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勝跟在王主任的身后，走進了冰冷潮濕的地下室。根據王主任的介紹，這里原本只是老物件的存放地。后來警局改造，這才將陳年雜物都移了出去，將這里改成了一間設備完整的停尸間。

停尸間里，整齊的擺放著四座落地式冰柜，而在這些冰柜的后面，擺有兩張手術臺和幾張操作桌。其中一張操作臺上擺滿了未來得及收拾的解剖工具和藥品。

“我手下的那些法醫都是年輕人，比較懶。說了多少次了，還是不注意收拾。哈哈，真該把他們拉去國安部，讓嚴大隊長好好操練一番。”王主任苦笑著搖了搖頭，走到了第二座冰柜前，拉開了上層第一間冰柜的門。“刷”的一下，一具裸身的尸體出現在了裴勝的面前。王主任緊接著又拉開了第二間柜門，同樣也是一具裸身的尸體。

“得，正好拉去那邊手術臺上看看。”王主任說著，便要去拉柜子底部連接著的拉環，卻被裴勝給制止住了。

“不用那么麻煩，我就在這看看就行，一會還得麻煩地送回來，沒這個必要。”裴勝一字一句地說著，眼睛則快速地掃視著面前兩具已經面目全非的尸體。

王主任知道裴勝的倔脾氣，便也沒再客氣，轉身向著另一邊的工具櫥走去，邊走邊說道：“你先看著，我給你拿幾副手套來。”王主任走了幾步，見裴勝沒反應，下意識地扭回了頭。卻發現裴勝已經在翻動著尸體了，而他的手上，白晃晃的膠皮手套刺的王主任眼睛生疼。

王主任連連“咳嗽”幾聲，趕緊掉頭走回來：“差點忘了，你這小子都自帶工具的……”等王主任走回來后，裴勝已經在查看第二具尸體了。

“有什么發現么？見你這速度太快了。”王主任嘟囔著，見裴勝一直在摸著尸體上的紋身，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好這口呢，不過，尸體的面部被破壞成這樣，確實讓人難以忍受。對了，這兩紋身的圖案新穎，像狗又不像狗的，狼么？”

“不，狗的耳朵沒這么小，狼的話，面相也不一樣……”裴勝一邊摸著紋身一邊嘀咕著，待摸到紋身尾部看不見的地方時，裴勝將尸體用力一翻，露出了尸體的后背。

“怎么沒了？”裴勝驚愕，不敢相信的搓了幾下紋身的尾部，“不應該吧？這花紋，這圖案，怎么會沒了？”

“可能人家就沒打算紋完吧，很正常，或者說還沒紋完，這個人就死了。”王主任在一旁思考起來，“我覺得這個假設可以成立，死者現在的年齡在23歲左右。可能就是剛入道沒多久，紋身都沒紋完就死了。”

“死者的死因不是因為頭部遭到重擊？”裴勝突然插了一句問著王主任。

王主任有些反應不過來，嗯啊了兩句，點了點頭：“對，頭部遭到重擊。但這不是他的具體死因……”王主任壓低了聲音，突然神秘的湊到了裴勝的耳邊，小心翼翼的說出了一句話：“你…記不記得X檔案？”

裴勝敏感的轉過頭來，瞪大了眼睛盯著王主任，激動道：“X檔案？那個不是被封存了么。你提這個干嘛？”

“只是有一部分被封存了。”王主任點了點頭，“里面有一個記錄和這兩個死者挺像的，就是五年前邊境懸案。后來國安的人在那片地區的一個小凹洞里，不是找到了一具尸體嘛，面部也是被毀成這樣了。”

裴勝點了點頭，直接了當的問著眼前的王主任：“那份X檔案現在在哪里？”。

“你回去問你們探局局長俞萬成和嚴大隊長。他兩應該知道。”

“好的……”裴勝重新低下了頭，審視著面前被翻背的尸體，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兩具尸體的紋身可以成為破局的一道關鍵線索。在記下了紋身的圖案后，裴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轉而又望向了旁邊的王主任，打了個響指道：“對了，老兄，剛剛你說這兩具尸體的真正死因是怎么回事來著？”

“我們在死者的胃里和口腔中，發現了少量的蓖麻毒素。”王主任說完的瞬間，裴勝又將尸體給翻了過來，掰開了看似是嘴巴的地方。隨后他不知從哪摸出來了一個小型的手電筒，朝尸體口腔里照了照。

看了一遍死者的口腔后，裴勝突然發現了一絲端倪：“奇怪？他的舌頭呢？王兄，這具尸體不會沒有舌頭吧？”

“怎么可能，早上的報告我看過的，他除了面部被損毀外，是有舌頭的。”王主任撓了撓頭發，也是一臉的疑惑。

裴勝沒有接話，轉身看向身后的另一具尸體，同樣將尸體的嘴巴掰開，往里照了照。果然，這一具尸體也沒有舌頭。

“這具也沒有。老王你好好思考一下，這兩具尸體有沒有舌頭？”

這下，王主任徹底迷惑了，他在原地反復回憶著，一時竟糾結起來：“有吧……還是沒有？”到最后，王主任像是徹底回憶起來了，堅定道：“我想起來了，確實有。我那邊還拍有照片的，你等會。”王主任激動的從兜里掏出了手機，在屏幕上連點了幾下，調出了一張圖片，放到了裴勝的面前：“你看，是有吧？”

裴勝沒有回答，他仔細的看著手機上的口腔照片，這應該是早些時候，法醫給死者拍的。照片里，確實是有舌頭的。

“這還有一張。我沒有騙你吧？”王主任指尖輕輕一滑，另一張死者的口腔照片滑了出來，而這上邊也是有舌頭的。

裴勝盯著照片，眉頭緊皺：“那請問王兄，這會兒，他們的舌頭去哪里了？”

“我一會聯系一下，負責收尾工作的法醫，問問他收尾的時候都做了什么。”王主任謹慎道。

“可以，對了，這件事情先不要聲張，我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你調查的時候，小心打草驚蛇”裴勝說著，將自己今早的判斷和警局同志提供的信息有所出入的事情告訴了他。說罷，裴勝打了個手勢：好好查一查內部的人。

王主任也意識到了事情地嚴重性：“以前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我再去查一查，有什么發現第一時間告訴你。然后這個案子你要是查到點什么的話，記得也告訴我。南隴的復雜性你是知道的，小心點，別大意！”

裴勝點了點頭：“會的，那我就先走了，晚點聯系。”

走出了警局大門，裴勝攔了一輛出粗車便直奔探局而去。這會兒時間，他已經接到了俞萬成打過來的一通催促電話了。聽俞局長的語氣，估計是沒有耐心再等他回去了。裴勝只好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同時指揮著出租車司機火速地趕回探局。

最終，在俞萬成第三個催促電話響起的同時，裴勝剛好站到了會議室的門口。

裴勝摁掉了電話，輕敲了三下門后，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后又在探局眾多探員與俞局長的注視下，像個沒事人一樣大踏步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俞萬成見狀，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后，便主持起了會議：“我就長話短說了，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主要是為了幾件事。第一個就是關于今天早上在南崗巷口發現的那兩具尸體。根據警局那邊發來的資料證實，死者是混跡于市井街頭的兩名混混，死因是因為，腦部遭到重擊，后身中數刀，流血過多死亡。根據現場的偵測情況，初步判定嫌疑人應該在1米83到85左右，而且體型壯實，嫌疑人的鞋子應該在45碼上下……”

坐在一邊的裴勝聽著俞萬成念叨著警局那邊發來的資料，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他不知道為何警局發來的資料與自己的判斷出入那么大，真是有人從中作梗么？

此時，俞萬成已經將報告念到了最后一段：“根據現場的綜合狀況推測，嫌疑人可能是個35歲到40歲之間的中年男性……”

就在俞萬成放下報告書的那一刻，裴勝突然沒來由的大喊了一句：“不可能，這份檔案有問題！”這一出，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就連俞萬成都給他搞懵了，反問起裴勝：“你說什么？”

“我說，警局的這一份報告有問題。”裴勝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地站起來的同時看向了俞萬成，眼神堅定道：“局長，我剛剛在現場偵查過了，也去過警局驗過那兩具尸體了。嫌疑人絕對不是像報告上說的那樣，是1米85身高的中年男性，警局的報告肯定是出了什么問題！”

“你這么確定？”俞萬成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裴勝，“不如，你來說說你的看法吧。”

“這……”裴勝支吾起來。他雖然不會怯場，但這一時半會她并沒有組織好自己的語言，現在俞萬成突然讓他說說自己的看法，裴勝難免會有些局促。

俞萬成當了這么多年的領導，一眼就看出了裴勝出現的問題。他于是安慰著裴勝：“不急，慢慢來，我也想聽聽咱探局的新顧問有什么不一樣的發現。”

裴勝看了眼俞萬成，重新低下了頭，理清思路后，開始娓娓道來：“首先，我在檢查命案現場時，模擬了一下死者的死亡姿勢。這要說明一下，兩個死者中，一個是倒在靠近巷子口的地方，我就姑且稱其為A。另一個是倒在靠近巷子尾的地方，我就姑且稱其為B。再來就是，A的死亡姿勢是緊挨著墻壁，側倒在地上的。B的死亡姿勢則是正趴在地上，腦袋扭向一邊，屬于正常摔倒伏地的姿勢。由此可以看出，A應該是被兇手扣住了腦袋，緊接著一拳重擊在了太陽穴的下邊，從而喪失了行動能力。而B，我推測其是看見了A喪失行動能力后，想要后撤逃跑，卻被兇手從背后，一腳踢中腦袋，砸在了墻壁上，從而喪失行動能力……”

裴勝一邊說著，一邊閉上了眼睛，在腦海中模擬出了當時的畫面：“如果兇手是1米85的身高，我覺得，他并不能施展開來，因為我在那巷子的墻面上發現了一個高達1米75的凹洞，這和其中一個嫌疑人的身高差不多。但那個巷子寬度才僅僅1米9多一點。嫌疑人如果是1米85的話，他必定會撞到另一面墻。但是我并沒有在另一面墻上，發現腳印和其他痕跡……”

這個解釋有些牽強，就連裴勝自己都感覺到了，而四周在聽的探局成員亦是緊閉雙唇，一言不發。裴勝不用抬頭，都能感受的到周圍的探員是在拿什么目光盯著他。

會議室鴉雀無聲。半晌，俞萬成一語中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麻煩待會交一份詳細報告來，我再一并交予警局，和他們好好溝通溝通，到底是我們錯了還是對方失誤了。”

裴勝沒有多說什么，應了一句后，便坐了回去。會議照常進行下去，不過后面的內容都是有關于整頓探局風氣的，聽得臺下的眾人呵欠連連。整頓風氣過去后，俞萬成語氣一轉，又回到了正事上：“前幾天我去京城國安總部開會，國安的嚴部長要求我們南隴市探局重啟當年掃除盤踞于此的地下組織的事情，并交代會在這幾天解封一份代號為X的檔案。要求我們探局組織一個分隊，專門負責此事。我和陳副局商量了一下，我們是這樣打算的，分隊的具體成員名單，就不由探局派遣了，由分隊的正副隊長決定。裴勝！許慧！我們決定由你兩分別擔任分隊的正副隊長，全權負責此事！”

裴勝聽到俞萬成說到X檔案，瞬間來了興趣，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而坐在他對面的許慧，臉上卻是寫滿了一百萬個不高興。她直接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說道：“報告俞局，我有意見，可以提出來嗎？”

“可以。”

得到俞萬成的同意后，許慧直接瞪著裴勝道：“如果是和他配合的話，我可以退出么？我覺得我和他配合不起來，會大大地降低辦事效率！”

俞萬成聞言，瞇起了眼睛，反復打量著兩人，最后將目光落回到了許慧地臉上：“我倒覺得你兩配合是可以的。你看，裴勝是國安部下來的，各方面都挺好，就是經驗有些不足。而你作為探局的老探員，經驗豐富，但在個別問題上有所欠缺，你兩可以取長補短。”

許慧的氣焰滅了一半：“俞局，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我真的做不下去，我可以退出嗎？”

俞萬成突然改變了語氣，堅硬地說道：“這是任務！許慧，你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

許慧條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子，高聲回道：“報告，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