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我的爺爺在市人民醫院里去世,當時的我還在外地上學,聽到這個噩耗,我趕緊買了最近的票返回了家鄉,只不過,由于時間原因,我并沒有見到爺爺的最后一面,返回家里的我看著死氣沉沉的眾人,低下了頭。
“爺爺他...”
“腦溢血走的”
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出了屋門。爺爺腦溢血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在我去外地上學之前,爺爺就因為腦溢血被送進醫院去過,只不過,在我上學沒幾天,父親打電話過來說爺爺已經出院,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別怪你爸爸,他是為了你的學業好。”
姐姐將一杯溫水送到我的手旁,我呆呆的接了過來,看著墻上掛著的照片,心里不由的一酸,他們不會明白的,爺爺對我有多么的重要。
第二天,整個家里便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按照我們這的習俗,孫子是不能參加火化以及葬禮前的布置活動的,而我又太小,于是,媽媽把姥姥叫了過來,陪著我一起等待爺爺的葬禮。
我也不記得我那幾天是怎么過來的,家里的一切似乎都與爺爺有所聯系,我不止一次的拿出爺爺最愛的軍旗,走到爺爺的照片前,模仿著爺爺的樣子,和自己下棋。
很快,便來到了爺爺葬禮的前一天,我收拾好要帶的東西,蹲在床上,不一會兒,門被敲開,姥姥一臉微笑的走了進來。
“乖孫,衣服都收拾好了?”
我點點頭,將行李箱攤在姥姥面前。
“把這個穿上。”
姥姥從身后拿出一雙紅色的襪子,扔到了行李箱里。我有些詫異的看著面前的姥姥:“爺爺葬禮,我穿著紅色去合適嗎?”
姥姥的臉一黑
“你懂個屁,你爺爺不害你,墳地里其他東西能保證不害你?”
姥姥說的并不是毫無道理,爺爺的家在農村,農村并沒有專屬的墓地及墓園,而是在自己分到的地上就地掩埋,而爺爺分到的地附近,就是一大塊墳地的聚集區。
“我不穿。”
我將襪子從行李箱里拿了出來,背過了身。
“不穿也行,那你把這個帶著。”
我接過姥姥遞過來的黑色條狀物,疑惑道:“這是什么?”
姥姥沒說話,指了指床上的襪子,意思是,要么帶著這個,要么穿上襪子。我沒有辦法,只好按照姥姥說的,將這個和木棒一樣的東西揣進了兜里。
車很快來到了樓下,我在姥姥的護送下上了車,隨著車輛的行進,我清楚的感覺到道路的差別,在城里,我能夠忍住不暈,而在這農村的泥土地上,不一會兒我便頭暈腦脹,終于行駛到了老家門口,我顧不上和其他親戚打招呼,一溜煙的跑到一旁的田地里,嘔吐起來。
在我們這,葬禮的前一天夜晚,需要孫子輩的親人進行守靈活動。
我跪坐在棺材旁,身旁是姑家的姐姐和哥哥,顯然,他們比我要成熟的多,跪在原地一動不動,而我,卻東倒西歪,時間很快來到了夜里兩點,姐姐和哥哥由于跪的時間較長的原因,已經去屋里休息了,整個大廳里,便只剩下了我和一具黑色的棺材。
可我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因為那棺材里正是我最親的親人。
不一會,我也有點頂不住困倦的沖擊了,開始靠著墻昏睡起來,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有人在看著我,睜開眼,卻什么都沒有,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時間,還好,睡得時間并不是很長,但由于實在是太無聊,我便開始觀察起屋來,雖說是我的老家,但我卻并沒有怎么來過,老舊的裝飾,老舊的家具,甚至整個屋內最新的東西便是爺爺的棺材和遺像,我看著遺像中慈祥的爺爺,不由的傷心起來,眼睛也開始模糊,就連身體也開始發冷起來,然后便慢慢失去了意識。不一會,我突然感覺到臉上有種特殊的感覺,我慢慢睜開眼睛,在我的眼前竟是一只大黃狗!我嚇得直接坐了起來,看了一眼面前的棺材,連忙抄起地上的石子就像大黃狗身上砸去。
守靈的夜里最忌諱棺材碰到動物。
那大黃狗被我砸的節節敗退,只能蹲在門口靜靜的看著我。
我不敢再懈怠,一直守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叔叔和父親來接替,我揉著膝蓋一瘸一拐的站了起來,剛走出門,就看到了昨天的那只大黃狗,我被嚇得一個哆嗦,這大黃狗不會是來報仇的吧!我強裝鎮定,慢慢的蹲了下來,手也慢慢伸向了一旁的石子。
“汪”
大黃狗對我叫了一聲,我連忙收回了手,而那大黃狗像是中了邪似的,不停的沖我叫著,我被嚇得一個激靈沖了出去,而那大黃狗則在我身后窮追不舍,不一會,我便因為體力不支加長時間的跪姿,摔倒在了地上,而那大黃狗對我叫的更加厲害了,我突然感覺腰部一陣酸痛,用手摸去,原來是來之前姥姥給我的木棍硌了我一下,我只得將它掏了出來,還沒放進兜里,那大黃狗突然不再叫喚,而我卻在空中聞到了燒糊的味道,我強忍著疼痛站了起來,盯著面前的大黃狗,擼起了袖子,剛剛的摔倒將我的胳膊劃出一個個小傷口,我疼的齜牙咧嘴,那大黃狗也慢慢向我走了過來,我再沒有力氣驅狗,只能一瘸一拐的走向二爺爺家。
“汪”
大黃狗向我叫了一聲,沖我搖了搖尾巴。我突然間覺得,這大黃狗,好像并不是沖我來的。我摸了摸它的腦袋,它的尾巴搖的更快了。不一會,我便走到了二爺爺家,剛一進門,便被拉進了屋里,二奶奶幫我上藥,給我包扎,我也終于能夠睡一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渾身酸痛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剛走到大門口,便看到那只大黃狗就蹲在門口,好像在守護著我一樣。我摸了摸它的腦袋,想要去廚房里找點吃的,卻發現,二爺爺家也沒了人,估計是去家里幫忙葬禮的事情了,我只能拿了幾個包子,蹲在門沿上,將一半包子扔給了那條大黃狗,那大黃狗吃了兩口,走到我的身旁,舔了舔自己的“杰作”
“呦,還知道是你干的啊。”
我大笑起來,這是我來到這個傷心的地方,第一次笑。
那大黃狗甩了甩頭,蹲在了我的身旁。
“你知道嗎,你是我來到這里,唯一一個,陪我這么長時間的東西”
“汪”
“在家里,爸爸媽媽常年工作,也只有爺爺能夠陪我一起,他雖然跟不上我的邏輯,但也和你現在一樣,雖然聽不懂我說的什么,但能一直陪著我。”
“汪,汪。”
我將最后一口包子塞進嘴里,便對著身旁這個根本聽不懂我說話的物種,傾述了一個下午。
“好了,說了這么多,我都要再哭一次了”我揉了揉眼睛,看著面前的大黃狗,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大黃狗的眼里竟滿是淚水。
“你...聽得懂我的話?”
大黃狗沒有回答,而是蹭了蹭我的褲腿。
“也是,狗怎么可能聽得懂人話呢。對了,我們來玩游戲吧。”
我從口袋里拿出那根樹枝,像是網上的訓犬員一般,摸了摸大黃狗的腦袋,將樹枝扔了出去,那大黃狗好像看懂了我的意思,沖著樹枝的地方跑了過去。我看著面前的場景,不由的贊嘆起來,比起外國那些犬種,還是咱中華田園犬有靈性啊。
我看著向樹枝奔去的大黃狗,剛想拿出手機記錄,卻突然感覺身上一陣陰寒,腦子也開始發暈起來,就像是,昨天守靈的那種感覺。
正當我要失去意識的時候。
“汪”
一聲狗叫把我拉回了現實,我定睛一看,那大黃狗,正叼著木棍像我沖來,眼神里滿是兇狠,我咽了口唾沫,剛要拿起身旁的鐵锨,卻突然停住了手。
那眼神,好像我小學時被混混欺負,爺爺拿扇子保護我時流露出的一樣。
我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大黃狗越來越近,我閉上了眼睛,只感覺胸口好像被電動車猛撞一下一樣,失去了支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說來也奇怪,就在這時,我身上的那股陰寒好像瞬間消失了一樣。
“哎呦小雨!”
二奶奶扔下自行車向我沖了過來,將我扶到了屋里。
“你怎么又摔倒了啊。”
“狗...”
“什么狗?”
“大黃狗呢。”
二奶奶站起來環顧四周
“哪里有什么大黃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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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終于結束了,我疲憊的走在村子里,將胳膊上帶的“孝”(葬禮時用的白布,一般綁在頭上或上胳膊處)摘下,準備塞進口袋里。
“嗯?”
我將那根木棍拿了出來,這是二奶奶撿到后又塞到我口袋里的。這木棍本應該是橫著剛好塞進我的口袋里,此時卻留出來一大塊地方。
我始終沒有找到那條大黃狗,問過村里人,也絲毫沒有大黃狗的跡象,只得作罷,在上車前,我回頭看去,依然沒有哪條大黃狗的影子,我嘆了口氣,卻發現,那天我嘔吐的地方,竟挺立著一個小墳頭。我被嚇了一個激靈,連忙向那個墳頭作了三個揖,希望能夠得到諒解。
回到家中,姥姥早就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爺爺已經下葬,我的心也放了下來,一邊吃著飯,一邊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姥姥,誰知道,姥姥聽后連忙要走了我口袋里的木棍,拿過陽臺上的香爐,將木棍點燃,扔進了香爐。
“過來。跪下。”
我放下手中的碗,學著姥姥的樣子,跪了下來。姥姥將三根香遞到了我的手中,讓我點燃,插進了香爐。
“磕頭。”
我連忙磕了三個響頭。姥姥這才慢慢站了起來,嘴里念叨著
“是我小氣了。”
真是奇怪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