靜地在走廊里望著搶救室的大門，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

顧清影，你是不是太冷漠了！對待自己的親生父親也可以無情？

江嘉祺無暇再多想顧清影的行為舉止，內心思想。他走向前，在她身邊停下，輕聲問：“怎么樣了？有消息出來嗎？”

顧清影聽見耳畔有熟悉的聲音響起，一回頭——卻是江嘉祺，她的前夫。

“你怎么來了？”她并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不管她顧家發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都與這個外人毫無瓜葛才是。她不會通知他，更不會依賴他。他為何會知道，會來？

“噢，是曲欣欣，她打電話給我的，說爸爸出事了！爸爸，是什么情況，怎么突然會昏迷？”江嘉祺一帶而過的解釋，緊接著就是關心前岳父的情況。

在父親進入了搶救室，母親也被醫護人員安頓好后，顧清影第一時間給曲欣欣打過電話尋求幫助。父親還在搶救，母親昏迷未醒，她一個人，不管從心理上，還是身體上，根本沒有能力獨自承擔，她太需要一個人給她心靈上的撫慰，行動上的馳援。

沒想到曲欣欣沒來，江嘉祺來了。

“曲欣欣，她說她現在人在外地，趕不回了。她怕你出事，讓我過來照顧你，你也別怪她，要不是曾向榮出差了，她定不會叫我過來的。不管什么說，我以前也叫他爸爸，我來照應也是理所應當的，你不用介懷！”

江嘉祺說了長篇的話，無非是想讓她先拋開兩人之間的糾葛和成見，先攜手攻克目前的難關。

顧清影一個人無力承擔，她的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致。江嘉祺默默地陪在顧清影身邊，陪著她等待消息。這期間，交費，找醫生，取報告，探望前岳母的種種事項，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毫無怨言地奔波，一夜不曾合眼。

顧清影心力憔悴，在凌晨3點多，倚靠在江嘉祺的身側睡著了。江嘉祺偏頭目視肩膀歪著的腦袋，心中涌出無限的憐惜之情。

他們結婚兩年，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親昵的場景。本來在這個危機時刻，他生出這種兒女情長的心思，似乎不太合適。可他真的認定，這樣不可多得的機會，才是，他和她從未有過的一絲溫情彌補——至少在走廊里經過的人們眼中，他和她是親密的愛人關系吧！

結婚兩年，他和她為什么會生疏得宛如陌生人一般？他們同窗三載，相交多年，他們為什么不能敞開心懷接納彼此？是他們兩個人都太孤傲了，還是太倔強了？

顧清影的眼睫毛在顫動，嘴里喃喃地低語：“爸爸，爸爸，你別走，別走……”

她在睡夢中還在牽掛父親，擔憂父親，他的心揪得更緊，他剛想伸手拍拍她肩。她突然一下睜開了眼睛，倏地直起了身子，急促地問：“我爸爸怎么樣了，他醒來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做夢了？爸爸，他還沒有脫離危險……”江嘉祺不得不說。

搶救室內的燈還亮著，門口靜悄悄，沒一點聲音，無限的深幽，無限的壓抑。

顧清影身子往后倚，靠在墻上，頹廢又凄涼地望著門上幾個大字。

“你媽媽那邊，還沒有醒，她因為受到了劇烈的刺激，情緒波動太大，醫生說沒有大礙，很快會醒來的。我想，她醒來的時候，肯定希望你在她身邊。”

“對！我現在過去！”顧清影聽了他的話，想起了母親還在病房，她不能只顧父親，拋棄母親。她想要起身，身子剛站立，便歪了下去。

江嘉祺一心系在顧清影身上，當她起身了，搖搖欲墜的瞬間，便伸手抱住了她，急切地搖晃她：“清影，清影！”

“護士，醫生，快來人啊！”

顧清影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了，她躺在病床上。她環視了周圍的白色，一陣狐疑，努力地回想最后的記憶。父親怎么樣了？母親醒了嗎？她焦躁又急切地掀開被子。

江嘉祺正拎著保溫盒進入病房。

“你才醒來，別急著起來。太急了，容易頭暈的。”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向她的病床邊，及時制止她的行動。

“我，怎么在這里？我爸爸怎么樣？有沒有脫離危險？我媽媽呢，她醒來了嗎？”她抓住江嘉祺的胳膊，急不可待地問。

“爸爸已經脫離了危險，媽媽也醒過來了，現在，你更應該關心的是你自己！”江嘉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保溫盒放在床頭柜上。

“真的嗎，我爸爸沒事了，我媽媽也沒事了！”顧清影的臉色泛出了喜悅之色，抓得他的胳膊更緊了，“我現在要去看看他們！”

“不行！”江嘉祺一口回絕，“現在還不行，醫院說你是焦慮過度才會產生的昏厥，你現在身體很需要……需要補充點能量才行。我剛剛去給你買了粥，你要喝一些。”

“我哪有心思吃東西，我要先去看看爸爸！”她憂心忡忡地說，“他沒事了，他醒過來了是不是？不行，我要下床，我要去看看他！”

顧清影試圖從床上下來，但一直被江嘉祺攔著不放下來。

“你干嘛攔著我？我沒有力氣跟你爭執，你快放我下去，帶我去找我爸爸。”她怒視著江嘉祺。

“清影，你聽我說，你現在不能激動！你……”

“江嘉祺，你什么意思，不讓我去看我爸爸？”她見到了他眼睛中躲閃的目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沒有，我沒有瞞著你，爸爸，他現在還在ICU，禁止家屬探視。不然，我先帶你去看看媽媽，媽媽醒來也是急著要看爸爸，醫生擔心她再度情緒波動，影響心臟……”

顧清影想到媽媽的病情，媽媽一直身體不好，尤其是心臟有問題，不能受到刺激，這一次父親出事，讓她受到了劇烈的刺激，昏迷不省。

“我媽怎么樣？”

“媽媽及時得到了救治，現在已經醒來，轉危為安。現在，不能再讓她受刺激了。”

對于顧清影來說，父親重要，母親同樣重要。她當即要去看望母親，江嘉祺勸她先喝點粥。可是她心系母親，哪里有胃口吃東西。江嘉祺只好先帶她去母親的病房。

顧清影一見到母親虛弱無力的躺在病床上，就撲了過去，眼眶里泛出了淚花。

她握住了母親的手，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母親身體不能動彈，眼睛兩邊轉動，先是瞧了瞧女兒，后又看了看江嘉祺，然后又轉向女兒。她一只手任由女兒握著，她想反握住女兒的手，卻沒有氣力。

“媽！”顧清影喊出的這一聲，帶著哭腔，“你不能有事！絕不能有事！”

母親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她努力地張口，聲音極其微弱。

“媽，你想說什么？”顧清影把耳朵貼近母親的嘴邊，還是聽不清。

“這，這是怎么回事？醫生呢，醫生怎么說？”

江嘉祺見前岳母的情況不太樂觀，出了病房，在走廊里叫醫生和護士。

“媽，你說什么，我怎么聽不見？你能大聲一點嗎？我真的聽不見啊！嘉祺，嘉祺，你快看看媽媽，她怎么了？”顧清影緊緊地握著母親的手，眼淚嘩嘩地流，她唯一能依賴的人只有江嘉祺了，她無意識地叫了江嘉祺的名字。

江嘉祺一聽見顧清影的呼喚聲，轉身又沖進了病房，奔向她的身邊，“醫生馬上就來，你別擔心，我想可能是還沒有恢復好，放心，一定會沒事的。”

龐桂珍雖然說不清話，但是心里十分清楚，她聽到了女兒和江嘉祺的話，聽得出女兒對江嘉祺的依賴，聽得出江嘉祺對女兒的關切。他們兩個人雖然離婚了，但他們彼此之間還有感情在，他們誰也擱不下誰。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判定。

醫生和護士很快進來了。

“我媽媽說不清楚話，醫生，麻煩你快看看！”顧清影急道，滿臉的淚痕。

“別急，醫生會治好的。”江嘉祺不停地安慰她。

醫生和護士對龐桂珍檢查一番后，說“一切都穩定，暫時沒有大礙，說話不清楚的原因目前還沒有定論，再等等，看看情況，不行做個聲帶檢查。我個人覺得還是因為病人的情緒影響。你們一定要安撫好病人的情緒，不能讓她激動，受刺激！”

醫生和護士離開后，顧清影仍然拉著母親的手，無聲地流淚。

“清影，我們要相信醫生。媽媽，一定沒事的，你不能這樣哭了，你哭她的心里只會更難受，不利于身體恢復。你要克制自己的情緒！”江嘉祺拍著顧清影的肩膀，給她一絲慰藉。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為我，他們不會這樣的！”顧清影情緒激動的說，“我錯了，我錯了，我對不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