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絲綢長衫

劉詩峣披著耿忠的粗布長衫，騎在一匹黑馬背上，玉手握著韁繩。黑馬脖頸處掛著鈴鐺，走起路來叮當(dāng)作響。

范羌在前面牽馬，行進(jìn)速度很慢。

“耿忠……是怎樣一個人呀？你和耿忠是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對他那么恭敬？”

范羌一言不發(fā)，氣氛略有些尷尬。

“唉……”劉詩峣幽幽的嘆了口氣，柳眉微蹙。

古泰之來勢洶洶，拿不到銀子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個時辰已經(jīng)到了，一百五十兩白銀，如何籌措？只能在賣身契上按手印了。

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這件事鬧到縣衙，也是他們劉家無理。

如今，耿忠殺死了古杰，古泰之必然震怒，只怕會將怒火發(fā)泄在她身上。

會把她活埋了給自己兒子陪葬吧？

耿忠很厲害，救了她的命。可是……救得了一時，卻救不了一世啊。

天空飄過幾片積云，微風(fēng)吹拂著葉片，沙沙作響。劉詩峣翻身下馬，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笑道：“能等我一下嗎？我想買件衣服。”

買衣服？

堂堂劉府千金，衣衫不整，披著一件男人的粗布長衫，確實不成體統(tǒng)。

范羌點(diǎn)了點(diǎn)頭，牽著馬坐在一顆樹下。

“姑娘，您要買些什么？”

“買件衣服，要絲綢的。”

商販搓著手干笑道：“哎呦，我們這里的絲綢衣物可都是上品啊，做工精致，穿在身上異常舒適。您看看，這件斜襟長裙怎么樣？”

那是一件淡紫色的絲綢長裙，做工確實很優(yōu)美，上面用絲線縫著一只黃鸝鳥，栩栩如生。

商販笑道：“這件斜襟長裙，您若是誠心要，七百枚銅錢便可拿走。”

劉詩峣伸出纖纖玉手，摸了摸那斜襟長裙，問道：“錢不是問題，有沒有做工更好的？”

“有！呵呵呵……當(dāng)然有，請隨我來！”商販聞言大喜，帶著劉詩峣去了另一個房間。

墻面掛著二十件絲綢長裙，個個精致無比。

商販一一介紹道：“這件縫的是牡丹花，這件縫的是蓮花，這件縫的是鴛鴦……”

劉詩峣打斷了商販，問道：“我不買裙子，有男人的衣服嗎？”

今日耿忠救了她的命。

該用什么禮物報答耿忠呢？思來想去，還是買一件絲綢長衫送給他，最為合適。

商販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問道：“男人的衣服？是給你夫君買的吧？”

劉詩峣臉頰微紅，低下頭去，輕聲道：“對……大概比我高五六寸，身材嘛……比我壯一些。”

商販取下一件黑色的絲綢長衫，道：“您看這件怎么樣？”

劉詩峣纖纖玉指緊張的交叉在一起，輕聲道：“那個……有沒有紅色的？”

“紅色的？婚服嗎？”

“不是……我想要紅色的絲綢長衫。”

“好像有一件……你稍等一下，我去作坊的倉庫里找找。”

“好。”

劉詩峣踮了踮腳尖，猶豫片刻，把耿忠那件粗布長衫脫了下來，輕輕撫摸。

“唉……”

今日絕無可能拿出一百五十兩銀子，必死之局面。

她劉詩峣，只怕是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人之將死，其鳴也哀。

“父親……母親……女兒不孝……”念及此，劉詩峣眸中淚光閃爍，輕輕的抽泣起來。

死是什么？

徹底的消逝，躺在漆黑的棺材里，永遠(yuǎn)永遠(yuǎn)。身體逐漸腐爛，惡心的蛆蟲在里面爬來爬去，最后變成一具白骨。

即使是最勇猛的戰(zhàn)將，面對死亡時也會有恐懼，更何況她一介弱女子？

擦去眼角的淚，劉詩峣的表情變得堅毅起來。

商販抱著一件紅色的絲綢長衫走來，笑道：“這件絲綢長衫怎么樣？精美絕倫，上面用絲線繪了山河草木圖。您看看，多漂亮啊。”

“這件絲綢長衫售價多少？”

“呵呵呵……”商販搓了搓手，試探道：“兩千錢。”

這個價格未免太貴了些，足夠買兩頭成年公牛的。絲綢雖是西域產(chǎn)物，異常珍貴，可一件絲綢長衫，卻也絕不至于賣出兩千錢的天價。

正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這價格當(dāng)然是可以商議的。

可劉詩峣沒有還價，直接從荷包里取出兩錠銀子，交到商販?zhǔn)种校溃骸按宋镂屹I了，想當(dāng)做禮物送人，請包裝得精致一些。”

原以為這件絲綢長衫只能賣九百錢。商販大喜，保證道：“放心，我們這里的禮盒俱都是上品，定會讓您滿意。”

“謝謝。”

劉詩峣盈盈一拜，坐在角落的圓凳上。

耿忠……望你能喜歡這件禮物，詩峣今生不能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了。下輩子，做牛做馬……

買一把鋒利的小刀，隨身帶著。今夜，古泰之若是對自己無禮，她便用這把小刀自盡，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

怎樣自盡才會沒有痛苦呢？劃破喉管？或者刺破心臟？

雖然只有一瞬，可……還是覺得好痛啊。

劉詩峣捂著胸口，緩緩的閉上雙眸。

生命的最后兩個時辰該干些什么呢？或許是……換上自己最喜歡的衣服，和父母一同看著夕陽墜落。

“詩峣。”耿忠提著佩劍站在門外，笑道：“我來得太遲，讓你受驚了。”

“啊……”劉詩峣茫然的抬起頭來，視野中是耿忠那張熟悉的面孔。她愣了一下，捂著胸口站起身，盈盈一拜，道：“小女子……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你不應(yīng)該稱呼我為夫君嗎？”耿忠微微皺眉，揉了揉劉詩峣的腦袋，道：“下次記得改口，若是讓別人知道你這么稱呼我，很沒面子的。”

“耿忠，你快跑吧，跑得越遠(yuǎn)越好。”劉詩峣突然嚴(yán)肅起來，把荷包塞給耿忠，認(rèn)真道：“你們殺死了那么多古家家丁，還殺死了古杰，縣衙和古泰之都不會放過你們的。拿上這些銀子，你們?nèi)】h投靠張瞎子，只有這樣才能保全性命！”

劇縣有一群土匪山賊，數(shù)千之眾，盤踞在荒山密林之中，官府?dāng)?shù)次圍剿都慘敗而歸。土匪的首領(lǐng)自稱是齊王張步的三弟張藍(lán)，力大無窮。因為瞎了一只眼，所以被稱為張瞎子。

東漢建國至此已有二十九年，天下的山賊幾乎都被剿滅了。這個張瞎子很聰明，知道和朝廷作對是死路一條，便在荒山密林之中開墾荒地，自給自足。他們不打家劫舍，官府也就懶得去管。又因為附近郡縣很多犯法之人都跑去投靠他，所以張瞎子的勢力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變得越來越強(qiáng)大。

耿忠曬然一笑，彎下腰去，在劉詩峣驚愕的眼神中，輕輕吻在她那柔軟的紅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