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謝宛一行人由著那李嬤嬤送出院子,便朝著扶風院走去。
謝宛如今,便是獨自在這扶風院中。
一路上,她又是一副不諳世事的小姐模樣,哪里還有半分深沉。
路上的奴婢見到這位五小姐,自是畢恭畢敬的行禮問安。
這一轉眼,大半天便已經過去,從慈安堂回來時便也不早,這一路又耽擱,回到院中便是傍晚。
“小姐,這晚膳早已備好,是現在送上來還是?”
采桑小心詢問,等著謝宛的意思。
“今兒個在祖母那里吃的撐了些,這晚膳便先不用了。”
采桑應是,低頭退了出去。
謝宛示意房中人全部退出去,見狀,沒過多久,這屋中便只剩下謝宛一人。
日漸黃昏,謝宛起身,緩緩行至窗前,靜靜地看著那西山的落日。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本就是寒冬臘月,白日里便是極短的,而這夜,卻是無比的漫長。
落日與白雪相混,不禁使人備感寒噤。
此時立于窗邊的她,不再是白日那個八歲的狡黠女子,更像是一位正為某事煩憂,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鐲子,不禁冷笑。
“怎會不熟悉,這東西,在她手上可戴了那么多年。”謝宛指腹輕輕摩挲著這鐲子上的花紋。
“棹女飾銀鉤,新妝下翠樓。霜絲青桂楫,蘭枻紫霞舟。”
只見手鐲的表面上浮雕著繁瑣卻不凌亂的優雅花紋,巧奪天工的設計不得不讓這鐲子簡單卻不失精巧,端莊卻不失華貴。
“沒想到前世今生,你視如珍寶,引以為傲的物件之一,現如今卻如此輕易到了我手上。”
謝宛眼中盡是冰冷,更甚,那周身也不乏陣陣寒意。
她雙唇緊閉,手上的力度逐漸加重。
她怎能不憤,只想起那夢中,她曾戴著這鐲子,明晃晃的到謝宛面前炫耀著:
“謝宛,這東西終究還是到了我的手上,你幾經謀劃,想要據為己有的東西終究還是到了我手上。”
“你氣嗎,你怨嗎?呵呵……”
“我告訴你,謝宛,我不僅要這鐲子,只要你看上的,我必奪之!”
記憶中的女子仍舊是初見時的模樣,變的,便是那雙眼不再澄澈,充滿了權利,充滿了怨恨!”
“臨安謝氏又如何,四姓之一又如何,你且看著,看著你如今擁有的一切消失殆盡!”
她的確如此做了,與那人一同,將這南唐翻天覆地,亦將這謝氏置于眾矢之的。
“夫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
細微之處,那禍患便悄無聲息地萌芽。她謝氏嫡女,又何曾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不知魂歸于何處……
謝宛回過神來,緩緩行至梳妝臺前,取出一只小小的匣子,將這精致的鐲子放了進去,隨即合上蓋子,又將匣子放回原處。
她走到桌前緩緩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端起抿了一口。
是時候好好想想了,上天既然給了自己機會,那她又怎能白白浪費。這欠她的,必得一一討回來!
“啪……”謝宛手中的茶杯重重拍在桌上,茶水灑落。
屋外青竹聞聲,趕忙問道:“小姐可還好?”
“無礙。”她聲音清冷,無一絲溫度。
屋中的一眾丫鬟見狀,紛紛低下頭。的確,此時的謝宛,周身皆是寒氣。
青竹見狀,便將眾人遣了出去,一時間,屋中便只留下青竹與謝宛主仆二人。青竹看著眼前的小姐,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自小姐之前醒來后,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這言行舉止,不像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應該有的。可在人前,她還是那個天真活潑的謝家小姐,人后,便好像換了一副面孔,青竹有時也在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自家小姐,可當看見謝宛手上的紅色胎記時,這疑慮便又打消了。
紅色蝴蝶胎記,這如何能做得了假,更甚,自家小姐不過是長大了,懂事了,才會懂得在外人面前保護自己罷了。
想到這里,青竹便心里一陣苦澀。世人皆以為謝氏嫡女謝宛享尋常人所無法擁有的富貴,有著無比尊貴的身份與地位,可這世家的小姐,又有哪一個是真真的無憂無慮。哪一個不是在終日的算計之中謀劃。
“青竹,你也出去吧,留一盞燈便好,我自己待會兒,若有事我自會尋你。”
聞言,青竹回過神來,點頭應是,便慢慢退了出去。
此時的謝宛,想著過往的人和事,想著那噩夢中的苦痛。
現在新帝還未登基,不過也只是一個平凡的皇子罷了。此時距謝氏開始覆滅,還有很長的時間,她是在景泰二十1年的時候嫁與秦子淮的,同時,她也是在那一年,在京郊梅園之中遭遇了不測。
還有時間,能夠讓她改變這一切,循著夢中的一切,她定會擺脫,定會將欠她的,都一一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