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夏棄惡一伙揚長而去，在皇宮之中，留下一堆爛攤子。

哀鴻遍野，慘叫連連。

不過在這外邊還算好的，地下冰窖之中，更是滿地血污，無一幸免。從冰窖中跑出來的孫策都連連吸著冷氣：夏棄惡此次未能達成目標，顯然已經處于極怒之中，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下手殺戮。

出來之后，他卻愣住了。

無數軍士，將白珰珰圍于其中，一個個虎視眈眈，而白珰珰則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抱著展飛。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孫策頓時大感頭痛，向著這邊跑過來。

結果才跑了兩步，便被侍衛們發覺，然后他也陷入了包圍之中。

“我們救了你們，你們就這樣對我們？”白珰珰聲音尖銳地道。

她氣得臉色發白，胸脯也起伏不定，只因為她覺得這些軍士侍衛當真是不知好歹。

這些軍士侍衛拿夏棄惡一伙沒有辦法，就把氣撒在了他們頭上！

“哼，方才刺客分明稱你是師妹，你與他們是一伙的！”一個軍官厲聲叫道：“大膽刺客，還不趕緊束手就擒？”

白珰珰當真給氣壞了。

“我與他們不是一伙的……”

“你是不是那個刺客頭目的師妹？”那軍官又喝道。

白珰珰一愕。

這是她無法否認的事情，她與夏棄惡不但同出于蓬萊，而且，夏棄惡的老師與她的老師確實是同一個人。

“那刺客頭目走的時候，是不是將這里交給你？”那軍官再度喝道：“你們一伙人大殺特殺無惡不作，另一伙卻來假惺惺地裝作好人！”

白珰珰眼淚都要氣出來了。

“我們的同伴，為了救你們的皇帝老兒，連命都丟了，你們卻說我們是假惺惺地裝作好人？”她厲聲道。

但就在這時，她懷里的展飛卻突然咳嗽起來，將胸中積聚的血塊吐出，然后睜開了眼睛：“餓……我好餓……快給我吃的……”

白珰珰看了看懷里再次死而復生的展飛，又看了看那個軍官。

那個軍官同樣看了看展飛，然后再看向她。

“連命都丟了……這是丟了命的人變成了餓死鬼嗎？”那軍官冷笑道：“你們連演戲都演不好，還敢說是為了救圣人？”

這當真是讓白珰珰百口難辯了。

她氣極之下，當即放下展飛，叉腰而起，杏眼怒睜。

“你們只怕夏棄惡那伙歹人，就不怕姑奶奶我嗎？”她口中說著，一層冰晶甲已經覆蓋在手臂之上，然后她猛然御風而起，撲向那個軍官：“你們以為姑奶奶我就不會殺人嗎！”

那軍官覺得自己揭破了白珰珰的真面目，正得意之間，見她突然飛掠而來，嚇得頓時哇哇大叫起來。

孫策也是一頓足，白珰珰忍不下這口氣，只會讓誤會越來越深，因此他大叫：“住手！”

不過他心中明白，自己叫住手是沒有用的，此時氣頭上的白珰珰，誰的面子都不會給。

白珰珰的冰爪已經指在了那軍官面前，就在這時，卻有人撲過來，將她攔腰抱住。

展飛緊緊抱住白珰珰：“別，別，唉呀……好餓……有吃的嗎？”

他在死過一回之后，再度復生，需要大量的能量與營養，因此每到此時，就會饑餓難忍，若不能及時進食，甚至會傷及根本。

白珰珰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松手！”

“你別生氣，別發火我就松手……真餓啊，哪里有吃的，若是有饅頭就行，白白的香香的軟軟的大大的饅頭……”

“松手！”白珰珰又道。

那侍衛軍官死里逃生，此時反應過來，大叫道“抱緊了別松手！”

其余侍衛們神情有些古怪地看著展飛的手。

孫策從侍衛之后踮起腳，看到展飛手按住的地方，頓時跺腳。

展飛自己還是沒有意識到犯了什么錯誤，兀自在那叫道：“諸位，能否勞煩上點吃的，最好是大白饅頭……啊喲！”

白珰珰狠狠跺了展飛腳一下，展飛此時還處在虛弱狀態，能夠抱住她已經是情急之下的結果，被跺了腳之后頓時跳起，然后肋下又被白珰珰肘撞了一下，只能痛得松開懷抱。

他還莫名其妙，看著白珰珰道：“白姑娘，你怎么……”

叭！

一記耳光抽在他的臉上，打得他昏頭轉向。

“去抱你的大白又香又大又軟的饅頭去，你這個……無賴！”白珰珰罵了一句，然后騰身飛起，迅速從人群上方掠走。

展飛只來得及伸手“喂”一聲，就看到她飛沒了影。他最后的印象，是白珰珰的臉色漲紅、神情羞惱。

展飛手指動了動，有些頹然地垂下來，然后茫然地看著孫策：“你說女人的脾氣為何這般古怪？”

孫策一臉同情地望著他：“小展，沒成親吧？”

“自然沒有。”

“也沒有相好的吧？”孫策又問。

展飛臉上有些羞紅：“你說什么話啊！”

“你啊，這一輩子注定孤單一生了。”孫策呸了一口道。

這話出來，展飛才覺得有些不對，他手指頭又動了動，突然想起，自己從身后抱住白珰珰時，這手似乎按在了不該按的地方了。

他張開嘴巴：“啊，啊！”

叫了兩聲后，他頓時大窘，然后板起臉，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見他反應過來，孫策搖了搖頭，然后看著周圍的侍衛：“陛下何在，勞煩陛下下旨，給我這位同伴送些吃的來，他死里逃生，需要吃的——這便是他的異能。”

趙禎與曹皇后正躲在那陳大伴的身后，此前一系列的事情，將他們嚇得魂不守舍，特別是趙禎，可謂死里逃生，因此當侍衛們圍住白珰珰時，他沒有開口。在他心底，也希望先將這些危險的異人綁起來之后再與之打交道。

不過現在孫策直接點到了他，他不好再裝聾作啞了。

“朕在這里……讓御廚給他取些吃的來！”

“用不著太麻煩，若是有點心，先送些點心與他充饑，你們看他臉色，都快沒人色了！”

在極度消耗之后，展飛現在的神情確實不好。趙禎遠遠瞄了眼后，不同大為同情：白珰珰是否是刺客同伙他還不能確定，但這個年輕人剛才是實實在在救了他，將他從那個可怕的刺客頭目的致命威脅下解救出來。

“送點糕點來，快，快，陳大伴，冰井監這邊應當也有些應急的點心吧，讓人給他送來。”趙禎說道。

不一會兒，有小太監戰戰兢兢給展飛端來一盤子糕點，展飛嗅到氣味，頓時伸手搶了過來，然后滿院子的侍衛就看著展飛在狼吞虎咽。

曹皇后看到展飛渾身浴血在那大吃的模樣，臉上露出不忍之色：“這孩子得餓了多久……再給他拿點來，還有，送些水，讓他慢慢吃，莫要噎著了。”

“沒聽到皇后的吩咐嗎，快去，快去！”趙禎也道。

孫策見這二位至尊的態度相對和緩，乘機說道：“我們兩個可不是什么刺客，也用不著這么多人圍著吧，真正的刺客如今不知躲在哪兒，還需要對皇宮里徹查一番才對。”

趙禎又點頭道：“有理，有理！”

那個最初對著白珰珰叫囂的軍官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想反對，卻看到趙禎對他使了個眼色。那軍官頓時不作聲，帶著部下退出院子。

只不過在他們退出之時，趙禎、曹皇后也乘機跟著他們離開了。

孫策看著展飛大吃，一盤點心就這么會兒被他風卷殘云一般收拾掉了，不由得搖了搖頭：“你以后身上得隨時帶著吃的，以防萬一。”

展飛翻了他一眼，將嘴里的東西咽了下去：“說得我仿佛隨時可能會死一樣。”

“以你的性子，也差不多隨時會死了。”孫策噗的一笑：“算一算，你還剩幾條命了？”

展飛沒有回答。

孫策自己在那搬著手指頭開始算了：“覺醒異能之時，立刻就丟了一條命，對不對？靈感塔上摔下來又丟了一條命，兩浙尼寺一條命，來皇宮的路上一條命，剛剛又一條命……你得到異能才是第三天，這已經丟了五條，一大半去了，你說你，九條命哪里夠你用？”

此時有人送來第二盤點心，展飛抓起一塊糕點，一邊吃一邊道：“若是能夠懲惡揚善，一條命也就夠了！”

孫策“呵”了一聲，這確實是展飛能說出的話來。

他此時已經蹲在展飛身邊，見展飛忙著吃，當即起身向四周一望，發覺皇帝趙禎與曹皇后已經離開了，愣了愣之后苦笑道：“看來……今天想要脫身不容易了。”

雖然大多數侍衛禁軍已經離開，可是院子里還留有二三十個，對他們虎視眈眈，外頭也不知有多少將這里重重包圍。展飛一個人想要沖出去倒沒有什么問題，但帶著一個已經是廢人的他，那就完全不可能了。

“恐怕我們得與天子好好談一談。”他對展飛道。

“我不會說話，這種事情，理當你去，我跟著就是。”展飛道。

“最難的交給我啊。”孫策嘀咕道。

就在這時，卻見一個宮女從侍衛之后款款而來，手中托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放著衣裳：“皇后娘娘有旨，讓這位義士吃飽之后沐浴更衣，圣人與娘娘要見這位義士。”

她直接站在展飛面前，展飛停下吃嚼的動作，訝然地抬眼望了一下她。宮女見他渾身是血又狼吞虎咽的模樣，駭得一大跳，但想起皇后的吩咐，只能勉強笑道：“奴婢侍候義士沐浴更衣……”

“那我呢，我也要美女沐浴更衣！”那邊孫策不滿地嘟囔道。

沒有人理睬他。

展飛此時渾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沾上的侍衛的，他也覺得身上粘乎乎的不舒服，但要一個美麗的宮女侍候著他沐浴更衣，他卻極不自在。他當即連連搖頭：“我自己來，我不需要人侍候。”

那宮女讓了一讓：“請隨我來，已經為壯士準備好了熱水。”

“待我吃飽再說……還有沒有吃的？”展飛卻道。

宮女頓時無語，僅她來的這段時間里，就已經看到展飛把一大堆的糕點都吃下去了，旁邊為他端糕點的內侍都有些忙不過來，結果還要吃！

當真是個大飯桶，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為何會對他刮目相看！

好一會兒之后，展飛將附近的糕點都吃光了，這才意猶未盡地撫了撫肚子，喃喃說了聲：“六分飽。”

前面為他引路的宮女聽得這話，手一抖，托著衣裳的盤子險些都脫手掉了下來。

在展飛的堅持之下，他自己洗好了澡，并沒有要人侍候。皇后娘娘所賜的是一套宮中侍衛的錦袍，當他穿出來時，那宮女看了不由得眼前一亮，臉上頓時飛起了紅暈。

她心底甚至暗暗后悔，剛才不該因為展飛身上骯臟吃相難看就不堅持服侍。

誰知道剛才那個滿身是血滿臉骯臟的家伙，竟然是這么英挺的一個少年！

“到天子與皇后面前好好說，如果你不知道的事情，就讓他們來問我。”孫策對著展飛道。

展飛點了點頭，跟在那宮女的身后，進了另一間院子。

這間院子同樣是戒備森嚴，趙禎與曹皇宮坐在院子當中的兩只錦凳之上，正在小聲說著什么。兩人的神情，都有些擔憂。

展飛見到二人之后行禮：“開封府左軍巡司……”

他禮還沒有施下，就被人攔住，看到趙禎擺手：“免禮免禮，朕的性命都是你救的，在朕面前，不必拘禮！”

“多謝圣人。”展飛道。

那邊曹皇后略略向前傾著身體，有些好奇地問道：“你說你是開封府的人？”

“是，臣是開封府左軍巡司轄下虞侯。”展飛道。

“我瞧這孩子不論是人才還是相貌，便是知開封府都做得，怎么才是一個區區的虞侯？”曹皇后瞧了趙禎一眼。

對此趙禎裝聾作啞，沒有接口。

原本展飛以為他們會問有關異能和刺客的事情，正準備將這幾日自己的經歷好好說一遍，誰知道接下來曹皇后開口問的多，而且所問盡是“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年紀多大”、“可曾婚配”，還有“與那位女義士是什么關系”，總之問了好半天，沒有一句正事，盡是些家長里短的瑣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