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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月神面

  • 狩獵邪神計劃書
  • 玄暉門主
  • 3925字
  • 2021-03-02 13:00:00

烏鴉在頭頂盤旋。

蒼涼的風(fēng)刮過地上的殘骸。

戰(zhàn)斗毫無懸念,大火仍在燃燒,士兵們從尸體上抽出了最后的軍刀,把山城的財物掠奪一空。

在炮火停息之后,軍隊副官終于踩著信眾的遺體走進寺院,他小心翼翼,絲毫不敢怠慢。

他揮揮手驅(qū)散濃煙,用刺刀頂了頂?shù)厣系氖w,好像生怕地上的死者會突然站起來似的,

戰(zhàn)斗結(jié)束了,他依舊心有余悸。

明明是他的軍隊占據(jù)了上風(fēng),可是他卻十分害怕著什么。

直到完全確認(rèn)地上的人已經(jīng)死去,他才慢吞吞地帶著一小隊人進到殘破的月神寺里。

說出來,可能其他人也不會相信。

副官記得:就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他看到火焰里沖出來了一個戴笑臉面具的人。

他當(dāng)時對著那個人連續(xù)開了好幾槍,兩槍打中腹部,四槍打中胸膛……

他向來對自己的槍法很自信。

按理來說,正常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喪命了,可是那個戴面具的家伙僅僅是倒在了地上,過了一會兒又像詐尸了一樣突然站了起來。

瘋狂地?fù)溥^來將他按倒,若不是身后的同伴一槍打碎了那家伙的腦袋,自己就要被刀子給刺死了。

難道是我沒打中要害?

副官心想,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這面子以后擱哪兒放啊?哎……

地上的人確實是死了,他把尸體翻了過來。

如同在馬蜂窩里掏取蜂蜜一樣,他咬緊牙關(guān),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謹(jǐn)慎地扒開那微笑的儺面。

他過去在鄉(xiāng)下長大,老人們曾說過,儺面是曾經(jīng)的神婆和天師使用的一種驅(qū)邪的面具。

那些巫祝把自己打扮成鬼神的樣子,歌唱原始的歌謠,進行某種復(fù)雜而怪異的儀式,企圖借助鬼神的力量,完成凡人無法完成的事情。

只是有的時候,這些巫師也可能會借助鬼神去做一些邪惡的事。

副官努力把不安的想法驅(qū)散。

這些都是迷信罷了,他告訴自己。

來到城里以后,人們說,所謂巫術(shù)妖法,不過都是古人那些奇怪的發(fā)明,碰巧被神棍們給撿到罷了。

面具揭開,那下面僅僅是一張普普通通的人臉。

果然。

副官自我安慰道,這也沒什么嚇人的……嗯,可不能給別人看到我這副樣子。

他傻傻笑笑,可忽然,他心中莫名又有些發(fā)涼,不知道為什么,那張看著平淡無奇的臉上卻好像長著一雙爬蟲類生物的眼睛。

副官大吃一驚!

只見那眼睛的血絲一瞬間皸裂擴散,仿佛要撐破、炸裂眼白,自裂縫中涌出無盡的猩紅!

心臟怦怦狂跳,他連忙揉了揉雙眼。

然后再回過神時,那雙詭異的雙瞳不過只是普普通通的雙眼罷了。

也許是因為死者額頭上空洞的傷口里,源源不斷地滲出紅色的液體,進而充斥了那死亡的眼瞳。

“喂,長官,咋回事啊?”身后的士兵碰了碰他的脊背。

副官嚇了一跳,但很快,他擦干冷汗搖搖頭說:

“沒……沒什么,我們分頭去各處看看。這兒可能還有反抗軍的人……”

他遠離了那些同伴,他不希望別人看到自己這副神神叨叨的模樣。

他躲在月神寺的房舍后面,背靠著一棵松柏,掏出一支卷煙點燃,給自己一些勇氣。

黑夜里總是潛藏著未知的恐懼。

他明白,人類最古老而又最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恐懼是未知(注)。

副官覺得自己像得了帕金森病一樣抖個不停。

他總是回想起剛才生死之間的情景,那個長著血紅眼睛的面具男人——差一點點他就要將自己給殺死了。

副官打了好幾次火都沒將煙頭點上。

閃動的火苗讓倒塌的寺院顯得格外靜謐。

一叢叢古柏矗立在被毀的房舍旁,遠處火光點點,硝煙如同幽靈飄搖直上。

“操!”副官低聲罵道,煩躁地甩了甩打火機。

然后低頭用手捂住火苗,好不讓晚風(fēng)吹熄了這火焰。

“終于著了。”副官喃喃道。

他立刻狠狠吸了一口,好一會兒才將煙霧吐了出來。

副官覺得自己好多了。

然而白煙散盡,他的面前卻驀然間出現(xiàn)一張漆黑可怖的月神面具!

副官陡然一驚,“啊,你……”

他話音未落,一把銳利無匹的儀刀剎那間從咽喉刺入,貫穿后頸!

“咳……嗚……咳咳……”

夾帶著血沫,副官的喉嚨里發(fā)出垂死的呻吟。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張月神假面,腦海里想到的卻是另一張長著血紅雙眼的臉。

他掙扎著想將手伸向儺面。

我不想死啊……副官痛苦地想。

指尖觸及面具,留下了一道細(xì)小的血痕。

月神面猛地將刀刃拔出咽喉,劃出一彎紅弧,炙熱的血注立刻如同噴泉噴灑了出來。

副官沉重倒在地上,眼睛望著散發(fā)微光的煙頭,心中不斷說道:

我真的不想……下地獄。

#

梁晨揮刀斬下副官的頭顱。

她提起血淋淋的腦袋,系于腰間,輕輕攀上矮墻,踮起步子飛快行走于屋瓦。

如同影子穿梭于夜,如同夜梟舞蹈于空,不留下一絲聲響。

黃簫上校身旁還剩下十余名士兵。

梁晨握緊紅繩纏繞的刀柄,屏住呼吸,落地輕巧如燕,她借著月色潛伏于暗,將身形隱藏于倒塌的房屋之后。

她露出一雙敏銳的眼睛,隔著月神假面,目光直指橫刀立馬的上校。

她當(dāng)然知道那是誰,口中不斷默念著他的名字。

她知道,正是這個不可一世的軍官殺死了她的同胞們,逮捕了光明會的志士,大肆屠殺山城百姓,惡事做盡。

“黃簫、高德、吳菊……張文煥。”

梁晨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她的名單。

她幻想著將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殺死,刺穿他們的心臟,剝開他們虛偽的外皮,讓世人看看,他們有多么丑惡、腐朽和無能。

紅月在凝視,烏鴉在傾聽,利刃在流血。

只要我活著,他們必將血債血償。

梁晨將副官的腦袋用力拋出廢墟。

頭顱“骨碌骨碌”順著下山的街道滾去,立刻驚動了上校身邊的士兵。

“啊,誰在那?”

他們握起卡賓槍,警覺起來,朝著廢墟走去。

然而早在士兵們察覺之前,梁晨便早已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堡壘馬車的后面。

她將炮兵一刀割喉,迅捷如風(fēng),繼而搶奪了馬車的駕駛位。

梁晨死死盯著黃簫的身影,倒扣儀刀,攥緊馬韁。

“黃簫、高德、吳菊……張文煥。”她再度念道。

猛然一拽馬韁。

“黃簫。”

梁晨一刀斬向戰(zhàn)馬的臀部,兩匹戰(zhàn)馬一瞬間嘶吼起來,如同離弦的弓矢,發(fā)了狂地直奔向黃簫的方向!

——咣啷咣啷咣啷……

咆哮的馬車驚走一地烏鴉。

士兵們大吃一驚,車輪橫沖直撞,直接碾過面前的士兵。

但聞“喀喇”一聲,骨斷身折,上校身旁的士兵當(dāng)即驚恐地向兩旁撲倒。

“上校!當(dāng)心啊!”士兵這時才發(fā)現(xiàn)馬車上竟然坐著一個頭戴月神面具的人,無不大驚失色道,“快閃開!”

黃簫措手不及,趕忙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在馬車和上校身形交錯的一剎那,梁晨突然間離座而起,刀鋒直向!

月光傾灑在如水的刀刃上,如同燃燒起火紅的炙焰。

她想到了無數(shù)死在國安軍手下的鐵林人。

她想起了同伴看著她時,大家憎恨的目光。

我從來都不是叛徒。

屈辱、悲傷的淚沒過面具下的那張臉。

“高德、吳菊……張文煥。”

閉上眼,耳畔響起的是鐵林人的慟哭。

睜開眼,亦是垂死的人們在嚎啕。

地上仿佛掠過雄鷹的影子,梁晨凌空一躍,儀刀挑起“烈炎”,猛刺向那騎馬的上校。

即便殺死他無數(shù)次,那也死不足惜!

戰(zhàn)馬人立,她左膝撞向上校的胸前,將他擊落戰(zhàn)馬。

梁晨將上校壓倒在地,他想要掏出手槍,卻被梁晨一刀釘穿右掌!

街道頓時回響著一陣慘叫。

“你……是誰?”那個不可一世的軍人此刻掙扎著說道。

“亡靈。”

她將利刃拔出,對準(zhǔn)上校的心臟。

“呵,我認(rèn)出你了……女人。”

黃簫微微揚起嘴角,然目中沒有一絲恐懼。

“我黃某并不畏懼死亡,即便我知道這樣的結(jié)局,我也依然會選擇宰殺反抗軍……為了大夏,老子從不后悔。”

面具下的雙眼釋放出復(fù)仇的光。

她狠狠握住刀柄,依然淌血的尖鋒落下幾滴血水。

黃簫露出病態(tài)的笑。

“天命在我,你們注定是失敗者。”他說,“動手吧。”

“停下!”就在梁晨即將揮刀的時候,她聽到身后傳來了手槍拉開保險的聲音。

林哲正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臉上亦寫滿了悔恨和哀傷。

“我知道我們所做的事情很殘忍,梁晨姑娘。”林哲說,“但我們皆是為了大夏,鐵林人的存在永遠是威脅。”

“難道濫殺無辜的鐵林百姓,向北帝國屈服,也是為了大夏嗎!”梁晨聲嘶力竭地厲聲質(zhì)問。

“反抗軍永遠也不會明白。你已經(jīng)失敗了,你不僅失去了同伴,還失去了同伴的信任,你不過……是個失敗者罷了。”林哲苦笑著說。

淚水充斥假面。

梁晨明白,無論再怎么努力,她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

她不能改變世界,也不能成為像林登萬將軍那樣偉大的人。

自始自終,她都不過是徘徊于夜間,向往著白晝的影,微不足道。

她有想過放棄,她曾走過崩潰,在投入監(jiān)獄的時候,她也曾無數(shù)次幻想著自殺。

“對,我是失敗者……”

父親帶我來到地面,本以為鐵林之外就是光明。

可每個人都像是怪物,他們比怪物更丑惡。

外面的世界,比鐵林更像黑暗的叢林。

“可我總會記得,爸爸帶我看過的晨光,那是全世界不朽的火種。”

梁晨緊握儀刀,毅然說道:“我不過是愚蠢地……追求著太陽罷了,我沒有錯……”

驀然間,林哲扣下了扳機。

她感覺身后像被利刃貫透,鮮血淋漓,

子彈射穿了她的身體,劇烈的痛楚令她幾乎要倒下。

“抱歉。”林哲遺憾地說,“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子。”

可梁晨依然舉著那儀刀,她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毅然選擇了抗?fàn)帯?

接著,軍刺刺穿了她的腹部。

然后,是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儀刀終于落地。

黃簫一把推開了梁晨逐漸冰冷的身體,丟下手中染血的軍刺。

終于還是失敗了。

她哀傷地想。

我多么渴望復(fù)仇,然而已是不能。

她無法閉上雙眼,模糊的視野中閃過無數(shù)人的身影。

叛徒……反賊……賤民……他們說。

她看著頭頂那顆紅色的月亮。

緋紅的光如同輕紗輕灑在她的月神假面上。

她忽然間很想哭泣,嘲笑這個無用的自己,然后像個丟失了洋娃娃的小女孩那樣大聲嚎啕。

可是如今連哭泣的力氣也沒有了。

就如同她身旁死去的鐵林百姓,就如同這座死去的山城。

人群和喧囂逐漸遠去。

她看著頭頂?shù)脑铝粒闹胁煌V貜?fù)著幾個名字:

黃簫、高德、吳菊……張文煥……現(xiàn)在,還要加上一個林哲。

黑暗如同潮水吞沒了她,身體慢慢墮于深海。

很冷,沒有盡頭,永遠都在下落。

就在快要死去的一刻,她卻看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身影。

就像宣告死亡的信使,女人的儺面長著犄角,她向她伸出一雙焦黑的手。

“你……是誰?”梁晨用盡最后的力氣問道。

天旦未曦。

女人摘下面具。

玄暉長臨。

她露出一個攝人心魄的微笑。

布滿火紅裂紋的手指輕撫過梁晨的月神面,她嗅到了麝香的味道。

女人最終回答道:“遵循黑色天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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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句出自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蘇魯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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