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人用鐵片刮開手臂上的仿生皮膚時,沙漠的月光正透過牢房鐵窗淌進來。機械關節里的沙粒發出細響,這是三天前那場沙暴的饋贈——也是他能在醫療城爆炸后活下來的原因。牢房外傳來鞭打聲,新來的囚犯正在為半壺污水哀嚎。
“47號,放風。“獄警的電子棍敲在鐵門上。底人低頭走出牢房,腳鐐在滾燙的沙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跡。放風場的鐵絲網外,童馨正推著醫療車給囚犯注射疫苗,她脖頸的條形碼被曬得發紅。
沙丘突然騰起煙塵,五輛裝甲車沖破警戒線。底人看見黑鷹標志的瞬間,機械心臟的液壓泵驟然加速。為首的軍官展開全息通緝令,畫面里的自己正在醫療城廢墟中墜落。
“搜查所有機械改造者!“擴音器的聲浪驚起禿鷲群。底人抓起把黃沙抹在面部疤痕上,這是三天前越獄時留下的偽裝。當檢測儀掃過他所在的隊列時,童馨突然打翻藥箱,玻璃碎裂聲引來一片混亂。
“東南角排污管。“她借著攙扶底人的動作耳語,指尖劃過他掌心時留下微型芯片。底人捏碎芯片外殼,視網膜浮現出地下管網圖——正是三個月前琉璃繪制的版本,新增的紅點標注著“水源“。
夜巡的探照燈掃過時,底人撬開了第三排污口的鐵柵。腐臭的污水沒過膝蓋,芯片指引的方向傳來水流聲。在管道拐角處,他撞見正在接頭的林葛薇——少女的機械目鏡換成普通護目鏡,但腰間纏著的導線出賣了她。
“爺爺留下的量子電池,“她將發光晶體按進墻壁凹槽,“能啟動舊水泵。“生銹的齒輪開始轉動時,底人聽見地面傳來裝甲車調頭的轟鳴。林葛薇突然扯開他衣領,指著他鎖骨下的燒傷:“這是黑鷹集團的追蹤烙印!“
排水管在此時劇烈震動,污水倒灌形成旋渦。底人抓住林葛薇躍入側道,身后傳來混凝土坍塌的巨響。當他們在蓄水池浮出水面時,頭頂傳來童馨的驚呼——蓄水池竟連著醫療站的地下室。
“你們觸發了壓力警報。“童馨掀開地磚,露出閃著紅光的傳感器,“典獄長在找地下水源。“她的手術刀挑開底人的仿生皮膚,取出被污水泡脹的追蹤器。機械心臟暴露在潮濕空氣中,齒輪間卡著半片泛黃的紙——是童正陽的手寫筆記。
林葛薇的護目鏡突然起霧:“這上面說...監獄建在暗河之上?“三人同時望向滲水的地縫,童馨的聽診器貼上去時,表情凝固了:“是地下暗流,離地表只有二十米。“
典獄長的皮靴聲在走廊炸響。底人撞開通風井蓋,將二女推進豎井。追兵的電擊網罩住他左臂時,機械手指自動彈出絕緣層。當典獄長看清他金屬骨骼上的編號,獰笑著按下遙控器:“原來你就是丟失的47號實驗體。“
整個監獄的警報器同時尖嘯。底人撞碎消防栓,水流導電形成屏障。他順著管道滑向禁閉區時,記憶晶體突然激活——二十年前的監控畫面里,童正陽正在此處調試水泵系統。
禁閉室D17的鐵門需要瞳孔認證。底人挖出機械義眼按在掃描器上,閘門開啟的瞬間,沙塵暴灌入走廊。他撲向控制臺的姿勢與記憶中的童正陽重合,按下紅色按鈕時,地底傳來遠古機械的轟鳴。
“你啟動了自毀程序!“典獄長的子彈擊穿控制屏。底人卻望著監控畫面微笑——蓄水池正在暴漲,暗黑色的水流沖垮東區圍墻。林葛薇的量子電池在總控室爆炸,整片電網陷入黑暗。
暴動的囚犯如潮水般涌向缺口。底人在混亂中抓住童馨的手,卻發現她正用手術刀抵住自己動脈:“父親在這里對嗎?“她的眼淚滴在童正陽的筆記上,顯出隱藏的字跡——[若見天日,當以吾血祭暗河]。
沙丘上的狙擊槍瞄準鏡反光時,底人抱著童馨滾下斜坡。子彈擊中的位置爆開紫色煙霧,這是黑鷹集團的新型神經毒氣。林葛薇騎著改裝沙地摩托沖來,車斗里載著昏迷的琉璃——女孩手里攥著被燒焦的U盤,接口處插著半截機械手指。
“去綠洲遺跡!“琉璃在顛簸中蘇醒,“那里有信號塔...“她的聲音被火箭彈爆炸聲淹沒。底人將油門踩到底,后視鏡里追擊車的炮口正在充能。當熱感應導彈鎖定引擎時,他突然調轉方向沖向流沙區。
沙地摩托飛越斷崖的瞬間,底人看見了二十年前的真相——綠洲根本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基因編輯中心的人造生態圈。坍塌的玻璃穹頂下,成排的培養艙正在自動重啟,營養液里漂浮著與他一模一樣的實驗體。
“歡迎回家。“沙啞的嗓音從陰影里傳來。白發老者舉起骨笛,吹出的旋律讓底人的機械心臟同步震顫。童馨的手術刀突然脫手,她認出老者白大褂上的銘牌——[項目總監童正陽]。
沙暴在這一刻達到巔峰。底人擋在童馨身前,機械骨骼在狂風中錚鳴。老者身后的培養艙接連開啟,四十六個實驗體睜開琥珀色的眼睛。追擊車在流沙區陷落的爆炸聲里,童正陽的笑聲混著骨笛聲刺破蒼穹:“這才是真正的反抗軍!“
琉璃突然舉起改裝信號槍,電磁脈沖波讓所有培養艙死機。林葛薇趁機拋出量子電池,耀眼藍光中,底人看見童正陽脖頸后的黑鷹紋身——與典獄長的一模一樣。
“快走!“童馨將父親推入流沙,轉身時眼里已沒有淚水。四人騎著搶來的裝甲車沖進沙暴,車載電臺突然收到加密頻段——是國際刑警的逮捕令,正通緝導致醫療城坍塌的恐怖分子。
底人扯斷電臺線路,機械手指插入車載電腦。當監獄的全息地圖展開時,他標記出暗河與綠洲的連線——那形狀正是籠罩整個沙漠監獄的沙暴圖騰。林葛薇突然尖叫,她的護目鏡映出后方天際的黑點:五十架軍用無人機正組成獵殺陣列。
裝甲車在沙丘間漂移,底人將方向盤交給琉璃。他掀開車頂蓋,用機械臂架起電磁炮——這是用監獄電網改造的武器,每次充能要消耗1%的生命值。當第一架無人機化作火球時,他聽見童馨在給手術刀消毒的聲音。
“去北緯22.3度!“琉璃破解了導航鎖,“那里有...“話音未落,裝甲車突然凌空飛起。底人在失重中抱住童馨,看清了沙地下升起的金屬平臺——正是運輸艙墜毀時他見過的神秘集裝箱。
箱體在沙暴中自動解體,露出里面的星艦殘骸。當童馨觸摸到艙壁的刻痕時,二十年前的影像突然投射在沙幕上:童正陽抱著嬰兒時期的底人,將芯片插入星艦控制臺,背后的黑鷹標志正在滲血。
“你才是最初的鑰匙...“童馨跌坐在沙地上。底人卻看向追來的無人機群,機械心臟首次感受到名為憤怒的灼燒感。他扯斷能源管線接入手臂接口,星艦引擎噴出藍色火焰的瞬間,整片沙漠的沙粒都開始懸浮。
在化為火海的追擊部隊映照下,星艦殘骸緩緩升空。底人望著腳下縮小的沙漠監獄,終于明白圖騰的真正含義——這是個巨大的沙漏,而他們不過是資本游戲中的一粒塵埃。當童正陽的狂笑從通訊器傳來時,他按下了自毀程序的最終確認鍵。
“再見,父親。“童馨的子彈擊碎通訊器。在爆炸的強光中,星艦殘骸墜向綠洲方向,而沙漠的某個角落,新的暗河正在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