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官報私仇

劉府，書房。

年邁的趙建洋跪坐在下首，如同學生請教老師般，對著耿忠抱拳作揖，恭敬問道：“耿公子，不知你對更始帝之失敗有何見解？”

更始帝劉玄，覆滅了新莽王朝，鼎盛時期擁兵四十余萬，雄霸司隸、雍州、兗州以及徐州大部。在天下諸侯當中勢力最強，率先稱帝，卻在短短數年間敗亡了，實在令人惋惜。

耿忠輕輕一笑，答道：“更始帝的敗亡是不可逆轉的，原因有五?！?

趙建洋作揖道：“是哪五個原因？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耿忠從碗里取出一塊麥餅，放在嘴里輕輕咀嚼，從容道：“其一，劉玄生性膽小，性格懦弱、迂腐，且重用小人。其二，登基后沉湎于宮廷奢華生活，放任外戚專權。其三，赤眉軍進逼長安時，劉玄殺害申屠建、陳牧、成丹等起義軍重要將領，導致眾叛親離。其四，更始三年，他殺害了西漢末代皇帝劉嬰，喪失大義。其五，氣量狹小，嫉賢妒能?！?

趙建洋跪拜叩首，贊道：“公子真乃天縱奇才，老夫拜服！”

耿忠連忙拖住趙建洋：“老先生快快請起?！?

書房外，劉紀淵和張氏將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劉紀淵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一向高傲自負的趙建洋，面對耿忠這個少年人，竟如同學生一般恭敬，簡直是匪夷所思。

張氏道：“這位耿公子聰明伶俐學識淵博，長相雖算不得俊秀，卻也體面。我非常滿意，你覺得呢？”

劉紀淵點了點頭，輕撫著胡須，笑道：“我也是非常滿意，詩峣嫁給耿忠這樣優秀的夫君，也是她的福氣。過幾日我找人算一算他們的生辰八字，定個時間，成婚吧。”

“老爺?！边@時，一個家丁跑了進來，半跪在地上，道：“府外來了個衙役，讓老爺去一趟縣衙?！?

劉紀淵眉頭一挑，沉吟片刻，緩緩的站起身來：“好。你告訴他，我更衣完畢立刻動身?！?

又一個家丁跑了進來，道：“老爺，縣丞宋大人求見?！?

“宋大人來了？快請進來！”

不多時，宋杜彥疾步入內，對著劉紀淵抱拳作揖，急切道：“禍事了！郡里來了一位督郵，要將縣令孫大人活活打死！劉兄，此時你萬不可去縣衙，那督郵要砍了你的頭！”

“什么？”劉紀淵吃了一驚，急道：“那督郵為何要將孫大人活活打死？又為何要砍了我的頭？”

“事情太過復雜，本官沒時間與你解釋了?！彼味艔┧南聫埻吆暗溃骸肮⒅夜釉诟蠁?？孫大人命在旦夕，唯有耿公子出面，方可保住孫大人的性命啊！”

“朋友落難，我豈能不管？”

耿忠推開書房的門，大踏步走了出來，道：“備馬，我去一趟縣衙。究竟發生了何事，在路上解釋清楚?！?

——

與此同時，縣衙。

督郵端坐在大堂之上，指著孫銘道：“狗官，貪贓枉法顛倒黑白，妄殺朝廷官員，應該活活杖斃，尸體拖出去喂狗！”

孫銘跪在地上，已然被打的皮開肉綻。他艱難的舉起右臂，道：“冤枉……冤枉啊！下官從未指使過什么刺客，縣尉王柯君之死，下官并不知情啊?！?

“混賬！還敢狡辯？”督郵大怒，拍了一下驚堂木，道：“來啊，給這個狗官上拶刑！”

所謂拶刑，是一種逼供手段，用五根竹片狠夾受刑者的手指。十指連心，受刑者會痛苦不堪，比挨鞭子還要難受。

“屈打成招……”孫銘掙扎著向前爬，充血的眼睛怒視督郵，道：“連查都不查，你這是屈打成招！有悖為官之道！”

“本官就是要屈打成招，怎么樣？”督郵站起身來，走到孫銘面前，低聲道：“連本官的弟弟都敢殺，找死！今日本官要將你的舌頭割下來，剁碎了喂狗。把你的頭砍下來，為本官的弟弟祭靈！”

“王柯君不是我殺的！”孫銘咬著牙道：“我與公仄畢竟同僚一場，互相以兄弟相稱，怎會害他性命？望督郵大人……明查！”

“明查？只怕所有證據都被你銷毀了吧？”督郵冷笑道：“呵呵……你放心，這件事本官一定會查的，在你死去之后?！?

東漢時期可沒有監控攝像頭，斷案幾乎全靠證人指認，很難找到證據。孫銘既然敢殺人，就肯定會把證據全部清理干凈。

“你……你這是官報私仇！”孫銘怒罵道：“草菅人命……狗官！就不怕被郡守大人知道，判你個車裂之刑嗎？”

“本官就是要屈打成招，本官就是要官報私仇，你能奈我何??？”督郵蹲在孫銘面前，輕輕敲了敲孫銘的腦袋，戲謔笑道：“你馬上就要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很多貪官污吏都是如此。

管你是不是真兇，只要有嫌疑，冤殺便冤殺了，草草結案，算成自己的政績。

殺人的，都是野蠻之人，睚眥必報。得罪了這種人，只怕會恐懼到晚上睡不著，不如找個好欺負的替罪羊。

甚至，很多貪官收了銀子，和殺人真兇串通一氣，對無辜者嚴刑拷打不說，還抄家滅口。

也正是因此，自古以來冤案多不勝數。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孫銘仰起頭，怒視督郵，狂笑道：“死人？哼哼哼哼……宋杜彥已經去劉府搖人了，耿忠公子馬上就會派人來救我的?！?

督郵皺眉道：“耿忠公子？那是何人？”

“當朝建威大將軍耿弇的獨子，耿忠。”孫銘眼眸微瞇，寒聲道：“他一句話就能讓你萬劫不復！”

“你剛才說什么？大將軍的公子？會派人來救你？”督郵一愣，旋即仰頭大笑道：“呵呵……哈哈哈哈哈！孫銘，沒想到你還挺幽默的，死到臨頭開始說瘋話了嗎？”

孫銘道：“你以為我在虛張聲勢嗎？”

督郵笑道：“大將軍的獨子，連郡守大人都送禮無門。你一個小小的縣令，憑什么去高攀??？”

孫銘從懷里掏出一個帶著體溫的香囊，道：“這是耿公子賜給我的禮物。耿公子說了，遇見麻煩盡管找他幫忙，他一定會出手相助?！?

“這香囊是耿公子給你的？呵呵……哈哈哈哈哈！”督郵接過那個香囊，放在掌心看了看，大笑道：“青州刺史去洛陽拜見大將軍，帶著十數馬車的重禮，尚且在府外等了一個多時辰?？な卮笕?，更是連送禮的資格都沒有。你一個小小的縣令，居然敢說耿公子送香囊給你？簡直一派胡言，滑天下之大稽！”

孫銘輕笑道：“等耿公子派的人到了，我看你還笑不笑的出來?！?

“本官求求你，快些讓耿公子派人過來吧，本官怕得要命，哈哈哈哈！”

耿公子身份何等高貴，怎么可能屈尊派人來救你這小小的縣令？簡直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