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陪我進了診療室,里面坐著個娃娃臉卻皺紋不少、年齡難辨的女醫生,中天很熟稔地跟她打招呼。
“這是我妹妹,”中天向女醫生介紹我。
“我是中天的媽媽。”我微笑著說。
女醫生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轉眼看向中天。
中天無奈地搖頭:“這就是問題。”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解釋了一遍,中天很耐心地聽我說完,對我說:“小欣,你先出去等我一下。”我說:“有什么不能讓我聽的?我才是需要解決問題的人對吧?”中天認真地看了我一會兒,轉頭對女醫生說道:“我的想法是,小欣過于思念媽媽,精神上出了點問題,把自己誤認作媽媽了。你之前有沒有碰到過這種病例?”
女醫生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但并沒有讓我感到不舒服。
“身體感覺有什么跟以前不太相同的狀況?”女醫生沒有回答中天的問題,反而問我。
“沒什么,”我剛說完,馬上察覺到了表述上的問題,于是又補充道:“跟我以前自己的身體相比,沒有什么異樣,但小欣之前的身體狀況,我不太清楚。”
“也就是說,你完全沒有‘寄居’在另一個人身體里的感覺,對嗎?”
我點頭。
“你是什么時候認為自己是中天的媽媽的?”
“我從來就是。”我對這個問題有些不滿,“這么說吧,作為中天媽媽的自我認知,一直沒有變過,只不過原先是在我自己的身體里,而當我再次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存在于小欣的身體里了。”
“唔......”女醫生沉吟了一下,“還是需要先做一些檢查。”
她開始動手在電腦上噼里啪啦地開單子,很快就說:“好了,去二樓檢查吧。”
我隨著中天到了二樓,本來以為要跑好幾個地方,結果卻是在一間房間內完成了所有檢查,大部分設備那個房間里就有,還有一些設備都做成了小型化可移動的,這種減少病患麻煩的做法,讓我大為贊賞。
我本來以為等待報告需要不少時間,但幫我做檢查的護士告訴我們,半小時以后可以在女醫生那里看到我所有的檢查報告。
我們隨意地逛了逛,所經之處,都布置成了藝術長廊的樣式,繪畫、雕塑、手工藝品隨處可見,不過沒有一件是真實物體,都是通過3D投影方式投射在墻上或空間中的,還不停地更換著內容。這種醫院+藝術中心的構想,不知道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中天拉著我回去找女醫生的時候,我根本沒感覺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我們走進去時,女醫生正在聚精會神地看報告。我們沒有打擾她,安靜地坐著等待。幾分鐘后,她抬起眼睛看我們,認真地說:“檢查報告顯示,可欣的神經系統沒有損傷,意識清晰,語言表達完整清楚,沒有任何異樣。”
“沒有異樣,這是什么意思?”中天發問。
“就是一切正常的意思。”
“我妹妹跟我說,她是我媽媽,這叫一切正常?”
我輕拍著中天的后背,讓他不要著急。
“不好意思,我想表達的是,可欣的精神狀況是正常的,不需要治療。”女醫生柔聲解釋。
中天瞪視著我,顯然他也無計可施了。
“中天,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你媽媽,我記得好多你小時候的事情,小欣不一定知道。”
“說來聽聽。”
我剛想開口,瞥到女醫生好奇的眼神,便說:“醫生還有其他病人吧,我們不耽誤她了,回去再慢慢說。”
可中天顯然不想放掉這個后援,“不需要很多時間,一兩件小事就行。”
“你們是好朋友?”我突然地問。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頭,表情沒有任何異樣。
“怎么認識的?”我繼續問。
“有什么關系嗎?”中天有點不耐煩。
“中天有段時間常來看我。”女醫生很隱晦地說。
我心中一痛,可憐的中天。
“好,我說。你兩三歲時奶奶帶你睡覺,你很壞,把剛剛抓過屁股的手放到她鼻子面前,惹得她哇哇叫,第二天你還學她說方言的樣子給我們聽,逗得我們大笑。”
中天的臉紅了,女醫生拼命忍住不笑。
“這件事情小欣知道。”中天肯定地說。
我愣了愣,我不記得跟小欣說過啊,哦,也許是后來誰跟小欣講起過吧。一層淡淡的哀傷忽然就涌上了我的心頭,那么漫長的二十年啊,誰知道發生過多少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