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陸裘，是一個一起床便感覺到有些疲憊的秦川太白。
現在我正睜著眼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床頂發呆。
一想到呆會得去跟師父賠罪，就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不知道師父會是個什么樣的反應，對昨天的事還記得多少。一想到這些未知，腦子里就會陷入深深的恐懼！
不行！我堂堂八尺男兒！自豪的秦川大太白！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就算師父要殺要剮也悉聽尊便！
下定好決心，我一掌掀開被子翻身下床。
*****
“嗯？啊，小裘裘早啊～為師昨日喝多了，今日身體稍稍的有些不適，就想著放你一天假休息休……嗯？！”
師父話沒說完，我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五體投地。
“小裘裘你這是做什么！？”
“徒兒對師父大不敬，請師父責罰！”
“額……發生甚么事了？？”
師父這是什么也不記得了啊……
“師父昨日醉倒在珠玉園，徒兒別無選擇萬般無奈有悖本心——”
“你到底是多不愿意啊！”
“只得把師父抱回宅子，請師父責罰！”
“什么嘛，就這點事。”
我吃了一驚，抬起頭看向師父。
她正優雅地端著茶，用杯蓋緩緩撥弄杯里的茶梗，再細細嘬一口。
“大家都是江湖兒女，為師斷不會因為這等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而責罰可愛的徒兒。”
對師父來說，這是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嗎？
在場的無論是誰抱她回來，對她來說，都算是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嗎？
壓在心里的石頭豁然放下了，但心里隨之也空了。
就像是失落一般……
等等！又是這樣的感覺？！
我為什么要失落？！我怎么了就失落！！
“再說了，就是因為有你在，為師才能放心喝個痛快呀～”
師父微微皺著眉，沖我頑皮地笑笑。
“不管為師怎么樣，小裘裘都不會不管的不是嗎？”
！！！
心臟好像被重擊一般驟然停止后猛烈加速！
又來了，這種被一拳擊中要害的感覺！
這，這……莫非……
“啊，等等，可我今早起來連內襯都被換了啊？誒？等會兒！！是你給我換的嗎！！！！你要不要這么服務到位啊！！小裘裘這個色狼！登徒子！！！！”
“不是我！！不是我！！！是大師姐啦！！！！”
“一大早的這么熱鬧啊～”
陌生的男聲在門外響起，回頭望去——一個銀色颯爽短發的男子正倚著門邊，眉宇之間透露著帝王之氣，本就英氣十足的臉上帶著些許戲謔，高挑著俊朗的劍眉，兩手抱著胸，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們。
細看他一身裝束——身披火裘麟，脖圍白狐襖，腳踩龍甲靴，腰間以下的皮甲更是如鏡面般錚亮。
——此人必定非同尋常！
我謹慎地看著來者，不敢輕舉妄動。
“哎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三兒嗎？”
師父的熟人？
我在師父的招手下連忙起身走到她身后，隨著她迎了上去。
“瞧你這話說的！這不是昨天珠珠的宴會大哥沒趕上，今天就想來看看你嘛。”
名叫“三兒”的男子看起來跟師父很熟，師父湊到他面前，他還很親切地揉了揉師父的腦袋。
我撇了撇嘴，有些別扭。
“三兒介紹一下啊，這是我新收的徒弟，師門里的老小。”
“在下陸裘，見過大俠。”
“哎呀～什么大俠不大俠，我就是個小人物。”男子哈哈一笑，揮了揮手，“你就叫我蘇三便是了。”
“蘇大哥。”
“哈哈哈，客氣！”
“三兒是我的大前輩，我打小闖蕩江湖，便是受了他許多恩惠。”
這蘇大哥是個很好說話的豪爽漢子啊！太好了，師父身邊還有這等靠譜的前輩，實在是我沒想到的。
“哎呀～我們小不點爭氣了，師門都收了五個徒弟了，大哥欣慰啊。”
“哪里哪里，我還差得遠呢！”
“昨天宴會怎么樣？你這今天臉色不太好啊，便秘了？”
所以便秘是你教的啊！！！！！
“沒有啦～單純的就是昨天喝多了，現在還有點懵。”
這么自然地就接下話題了嗎師父！！！
“那就成。不過啊，這酒還是別喝太多，不然真就跟你大哥一樣，飽受便秘之苦……”
“大哥放心，我昨天就是姐妹一聚，圖個開心！這才喝多的，不能便秘啦～”
所以能不能不要再聊這些有氣味的話了？話題是死在便秘上了嗎？跳不出坑了嗎？勞煩移步便所好嗎二位？大廳都要臭了！
果然，師父周圍，就不可能有靠譜的正常人啊！！！
“那行吧！看到你這么活蹦亂跳的大哥我就放心了。”
“大哥去其他人那兒看過了嗎？”
“還沒呢，這不正準備去。”
我隨著師父，一同陪著蘇大哥走出主廳。
“不過我來的時候途經監獄，好像聽到狗毒的聲音，在那喳喳喳、喳喳喳的。”
“阿毒？不能吧！昨天他還跟我們喝酒呢，能犯什么事兒呀！”
“是吧？我也覺得，這狗毒雖然不太靠譜但也不會惹事兒。所以我就沒在意，直接來你這兒了，哈哈哈哈哈！”
監獄？！毒大哥？！所以昨天那樣果然被抓了嗎……
“行了行了，小不點兒你別送了，就到院門口就行。”
“三兒你馬呢？”
“我飛來的。”“啥？？”
“你又不是不知道，神威大輕功跟竄天猴似的，chua！一下蹦老遠呢，哈哈哈哈哈。”
“……三兒你還是老樣子，好馬不騎天上飛啊。”
“行了啊，送到這兒吧，你趕緊的好好休息，別在外邊吹風著涼了。”
“那好吧，誒等等！我家老四修行給我帶來了幾條魚，我去給你捎一條！等著我啊！”
說罷，師父一溜煙兒地消失了。
看來她這宿醉是完全好了，頭也不疼了，甚至都可以快步走了。
等會。那不是就留著我跟蘇大哥兩人面對面了嗎？！氣氛突然有些尷尬怎么辦？這，貿然搭話他會不會覺得失禮啊？不搭話他會不會覺得我不好相處啊？
“你叫陸裘？”蘇大哥突然開口了。
“啊，是！姓陸名裘，秦川太白。”
“哦～～～”
從這句拖著長長尾音的“哦”中，我聽不出什么別的意思。
“擊劍滴滴？”
“嗯？？”
“嗯……你聽過擊劍嗎？”蘇大哥眼里好像透露著狡黠的紅光…？
“沒、沒有……”
“啊，那沒事了！哈哈哈哈哈，我開玩笑的，哈哈哈哈哈～”
？？？
“久等了久等了，魚拿來了！”
“好好，謝謝小不點啊，大哥走了哈！”
“嗯嗯！”
蘇大哥沖我們爽朗一笑，揮揮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我們也回屋吧！”
我點點頭，默不作聲地跟在師父身后。
……不行，還是很在意。
“師父。”
“嗯？”
“什么是「擊劍」？”
“啊？！這、你是從哪兒聽到的？”
師父為什么這么反應激烈？
“「擊劍」……擊劍就是……男人之間的……激烈的搏斗。”
師父表情怎么這么的，豐富？
“用武器嗎？”
“呃……赤手空拳……一絲不掛……”
？
赤手空拳還能理解，一絲不掛是圖什么啊？因為都是男人嗎？這么解放自我？
但我不善于赤手空拳，一絲不掛這……也確實太讓人羞恥了，還是不適合我。
我想到這，猛然停住了腳步。
“師父，徒兒去去就回！”
“啊？啊？小裘裘你要去哪兒啊——”
第一次見面蘇大哥就邀請我切磋武藝，同為習武之人，對于強者的邀請當真是十分榮幸。方才我不知這是切磋的邀請，用詞含糊不清，而蘇大哥想必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才沒繼續話題。
蘇大哥果真是大俠中的大俠！
對于如此正義之俠客，在如今我已知曉這是切磋的請求，而我卻沒有相應的能力去接受，便應該正大光明地直言拒絕！
我小跑著，追上了前方慢悠悠走著地，用手晃著魚袋子的蘇大哥。
“蘇大哥！請留步！”
“嗯？你是……小陸？怎么了？”
“蘇大哥，關于方才您所邀請我擊劍一事，只怪陸裘學藝不精，實在不配與您一戰。”
“？？？這、這擊劍，需要才藝？？”
“待到陸某學成出師時，再與蘇大哥大戰個三天三夜！直到蘇大哥滿意為止，戰個痛快！”
“三天三夜？！滿意為止？！”
蘇大哥這么震驚嗎？看來是我的決心打動了他，令他對我刮目相看了吧。但這不過是秦川太白弟子都有的覺悟，尊重每一位對手，尊重尊重自己的所有人！
“這，聽我說，小陸。這個才藝……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心意還有感情，懂吧。”
蘇大哥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大哥只能告訴你這么多了，其他的事，自己領悟吧。”
我待在原地，看著蘇大哥遠去的背影，腦子里不斷回蕩著他的話。
*****
回到院子里，我不停地思考著方才，蘇大哥留給我的話。
“小裘裘，你的表情好可怕……”
“師父……”
思來想去，我決心求助師父。于是我便嚴肅地一五一十向師父陳述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
師父聽了沉默許久。
難道師父也沒想到我的習武覺悟會這么高？！
“那個，小裘裘，聽我說，”師父抬著臉認認真真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開口，“答應師父，現在開始別再往深處想了。”
“啊？”
“這不是你這個年齡……啊不是，不是這么單純的孩子該想的事。”
“啊？？”
“回房去吧。”
師父踮起腳尖拍了拍我的背，轉身毫不猶豫地徑直走回了主廳。
留下我原地一人，摸不著頭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