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知者無罪

縣衙外的半壁山巒之上，古泰之昂首而立，輕撫著胡須，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

狗賊孫銘，應該已經被督郵弄死了吧？

真是咎由自取！

縣令也好，督郵也罷，都是蠢瓜笨蛋，被老夫玩弄于股掌之間，哈哈哈哈！

接下來，就輪到耿忠那個小王八蛋了。一定要狠狠折磨一番，再殺死！

身后三步外，管事王闔諂媚道：“老爺英明，不費吹灰之力就借督郵之手整死了孫銘那狗官，小人欽佩！”

古泰之蒼老渾濁的雙眸瞇成一條縫，寒聲問道：“王柯君死的那一天，有沒有到我府上來過啊？”

王闔忙道：“王柯君從沒有來過，斷斷沒有！”

古泰之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去賬房領五十兩白銀，到劇縣的茶莊去吧。”

“老爺，為何讓我去劇縣茶莊啊？”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古泰之道：“我擔心他們反應過來，懷疑到我的頭上，派人徹查。你是我的心腹管事，他們若是把你抓了去，嚴刑拷打，你可能會把我給咬出來。”

王闔聞言慌忙跪倒，急道：“老爺何出此言？我王闔對老爺的忠心，可昭日月！便是被活活打死，也絕不會出賣老爺！”

古泰之蹲下身，把王闔攙扶起來，握著他的手，道：“你跟了我十幾年，情同父子，我當然相信你的忠誠。只是……縣衙刑法太過殘酷，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受苦啊。”

王闔道：“只要能跟著老爺，小人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王闔，從今日開始，你就是劇縣茶莊的莊主了。茶莊的進賬，九成送到我這里，一成你自己留著用。”古泰之拍了拍王闔的肩膀，誠懇道：“茶莊旁邊那座私宅，你先住著。三年之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回來。”

王闔叩首再拜，心中頗感溫暖，感激涕零道：“小人……謹遵老爺吩咐。”

直接賞了他一座茶莊，即使只能留下一成的進賬，那也是一筆巨款，足夠他富貴終生了。

老爺……真是有情有義啊！

古泰之道：“事不宜遲，你立刻動身吧。”

“諾。老爺，王闔去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古泰之目送王闔離去的背影，渾濁的雙眸中竟泛起點點淚光。

“王闔，你放心的去吧。從今日開始，你的父母妻兒還有三個貌美小妾，全都住在我的府上，由我來出錢贍養……”

——

縣衙。

督郵手中握著長鞭，扯著孫銘的衣領，大怒道：“狗賊孫銘，糾集了這么一群人，合起伙來欺負本官。本官要將你活活打殺了，以儆效尤！”

孫銘一聲不吭，靜靜看著督郵。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大傻蛋。

“督郵，我令你速速退下，給孫縣令作揖道歉。”耿忠用命令的口吻道：“再敢放肆，我真的要追究你損壞皇帝欽賜之物的責任了，那可是誅九族的罪！”

“讓本官給孫銘道歉？哈哈哈哈！”督郵揚起馬鞭指著耿忠，道：“你不是要拿長史官印出來嗎？長史官印現在何處啊？小王八蛋，伙同孫銘一起欺瞞本官，你該當何罪？”

耿忠輕輕一笑，問道：“你當真不怕被誅九族？”

“誅九族？啊哈哈哈哈哈！”督郵撫掌大笑道：“本官求求你，快些拿出長史官印，誅了本官的九族……哦不，十族吧！”

“真是無可救藥。”耿忠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原本還想寬恕你的，畢竟無知者無罪。沒想到你求著我誅你十族，我是答應呢？還是答應呢？還是答應呢？”

這種要求，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孫銘前踏一步，作揖道：“君子成人之美。公子，您就答應他吧。”

督郵揮舞著長鞭，一鞭子打向孫銘。這一擊頗為大力，若是打重了，只怕會在孫銘身上留下一道無法愈合的疤痕。

孫銘側身躲避，一把握住那長鞭。

督郵道：“混賬孫銘，本官的鞭子都敢躲？”

“督郵大人，你未經請示就對不其縣令動用私刑，甚至妄圖屈打成招，該當何罪？”孫銘直視著督郵的眼睛，毫不避讓，朗聲道：“本官要將今日之事擬一道奏折，呈給郡守大人！”

督郵笑道：“郡守府都是本官的朋友，你的奏折，不可能送到郡守大人案桌上的。”

督郵此話，絕沒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為官者，誘惑太大，難免會做一些違反律法的事，被人抓住把柄。故此，官員們通常會互相送禮打好關系，組成一個地下聯盟。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所謂官官相護，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耿忠冷笑道：“你這督郵，如此放肆。稍候官印送到了，可千萬不要跪地求饒啊。”

督郵松開長鞭，后退一步，道：“官印？哈哈哈哈！故技重施，還想騙過本官嗎？今日本官就在這縣衙住下了，天黑之前見不到長史官印，本官連你一并拿了，關進大牢受刑！”

我倒要看看，天黑之前你們拿不出長史官印，還有何話說！

耿忠躺在太師椅上，無聊的把玩著玄龍令牌，道：“地方官員，敢和我耿忠這么說話的，你還是第一個。”

“你是耿忠？堂堂耿忠公子，身份何等尊貴，居然穿了一件粗布里衣？小畜生，豬狗不如的東西！”督郵一甩袖袍，似乎看穿了一切，自信的笑道：“你們的演技確實不錯，險些騙走了本官。不過……細節決定成敗，你假冒耿忠公子，早已露餡了。”

“孫銘，天黑之前本官見不到長史官印，你必死無疑！”

“哼。”孫銘掀開官袍，一屁股坐在地上，懶得爭辯。

宋杜彥端著一個桃木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四盞陶瓷茶杯。

分別把一盞茶呈給耿忠和督郵，宋杜彥在孫銘旁邊坐下了。

兩人捧著茶杯，戲謔看著督郵，低聲交談。

“去年來我們不其縣巡視的，好像也是這個督郵。”

“沒錯。為了讓他在郡守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幾句，我送了他五十兩白銀和一輛馬車。”

“郡守大人為何會用他這個大傻蛋做督郵啊？”

“誰知道呢？或許是郡守大人的親戚吧。若是郡守大人知道他得罪了耿忠公子，只怕……即使耿忠公子不追究，郡守大人也會將他活活打死。”

兩人相視一笑，頗為默契的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