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夜晚降臨的格外快，天色漆黑如墨，城鎮(zhèn)街道上的檐角處掛著紅燈籠，隨著寒風過境，燭火熄了幾盞。

滿目銀白的大地上，連腳印都被掩埋而去，街道上沒有一個人的身影。

沈亦墨立于雪地之上，婉轉(zhuǎn)飄落的雪花穿過他的身軀，直墜而下。

這是哪里？周邊的建筑是那般的陌生，不屬于他記憶中的任何一處。

“這是掉到幻陣了嗎？”瀾紫依的聲音從離他不遠的地方傳來。

樂安與藍縈亦是站在他身旁，“難道小九就是被這幻陣所困？”

沈亦墨抿唇不語，當下的情形他們很被動，完全不知前路等著的究竟是什么。

“等會，讓我看看。”瀾紫依拿出九星占天盤來開始運算，可無論她如何運轉(zhuǎn)，占天盤始終是靜默無聲，猶如一件死物。

她臉色瞬間大變，“在這陣內(nèi)，我的卜算居然完全使不出來！”

藍縈聽聞，立刻拿出八卦盤來試了試，結(jié)果也是一樣的，

“是真的，師兄，這里太奇怪了。”

按理來說，陣法運轉(zhuǎn)是需要靈力來維持的，靈力的運轉(zhuǎn)便代表著這里始終是容于天道之下的，沒道理她們會連一點都算不出來。

“也許，設(shè)這陣法的人，修為遠高于我們。”沈亦墨思忖著說道。

修為的強勢壓制，就是這般的霸道無情。

不遠處突然有細微的動靜傳來，幾人立刻警惕起來，齊齊看向那邊。

小小的一團白影與地面分裂開來，它之前應(yīng)該是趴在那，此時一動，身上的雪粒便簌簌而落。

那是一個人，準確來說應(yīng)該是一個小孩。

從外表來看完全分辨不出祂是男是女，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衣裳，其上污跡斑斑，頭上的那頂亂發(fā)遮擋了她的眉眼。

是一個小流浪者。

凡間的孩子，有的因各種原因會被父母遺棄，他們太過于弱小，大多沒有能力在這世間存活下來，有的便只能流浪，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終日食不果腹。

要是遇到嚴峻的天氣，他們還將面臨著來自世界的威脅。

小小的孩子，就那樣團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尚且不能遮住她的身軀，裸露出來的身體，已是布上青紫的痕跡。

祂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讓人分辨不出究竟是死是活。

遠遠的，有馬蹄踐踏聲傳來。

一頂富麗非常的車架駛至近前，門簾上隱隱的用銀線繪制了云朵的形狀。

馬車停在小孩身前，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調(diào)開車架上的帷簾，內(nèi)里漆黑一片，并不能看出車內(nèi)人的情況。

“真是個小可憐，我來救你了。”那聲音如凌凌玉石擊過，透著清列的嗓音明明是溫柔的，卻讓人不由得脊背一寒。

小孩終于動了，祂僵硬的抬起頭來，從那扇小小的窗內(nèi)看過去，什么也沒看到。

祂要死了嗎？可是為什么心中始終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祂死不了？就是面前這個人救下祂的嗎？

“嘖嘖，真是一副骯臟的模樣。”那雙手收進了車內(nèi)漆黑的空間里，聲音卻還在傳出。

“今后你便跟著我，叫小九。”

男子的話音裹挾著風霜，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沒一會兒便消弭于無形。

取而代之是是滿目刺眼的紅混合著濃烈的血腥氣，在這片天地間擴散開來。

“小九……”瀾紫依喃喃念著這名字，

“這里根本就不是所謂幻境，而是瀟瀟的過往。”

她被困在了過去的記憶里，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那股痛苦。

“若她知道那個人會如何對她，她是不是另愿死在這個雪地里？”

沈亦墨眉心狠狠皺起，他幾乎是語氣不善的問道，

“什么意思！”

瀾紫依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她的眼中，一片細碎的光影，恍恍惚惚中，她似是看到了那個身影。

小九長大了些許，褪去了那身臟污的行頭，只是披上了另一層讓人作嘔的外殼。

她的身上滿是淅淅瀝瀝的血跡，順著玄黑的袍角嘀嗒而下，而她的對面，躺著一個已然斷氣的，看起來跟她一般大的男孩。

此時的小九還是肉體凡胎，沒有特別突出的才能，擊敗眼前這個人便耗費了她許多的氣力，她渾身上下都是傷。

對手的血混合著她自己的，一齊嘀嗒在腳下這暗黑的土地上。

周圍以高墻灌注，而高墻之上，是一個個衣飾華麗，佩戴面具之人。

太陽太大了，小九看不清他們的身影，只能聽到他們不加掩飾的欲望。

“上啊，殺了他！”

“殺！”

“剁碎他！”

“哈哈哈哈哈，五靈山的好苗子越來越多了，元始可真會找！”

“我可壓了九號幾次了，場場都贏！”

“看她長得也不錯的樣子，不知道……嘿嘿，賣不賣。”

“就那小身板，怕是守不住您的一撞吧，哈哈哈哈哈。”

不敢入耳的言論，層層遞進入她的耳中，眼前又彌漫上了那股黑暈感，她無力的半跪于地，手中的劍插入泥土中。

麻木的眼，從抬起的眼睫中，冰冷的射向那些口出狂言之人，明明只是一介凡胎，可她的眼神卻如實質(zhì)般嵌進他們的肉體中，令他們的身軀一顫。

“該死的……”

“你看什么看！”

不知是哪位貴人拿起桌上的茶盞向她狠狠砸去，她不曾閃躲一分，任由那裹挾著殺意的瓷器在她腦袋上炸開，血跡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終究抵擋不住暈了過去。

暈過去后，耳邊仍是那些人的聲音，

“一個奴隸，也配直視我，吃了熊心豹子膽！”

“這真的是小九嗎？”藍縈簡直不忍看那個瘦弱的身體，周圍那些不敢入耳的聲音讓她緊緊的捂住了樂安的耳朵。

瀾紫依一言不發(fā)，指甲幾乎深陷進肉里，聞言她嗤笑一聲，

“呵，五靈山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這里是地獄，踐踏人命的地獄。那些人，”瀾紫依抬頭看向高臺之上衣冠楚楚的眾人，

“不僅有魔修，還有你們正派的人，下至獨門散修，上至仙門長老，都是一樣丑陋的嘴臉。”

藍縈的面色一白，只因她知曉瀾紫依并未說謊。元始隕落后，五靈山的種種秘辛才被揭露出來，只是小九原也是五靈山出來的人嗎？

沈亦墨蹲在顧瀟瀟的身前，手指穿過了那瘦削的臉頰，她身上的血順著倒下的身軀流淌而去。

那顏色萬分的刺眼，他手指驟然捏緊。元始此人，注定為世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