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大連開往回州方向的T197次列車已經開始檢票了,有乘坐T197次列車到回州方向的旅客,請您到大堂第六候車室檢票進站”
上方機械播音報著不同的地點,余泱拖著大號行李箱隨著流動的人群緩慢向前挪動,如今這般景象,余泱早該適應的。
只可惜那個人賜予了她無上的夢境。
想來也不過是一天左右的車程,余泱到底是沒舍得買臥鋪,她對應著車票找尋著位置,行李箱被抵在腿邊,余泱穩坐在靠窗的位置。
余泱側臉望著窗外,忽略了耳邊的喧囂與尖銳的汽鳴,對著窗外這一番枯木景象,有些惘然。
來時為冬季,現如今又是紅葉被塵埃淹沒的季節。心境是有不同,不同類型的悲哀,她扯起嘴角輕嘲。
前一個座位的年輕女孩似乎被她莫名的笑聲嚇到了,聳著肩膀塞上耳機拔出了電話。
“我們終于能見面了,你記得要來接我。”
余泱原是無心,側耳聽著年輕女孩的羞澀應答,只覺得十八九歲單純熱烈的愛戀,和當年的她有幾分相像。
十六歲的余泱在晚自習老師出了教室后拿起幾本書往宿舍方向走。她聽到后邊響起的腳步聲,忙加快速度。
那人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課本散落在紅磚地,寂靜校園發出聲響。余泱把書拾起,拍了拍粘上的灰,她不能理解的看著不應該出現在大連的人:“程遲,你為什么會轉學到大連,還和我同班級?”
程遲比余泱大上一屆,現如今應在回城一中緊張備考才對,她想不通。
程遲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一理所當然的樣子,“還沒玩夠,看你在大連太孤單,過來陪你,不好嗎?”
“你不要這么任性,你的家人朋友都在回城,回去好不好?”,余泱有些央求的對他到。她跟媽媽來回城理由有二,爸爸家不會接納她,逃離程遲。
程遲不懂她現在的言行舉止是什么意思,只收斂了笑容認真道:“我在哪是我自己的事,不勞煩你擔心。況且你在這不就行了嗎?”
聽到這話后余泱有些愣,她不過是程遲用來接近陳佳的線人,什么時候位置關系成了能當家人的朋友。
她杵在原地望著瀟灑離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心酸,“為什么你總是以上位者的姿態出現,只要你稍稍落魄,我就能放下了啊。”
余泱想等一場暴雨,以此來讓自己清醒,卻被宿管阿姨罵罵咧咧地扯了回去,還在警告名單上強制性的簽了名字。
慢悠悠地上了五樓,余泱心不在焉的扇著風。七個廣木位上的舍友用八卦眼神無死角掃視著自己,她垂下眼眸,當自己是動物園的猴子。
“你和那程遲什么關系?”
“朋友。”
“我不信,誰信你們這么巧都大老遠的轉來三中。”
“你說我是他媽我也沒意見,其他的我不知道。”,余泱對答如流,把陳佳嗆人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余泱不再與室友爭辯,她知道這是無謂的抗爭,千里追暗戀對象的劇情傳入本人耳中,余泱露出苦澀笑容,可惜主角不是她。
兩個南方轉校生的虐戀故事一段時間在三中熱度頗高,好在他們只記得名字,不認得臉。她和程遲的謠言在本班散盡,原因是兩人像兄弟。
余泱又不知該怎么訴說自己的心情了。她望著隔壁桌熟睡毫無負擔的程遲,苦澀蔓延,只有她自己在糾結。
余泱似乎是不甘心,搖著程遲手臂把他叫醒:“程遲,你不是想和佳佳距離產生美吧?她不吃這套,快飛回去。”
“你在胡言亂語說什么,我不理解。”,程遲抬了抬腦袋,瞇眼忍著困意。
“你不是喜歡佳佳嗎?”
程遲愣了一下,想到宋淮凝視他的眼神,打了個哆嗦,“我她,媽什么時候喜歡陳佳了?老子喜歡你!”
三中每隔兩個星期周日回家一次,程遲打量著余泱的簡陋家,隨后安撫著因家庭狀況而在自己面前自卑的余泱。
從月嫂公司回到家的余母連對客人基本的客套也沒有,拿起沾滿灰塵的雞毛撣子罵著把程遲趕出了家門。
程遲抓著鐵門的桿,清晰聽見里邊傳來的吵架聲,他抓了抓頭發著急道:“阿姨,你別打泱泱,我會對她好的!”
程遲被余母趕下了樓。
余泱站在狹小的陽臺張望程遲身影,被余母使了勁扯到充滿花露水的房間。她不可理喻的起身埋怨余母趕走程遲,得到的是余母的暴怒。
雞毛撣子抽在余泱身上,屋內沒有空間讓她逃竄,她反復搓著紅痕,低聲抽泣。
余母用雞毛撣子的棍子戳在余泱的額頭,一下又一下,她顫抖的質問道:“你為什么要談戀愛?你為什么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余仲生是怎么對我的你忘記了嗎?為什么?!”
屋子里靜默許久,余泱抬眼盯著母親,“他不是余仲生,他叫程遲,我喜歡他。”
“你們好甜啊,我男朋友可沒這么好,不過你媽媽挺偏激。”,前座的年輕女孩順著辮子尾,一臉羨慕到。
余泱忍住心中哭澀,裝作坦然的對陷入愛河的女孩道:“他三個小時前和我說,‘如果不是因為你余泱,我高考五百八的人怎么會去四川外國語大學,怎么會和那些個眼光狹隘的人當同學?我為了你轉學到三中,降級和你當同班,慣著你那狗屁的公主性子。同居的開銷都是從我卡里扣,現在你懷了,我媽說彩禮八萬,你有什么資格不滿意?”
“我為我的傻,逼后悔”,余泱心底是無盡的嘲笑。
余泱下車就看到了陳佳微信發來的車牌號,她敲了敲車窗,看到多年不見的好友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佳佳,你過得還好嗎?”,余泱自知說錯了話,自己是最沒有資格問出這話的。
“對了,蔣汝還有聯系你嗎?”
“她當年想勾搭宋淮,后來自己覺得丟臉回老家了。”,陳佳挑眉頭,沒意料到她會提起消失多年的人。
陳佳一把抱住了失意的余泱,她在心里想,如果十年前沒有去那場籃球賽,會不會是另一種結局。
她含糊不清的和陳佳講述程遲,她從猜忌講到依賴再到現狀,只覺大夢一場,這場不公平的玩笑中余泱失去了所有。
“程遲愛過我,熱烈的愛過。”
“他愛我的那幾年恨不得昭告天下,現在他不愛我了,所以從前的甜蜜都變成了厭惡我的理由。”
“他不想用套,讓我把胎打了,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可笑。”,余泱自己都沒有發現語氣里的恨意,只自顧自的揭開丑聞。
余泱頂著紅腫眼皮認真端詳陳佳,眉眼一如少女時的清冷,又多了些歲月帶來的安寧。余泱從車窗瞥了眼以抽煙為借口讓她有機會宣泄的宋淮,啞聲笑了笑,接觸過的人哪個不知道,十七歲的宋淮為陳佳戒了煙。
余泱不甘的看著眼前柔聲安慰她的陳佳,道了一句與程遲分手時的想法:“程遲把我當泄,欲的玩物,廉價的保姆,在他工作不如意時回家發泄的木偶。陳佳,我很嫉妒你。”
她不明白陳佳的黑眸為什么還是沒有起伏的平靜,后知后覺,成年就迫不及待給了程遲,自甘墮落淪為未婚的家庭主婦的她,怎么配擾亂陳佳的平靜。
這就是余泱二十五歲時的想法,在她二十七歲時回頭看,自覺幼稚。余泱看著畫展里自己的姓名,撥通電話。
“一起看海吧。”
“帶你兒子出來給我玩,要不然不載你。”
“你和宋淮自個造一個行不行?”
“宋淮太丑,基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