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天空中的異變，讓原本就驚慌失措的汴京中人更是惶恐，哪怕未曾受到皇宮之亂波及的地方，也傳來了哭喊之聲，而這幾日里被開封府與禁軍聯手壓制下去的那些乘火打劫者，此時也再度冒出頭來。

一時之間，開封城四處火起，濃煙滾滾，直沖天穹！

捕星殿罡風殿中，正如猴子一般上竄下跳的赤嬰看到了遠處的煙，他面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然后坐上寶座，伸出一只手。

汴京半空之中，突然風力大作，那些煙被風帶著聚攏過來，仿佛云層繚繞在捕星殿周圍。

這讓捕星殿仿佛變成了神話之中的天庭，云遮霧掩，若隱若現。地面上的百姓看到此情形，更是膽戰心驚，不少人干脆跪拜在地，焚香祈禱。

官家趙禎乘著肩輿，用袖子遮擋住自己的臉。

大風刮得他眼睛都睜不開，而抬著肩輿的四名禁軍士卒更是腳步踉蹌，若不是陳大伴伸手相助，他們甚至連前進都無法前進。

風起之后，就一直不曾停歇，這讓他們前進的速度很慢。

身后時不時傳來驚呼之聲，跟隨而來的文武官員一個個狼狽不堪，灰頭土臉。

趙禎回頭又望了一眼，見此凄涼情景，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曹皇后倒還保持鎮定，她催促自己的肩輿與趙禎并行，安慰道：“官家，臣妾常聽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天下人心在宋，官家如今安然無恙，終有重回皇宮之時。我看賊人憑借的不過是妖邪之術，邪不勝正，必有正神仙人出面，以雷法殛之……”

她終究是個婦人，翻來覆去，能夠勸說的還是那么幾句話，趙禎聽得不但沒有得到安慰，反而更是心煩意亂。只是憐惜她一片苦心，沒有開口斥責。

當他們終于到了開寶寺，寺門原本緊閉，自有禁軍上前叫門。當聽說天子來此，寺中僧人慌忙開門相迎。

任恕的身份，湊不上前談話，他便拉了一個小沙彌問道：“靈感塔那邊，如今情形如何了？”

小沙彌搖了搖頭，一臉悲傷：“靈感塔已毀了……”

任恕愣了一下，然后明白這小沙彌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他松開手，懶得再問，捧著自己的大肚子匆匆向著靈感塔方向奔去。

才奔了沒幾步，便聽到身后傳來呼聲，他回頭看去，卻是官家在叫他。

“官家，我去看看小展他們是否在此！”任恕回了一聲。

趙禎心里忐忑不安，忙說道：“朕與你一起去！”

他顧不得肩輿，邁步追上任恕。他這一動身，文武百官禁軍士卒自然相隨，那些一起逃出宮中的太監宮女也要跟著，再加上開寶寺中的那些僧人，頓時隊伍浩浩蕩蕩。當趙禎本人來到靈感塔廢墟之時，還有人尚在前院未能前進。

展飛等人也看到了這一行人行來，他們連忙迎了上來，一見到展飛等人，趙禎便覺得鼻子一酸，他先是搶步上前，一把抓住展飛的胳膊，幾乎聲淚俱下：“妖人邪術極強，禁軍抵擋不住，朕只能出宮暫避……”

不等展飛說什么，他又松手退了幾步，然后長長作揖：“請為天下蒼生，除此邪妖！”

說完之后，淚如雨下。

展飛忙上前將他扶起，回頭看了看孫策，孫策面上的神情嚴竣，只是往這邊瞄了一眼，然后又回到了浮在半空之中的捕星殿上。

這座大殿，沒有任何支柱，直接浮在半空之中，巍峨壯觀，讓人驚怖之余，又不禁贊嘆。至少對于不明真相的汴京城平民百姓而言，這是一個驚天奇跡，甚至有人因此跪拜下來，不停地叩頭祈禱。

就連跟隨趙禎來的那些文武官員與禁軍士卒們，不少人都目光茫然，懷疑天命已經不在趙禎身上。

別人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捕星殿上，孫策的注意力卻不僅在此，他更重視的，還是捕星殿之上的那顆慧星。

這顆慧星半邊為藍半邊為白，看起來象是兩條蚯蚓螺旋糾纏于一處，隨著它越來越接近大地，孫策本能地感應到，自己的身體之中，隱約有某種東西在翻騰。

甘石星！

“孫先生，孫先生，朕該怎么辦？”

良久之后，孫策才回過神來，聽到趙禎在呼他。

孫策猶豫了一下：“官家，如何安撫民心保護百姓，此事陛下左右文武官員最會，臣對此無能為力。”

“那個，朕能為對付那些惡人做什么？”趙禎滿臉悲色：“朕倒不是貪戀這帝位，若那個夏棄惡真是有德之輩，憑他這神通，朕將這江山禪讓予他又有何妨？但他自出現在京城以來，所行皆為不義之事，濫殺無辜，視人民如同草芥，便是夏桀商紂這般暴君，所為也不過如此，朕如何忍心天下百姓淪入其手？孫先生，你們是唯一可以對付他們的人，還請孫先生教我，我當如何去做，才能殺死眾賊，還天下一個太平！”

見孫策仍然不說話，趙禎一頓足：“比如說，如同那幾個賊子的邪法一般，可以大量制造異能者的方法？”

孫策一揚眉，神情有些不悅，不過看到趙禎急怒的神情，也知道他這是病急亂投醫。

他搖了搖頭道：“此等秘法，如今便是用上也沒有什么用處了。”

趙禎急了。

他從來不是聰明的人，便是當皇帝，他自己也自認平庸，但知放手讓別人做事罷了。如今好不容易想到了一個法子，卻被直接指出無用，不僅僅是顏面丟失，更是讓他希望撲滅。

因此他又哭了起來。

這位哭哭啼啼的官家，雖然平庸，但倒是個仁慈之人。

“祖骨呢，將祖骨還我！”趙禎旁邊的陳大伴沉聲道。

“此時你還計較這個？”孫策嘆了口氣。

“還給我，守護祖骨，是我使命！”陳大伴道。

孫策將裝著祖骨的金盒交與他，陳大伴小心翼翼地將之藏入懷中。

展飛在旁勸了趙禎兩句，見沒有什么效果，只能來到孫策身旁：“孫先生，我們怎么做？”

孫策抿著嘴，嘆了口氣：“夏棄惡既然奪取了捕星殿，接下來的事情，就非常棘手了……可惜，我沒有找到星晷指針，若是找到星晷指針，我們或許還有希望……”

展飛從孫策話語里聽到了絕望之意。

自從孫策被他激勵之后，哪怕仍然在夏棄惡手中吃了不少虧，但大體上還是滿懷自信的，象現在這樣絕望，也極少見。

“星晷指針？那是什么東西？”白珰珰訝然道。

孫策搖了搖頭：“我原本以為能夠在你們蓬萊秘藏之中發現的，這是捕星殿的另外一個秘密……捕星殿三大功勞中最為特殊的一個，歷來唯有捕星司掌門才知曉。夏棄惡知道捕星殿的第一個作用牽引甘石星，甚至有可能知道捕星殿的第二個作用，但這一個作用，他肯定不知曉。”

“那星晷指針落入何方？”白珰珰又問道。

孫策嘆息道：“自然是落入你們蓬萊之手，原本以為會保留在蓬萊秘藏之中，但在此并沒有看到?！?

江平眼珠轉了轉：“會不會被夏棄惡帶走了？”

孫策沒有回應，有這個可能。哪怕夏棄惡并不知道那星晷指針是何作用，但不排除他會將之取出隨身攜帶。畢竟他們在蓬萊秘藏之中，就沒有看到祖鼎。

“若是在夏棄惡那里就最好了?！闭癸w突然接口道。

眾人都訝然望向他，展飛卻沒有多說什么，邁步便向皇宮那邊行去。

“小展，你這是去做什么？”任恕一把拉住他。

展飛回頭笑了笑：“任判官，孫先生，你們都是聰明人，但如今你們都沒有辦法了，那就只能讓我來試試了。”

“什么？”任恕還有些不解。

“試試我這笨人的笨辦法，沖上去，打過去，然后抓住夏棄惡。”展飛捏了捏拳頭：“哪怕沒有勝算，也比坐在這里什么都不干要好！”

他聲音不大，若換作別人說這樣的話，只怕少不得要被嘲笑裝腔作勢，但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在場眾人，卻沒有一個覺得他口是心非。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確實就是他心中的本意。

孫策此時卻咳了一聲：“不要著急，現在最急切的恐怕還不是那里?！?

展飛看向他，神情有些狐疑。

孫策輕聲道：“我們此前已經給夏棄惡添了不少麻煩，此時此刻，他離自己的目標只差一步，如何會讓我們去給他再添麻煩？”

展飛心中突的一跳：“孫先生的意思？”

“所以他必然還會有大動作?！睂O策道。

就在孫策說出這話的同時，捕星殿最高的平臺之上，身居至尊之位的夏棄惡低頭俯視了一眼身下的汴京城。

他看到汴京城四處的煙火，看到了慌亂跪拜的人們。

他嘴角上彎，露出淡淡的笑意：“汴京子民們，接受我的圣賜吧?！?

他聲音不大，但是，經過捕星殿的傳送，這聲音卻隆隆如雷，響徹于汴京城上方，傳到汴京的每一個角落。

百姓家宅之中，驚慌失措的母親抱著孩子在這聲音下瑟瑟發抖。

街道之上，跪拜叩首的老人驚懼交加。

寺廟之內，滿臉皺紋的老僧飛快轉動著念珠，額頭盡是汗水。

無憂洞里，藏身于此以避混亂的潑皮無賴們探頭探腦，疑神疑鬼。

汴京百萬人，人間百萬態。

然后，天空之中那越來越大的甘石星上，突然一道光柱直射而下，射在捕星殿上最頂端的平臺之上。

然后，星光將捕星殿最頂端平臺染成了紅藍二色，又順著那些脊骨一般的臺階，向下蔓延，將五座寶殿一一浸染。

這一幕是瞬間發生的事情，不等底下的眾人看清楚，那宏大的聲樂之中，捕星殿向下飄落無數光團。

這些光團似雪花、似柳絮，它們紛紛揚揚飄落下來，很快，便落到了地面之上。

最初時，人們都對這陌生的東西充滿畏懼，一個個想方設法也要避開它，但是，這些光團仿佛有自己的靈性，追逐著每一個人，無論怎么閃避，終究會被它碰上。

碰上光團的感覺，就象是遇上了溫水，人們并沒有覺得不適，相反，在驚駭之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身上變得舒服起來。

“哈哈哈哈，我能動了，我能動了！”一個摔斷了腳倒在路旁的漢子突然大笑起來，翻過身直接從地上爬起，然后又跑又跳——腳上的傷勢竟然已經好了！

“我的身體，我的身體？”福田院中，奄奄一息無人看顧的老人，突然間覺得身體里充滿了活力，他從臥榻上爬了起來，然后如數十年前年輕時一般，飛快地跑出了屋子。

傷者傷愈，老者恢復青春，而那些普通人在被光團融合之后，更是覺得全身上下精力充沛，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

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在他們身體之中涌動，讓他們興奮，讓他們難以遏制自己。

就連展飛等人也同樣被這光團追逐，只不過與普通人不同，他們身體中的異能流轉，光團就會主動離開，去尋找新的目標。

轉眼之間，到處人聲鼎沸，恐懼仿佛不再存在，每一個被光團融合的人都興高采烈，不少人再度跪拜下來，不停向著捕星殿叩頭。

就連靈感塔邊，也有僧人和禁軍士卒忍不住跪了下來。

“大膽，你們怎么敢這樣！”有官員喝斥道。

“這是仙跡，仙人賜福，這是仙人賜福，還不跪拜謝恩？”跪下的人此時也沒有對官員的畏懼，反而反唇相譏。

“是，這是仙人賜福，我的身體好了，真的好了！”又一名方才受了傷的士兵叫道。

他不但叫，還起身向著仍然在飄落的光團追去，仿佛是嫌只融合了一個光團太少。

展飛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轉臉看向孫策，孫策嘆了口氣：“就知道會如此……”

“孫先生，捕星殿如此神奇，為何捕星司將它封印起來，密而不宣？”就是白珰珰此時也有些驚訝捕星殿所造出來的奇跡了。

“若真如此神奇，捕星司怎么會將之封印而起，當初捕星司曾經試驗過，但最后的結果卻是……你看著吧?！睂O策道。

幾乎在他聲音停止的下一刻，那個正在追逐新的光團的禁軍士卒突然嗷的一聲嚎叫，然后全身震動，轟的一聲，炸得粉聲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