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早起聽政，又擔(dān)憂戰(zhàn)事，不能安眠。孟菲菲白天雖硬撐著，一入夜就深感疲憊。

原本紅潤水嫩的皮膚也不免有些蒼白，且眼框下印了兩個青青的眼圈。

“娘娘，今日可要敷粉？”平時她梳妝時都用不著敷粉，近日每每見著自己的黑眼圈就不得不讓長玲敷點粉遮蓋一番。是以長玲有此一問。

孟菲菲“嗯”了一聲道：“敷一些在眼下便可！”

長玲邊給孟菲菲敷粉邊說道：“娘娘，昨兒你去聽政時，賢妃娘娘來過芳菲殿，奴婢也不好告訴她您去了何處，便同她說您還在睡覺。”

“她可有事？”孟菲菲拿起耳墜邊給自己戴上邊說道。

“娘娘，昨兒乃是十五！”長玲頓了頓手上的活兒說道。

哦，是的。按禮賢妃該每日來向她請安的，只往常她也不怎么待見她，便讓她逢初一十五來一來即可。

時光如白駒過隙，眼一眨已是九月十五。

陸煜澤自西戎投降撤兵后，未回洛城便又匆匆趕往南祁。

陸煜塵卻被遣送回了洛城，如今便關(guān)在刑部大牢。

此前她曾聽孟父說過，刑部大牢是一個異常黑暗的地方。

若是你舍得花銀子便還有好日子過，若是沒有銀子，那只有等死的份兒。

每一個獄卒就像黑白無常一樣剝削著已經(jīng)幾乎走投無路的犯人。就算是等死，也是遭到獄卒無休止的折磨而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守著他們這些囚犯的獄卒也已變得內(nèi)心陰暗。

孟菲菲想去瞧一眼陸煜塵，想來他陸煜塵的經(jīng)歷也是令人唏噓，本是九五之尊，當(dāng)初淪為他國俘虜不說，如今又淪為階下之囚。

雖然是他害得原本的孟菲菲跳河自盡，畢竟與如今的她并無關(guān)系。況且，若是沒有那次跳河，她指不定便連魂魄也散了。

想著，她便貼著長玲的耳邊說道：“你替我去打點一番，我聽政后便去一趟那刑部大牢！”

長玲訝然道：“娘娘，您去那晦氣的地方做甚？”

孟菲菲站起來道：“你且不用管，便替我去打點便可，此事保密！”

長玲“是”了一聲，便出去替她傳早膳了。

……

是日，天陰，孟菲菲與長玲戴著粉色面紗，在兩名便衣侍衛(wèi)的陪同下悄然來到刑部大牢。

跨進(jìn)牢門，正如傳言一般陰森黑暗，獄卒頭點著火把歪歪繞繞地將她到了陸煜塵的牢房前。

大約是陸煜澤之前有交代，陸煜塵的牢房還算干凈整潔。

孟菲菲讓獄卒頭打開牢門，獄卒頭有一絲猶豫，瞧了瞧她身后站著的如木頭人一般面無表情的御前侍衛(wèi)，方才點頭哈腰地答應(yīng)。

只見那陸煜塵卻從頭到尾連眼皮都沒抬，原本還算俊美的臉龐因胡須雜亂而顯得蒼老憔悴，幾縷發(fā)絲垂在臉旁，更顯得狼狽不堪。

此刻孟菲菲不由得生出幾絲憐憫之心，便坐到一旁說道：“若是世間確有重生，你可還愿投胎帝王家？”

陸煜塵依舊一言不發(fā)，如木雕一般動亦未動。

“當(dāng)年我死而復(fù)生，忘卻前塵，原是打算此生絕情絕心，是以下定決心逃離皇宮，逃出洛城，便從此閑云野鶴。就當(dāng)孟菲菲此人，那年確然死于湫水河中，不復(fù)存在一般。”孟菲菲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些話她原從未與人說過，就連陸煜澤面前，她也未曾提起。如今見了陸煜塵反倒傷感起來，不吐不快。

“未曾想此經(jīng)多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仍無法擺脫命運(yùn)的束縛，只嘆人如螻蟻，渺小至斯！”

孟菲菲也不管陸煜塵是否在聽，她依舊絮絮叨叨地說著。

“原也深知名利，權(quán)力這些東西如春花般彼開此謝，此開彼謝，吾等不必強(qiáng)求。然則人情這種東西雖虛無縹緲，卻捆綁了多少人心呢！”

孟菲菲說到這里，卻見陸煜塵終于抬起頭來，似是迷茫地望了一眼前方，抿了抿干燥粗糙的嘴唇。

“大約只有死過一次的人方才明白，如若連死都不怕，又何懼世事無常！”孟菲菲盯著陸煜塵的眼睛說道。

自孟菲菲走進(jìn)這方寸之地，便覺察到陸煜塵身上的一股死氣。有句話叫做：有的人死了，如同活著，有的人活著，如同已死。

如今的陸煜塵便如同一個活死人。

“那年，靖王府里，湫水河灣，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一襲白衣飄飄，歌聲婉轉(zhuǎn)，唱的曲兒我卻從未聽過！”

不想這具“活死人”卻突然發(fā)了話，站在一旁的獄卒顯然眼中露出驚異之色，可見這些日子以來，他大約一句話未曾說過。

“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兒？”陸煜塵目光投向不知名的遠(yuǎn)處，嘴里問的卻是她孟菲菲。

孟菲菲皺眉細(xì)細(xì)回想，哦，是了，那是她穿越到這里的頭一年。

她穿越過來之后，因無人熟識，便常去那湫水河畔的桃花樹下散步納涼。

至于當(dāng)時她是否還唱了一首什么曲兒，她卻印象不十分深刻了。只是她來來回回左左右右就記得那幾首歌兒。

孟菲菲使勁回憶了一番，大約是《可惜不是你》？

穿越前她正追著一部青春偶像劇，那劇名兒便叫這歌名兒。是以她穿越過來后，腦中時?；厥幹@首歌兒的曲調(diào)。

只是這歌名兒，如今于孟菲菲與陸煜塵兩人的境遇，卻莫名覺得有些應(yīng)景。

不等孟菲菲回答，陸煜塵又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楓瑾靦腆羞澀，柔軟婉轉(zhuǎn)，你卻總是霸道直爽，有棱有角。每每我隨意談幾句軍務(wù)政治時事，楓瑾總一臉崇拜地望著我。然則你卻總要同我理論一番。”

孟菲菲了然。原是先前的孟菲菲性格太過強(qiáng)勢，方才惹了這自負(fù)好強(qiáng)的陸煜塵的厭惡。

當(dāng)年劉楓瑾說羨慕她當(dāng)年敢愛敢恨，看來原先的孟菲菲卻是一個直爽開朗有主見的性子。

再看如今，她卻是個悶葫蘆的性格，怨不得當(dāng)年靖王府眾人要說她跳河跳傻了。

“自你跳河醒來后，聽下人說你傻了，整日里不言不語。我原先只想瞧一瞧你是真傻了，還是裝的。便時常去那湫水河畔偷偷瞧你，有時事務(wù)繁多顧不上，便覺得那一日寂寥無比！那時我不知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