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寢殿里，死一般的寂靜，明明殿內炭燒的正旺，卻還是讓人覺得寒冷。良久，陛下開口道：“長風啊，我就快不行了，我能在長清山立個衣冠冢嗎？反正琉月答應了。”躺在床上的陛下語氣微弱，看著凌長風笑的勉強，永寧王在一旁沉默不語。

“你的病已入膏肓，我送你的藥，怕是你沒有按時服用。”凌長風冷冷地開口道，他恨了那么久，到底是自己執念太深，若霜若是看到他這副模樣，怕是要心疼不已。

“老了老了，哪里還在乎這些。老蘇。”陛下看著永寧王，抬起手，永寧王將陛下的手接住。

“我們都老了，老了呀。”陛下看著永寧王兩鬢斑白的的頭發，笑了，都老了，都老了。

“是老了，你也要死了。”凌長風冷冷地開口，“玉璽交給琉月，你就不怕我讓琉月把你那玉璽和虎符砸了，扔了？”

“凌兄！”永寧王有些急了，這凌長風怎么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和以前一樣，毒舌。

“哼。”凌長風不以為然。正說著，李公公從殿外進來，“陛下，長公主來了，蘇將軍也來了。”

“老蘇，你家兒子對我家琉月還真是癡情。”凌長風笑的隱晦，永寧王癟了癟嘴，傻兒子。

李公公將蘇鈺和琉月引進來，便默不作聲的退下。

“陛下，父親，凌，凌、、、、、、”蘇鈺一時不知道該叫凌長風什么好，一直凌凌凌的。

“凌山主。”琉月小聲提醒著。

“凌山主。”

凌長風卻是沒有搭理蘇鈺，倒是多看了琉月幾眼。

“過來。”陛下一看到琉月就要掙扎起來，琉月走到陛下面前，蹲下，乖巧又疏離。

“我時日無多，大業，琉月，你、、、、、、”

“陛下放心，大業一定會繁榮昌盛的，四皇子人品貴重，治國有道，蘇將軍作戰智勇雙全，大業有此，實乃大幸，陛下，您可放心。”琉月搶先一步將話說完，陛下所顧慮的到底還是大業更多一些。

“那就好。”陛下閉眼輕嘆道，眼淚劃過蒼老的臉龐，沒了往日的威嚴，只剩下一個老人的蒼老。

看這副模樣，陛下應該還有其他的話要和琉月說，永寧王和凌長風對視一樣后，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蘇鈺見自家父親退出，也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琉月將寢被往上拉了拉，看著蒼老又無力的陛下，突然心底有些難受，到底是自己的父親，看到這副模樣又怎么不會難過。

“鈺兒。”永寧王看著蘇鈺，眼神復雜，最后一個孩子，也是最小的一個孩子，更是他最疼愛的孩子，為這大業，他永寧王犧牲了太多。

“嗯？父親。”蘇鈺乖順地看著永寧王，有些不解，今夜的父親，陛下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變得柔和了些，但好像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鈺兒，平安快樂。”永寧王說著，笑了，伸手摸了摸蘇鈺的頭，這個小子都長這么高了，果然啊，我們都老了。蘇鈺一時微愣，不知該說什么好，良久，“父親，您也平安快樂。”說著就把一個平安護身符遞到了永寧王手中，是蘇鈺親自去普陀山求取的。

凌長風站在一旁看這一幕，神色波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若是按時吃藥，身體也不會如此枯槁。”琉月坐在床沿上為陛下把著脈，氣若游絲，脈象虛無，里子里已經爛透了，再好的藥也救不回來了。

“老了，誰還會在乎這些，何況大業現在有你們，我若去了，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陛下，保重龍體。”琉月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琉月，陪孤一會吧。”陛下說著，語氣微嘆，這是自己和心愛的女人的結合體，可惜自己錯過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呀，錯過了琉月成長的每一步。

“好。”琉月乖順的坐著，看著陛下，眼神清亮，卻是沒了往日的清冷。

“難得，可以這樣看看你，平時你總是笑的淺淡，與人接觸也是清冷又疏離，倒是像極了你母親，只是，你比你母親又多了一份自在，你母親從進宮以來就一直是悶悶不樂的模樣。”陛下自顧自地追憶道，看著琉月，像是看到了凌若霜一般。

“你母親不愛吃酸的，懷你的時候卻是吃了不少酸的，當時你母親和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個男孩，結果生出來是你這么個丫頭，我和你母親呀高興的，在想，酸兒辣女原來也是不可靠的，幸好，是個女孩，不然、、、、、、”說到這，陛下就沒說了，琉月也明白，若是自己是個男孩，怕是也活不到現在，就算是有幸出生，在這深宮里也只會成為白骨一堆。

“陛下，天快要亮了。”琉月輕聲說著，雞叫三聲，天快亮了。

“要亮了嗎？”陛下看了窗外，確實是要亮了。

“陛下，新年開始了。”琉月看著蒼老的陛下笑了，天將大亮，新年伊始。

琉月從里面出來的時候，陛下已經睡下了，嘴里一直喃喃道“若霜”。

“琉月。”蘇鈺見琉月出來，立馬上前。

琉月對著永寧王和凌長風行禮，柔柔道：“天已大亮，陛下已經睡下了，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是呀！新的一年又開始了。”永寧王嘆息道，新的一年開始了，這也意味著北境要開始了，新的守護又要開始了。

雪已經停了，天邊，一抹金色透過厚重的云層撒到白雪上，緊接著越來越多的金光落到地面上，白雪泛出明亮的金色。

新年伊始，這樣的景色，美得讓人心動。

“新年快樂！”琉月微笑著向蘇鈺和永寧王道別道，永寧王和蘇鈺目送琉月與凌長風離去，看了看天邊明晃晃的色彩，對視一眼，笑了。

“小子，回家了。”

“哎，父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一老一少在雪地里并排走著，金光照耀在二人的身上，一副歲月安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