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緣巧合是上天注定,我和他恰好的注意到了對方’
陳佳夢里時常與王金對峙,驚醒時習慣性坐在椅子上支楞著臉頰發呆,腦海里浮現著頭皮刺痛卻無法反抗的無力感。
她和宋淮有一陣子沒聯系了,雙方態度都是保持沉默。
陳佳許是怕宋淮某日提起讓她難堪的事,慌忙中把微信刪除,于是他們失去了聯系。
她想,自己為期五個月的暗戀結束了。
空調每日在同一時間段開啟,室內機排出的高壓高溫氣體通過室外機的風扇降溫散熱,制冷劑與空氣進行熱交換,空調水滴落在路過行人的皮膚或頭頂。
室內溫度降一度,室外就受聒噪不已的主機影響下升高些許,這也許是某種守恒。
好像并沒有什么改變,白晝的時間更長,街上的行人更少,冰柜里的雪糕更多,她的心緒起伏明顯了些,而這只是溫度持續升高的自然現象。
日子回到了從前,只等夜晚掀開遮光的窗簾布瞧城市夜景的從前,陳佳眸子低垂著,睫毛隨著眼皮微動而輕顫,眸子的思緒都皎潔的月光所淹沒。
牙膏覆在同色系刷子上,軟刷毛呈四十五度在牙齒上刷出白色泡沫,手機鈴聲溢在衛生間的邊角。
“陳佳,我今天看到宋淮了。”
“是嗎,你跟他打招呼了沒。”
“你別跟我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不是因為他你鬧什么小孩子脾氣還刪微信…”
口腔中的自來水被吐進洗手池,殘留在嘴角的泡沫被指腹抹掉,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我真的無所謂。”
通話被那端掛斷,想來余泱是用了力氣摁下掛斷鍵的,她平靜地端詳著方形鏡里的自己,額邊的碎發被殃及,黏在了太陽穴,黑眸的淺淺亮色卻似無光,她打下了開關,不再看鏡中模樣。
陳佳在柜臺處結算商品,收銀員手持掃碼器對準著商品條形碼,經紅外線掃碼后不斷發出‘滴’的聲音。
“一共183.5,銀行卡還是微信”
手機內新短信的鈴聲響了幾聲,她解鎖后想起是銀行卡扣錢的消息。
霓虹燈的光影打在她的身上,面部都因斑斕的燈光籠罩上一層藍光,陳佳等紅綠燈時換了只手提購物袋,她扭頭看向自己三分鐘前還在里邊的購物廣場,心想‘在市中心的地界,我還是沒有見到你’。
陳佳把購物袋提到冰柜前,扭頭發現一個身著西裝,腳踩居家拖鞋的男人戴著圍裙在用鍋鏟翻炒著菜。
抽煙機被調到了最大,男人從響聲的間隙中察覺到了動靜,回頭看見拿著一盒酸奶的女兒,男人笑容越發的大:“佳佳!”
被驚喜喚著名諱的陳佳把酸奶放進冰箱第二格,隨后走向男人,扭滅了大火。
“爸爸工作忙完了,放了五天的假,這五天我好好陪陪我們家女兒,好不好?”
陳佳平靜地抬眼望著眼底泛著烏青的男人,淡淡道:“是嗎?你打算怎么陪我。”
“你跟爸爸說想去哪兒玩,爸爸都帶你去。”
“好。”
她徑直出了機器喧囂的廚房,身后男人抬高音量邀請陳佳品嘗差點燒焦的菜。
她只是委婉的拒絕。
路過拐角處,陳佳的余光瞥到了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她有意觀察男人表情,在男人的視角盲處停下。
深藍色拖鞋與高定西裝搭配起來極為滑稽,常年握著文件夾的手的背面似乎被熱油濺出時誤傷,麥色的臉龐不難看出年輕時的英俊,而眼瞼下的烏青似乎遮掩不掉,下巴冒出的胡須讓她對男人的印象有些變化,男人失神的模樣讓她頓了頓。
她的父親啊,到底是邀請還是懇求呢。
木門沒有阻礙地被嘩然推開,陳佳手攥著一張被折疊成小方塊的紙張,她抬眼望著男人驚喜的表情,靜待著下文。
男人手拿著一瓶莪術油,眼角的細紋因嘴角弧度而明顯起來,藥油被舉到她面前:“佳佳,是你放在桌面的嗎?”
她扯了扯嘴角,難不成是你放的
抓著藥油的手收了回去,空余的手摸向陳佳的發頂,她裝作不經意的扭頭,殘留著冷氣的房間多了些許冷凝。
男人訕笑著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黑發:“那你先想好想去哪玩,明天爸爸帶你去。”
她點頭應聲。
右側的房間直到月光高掛還不見熄燈,主臥也相同,坑坑洼洼的月亮也不懂兩人難以形容的復雜情感。
鬧鈴還沒到工作時間,該服務的主人就已經在全身鏡前換了幾套連衣裙,她對著鏡子轉了一圈,把身后的系帶綁成蝴蝶結狀。
她趴在廣木上目睹著鬧鈴又唱又的震動了幾分鐘,在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的細微聲音后才緩緩劃掉了令人厭倦的音樂。
男人依舊是高定西裝,只不過腳上變為了同色系的皮鞋,他梳理的極有職場氛圍,陳佳不知該稱呼他為陳總,還是父親。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把折疊的方形紙揉捏在掌中,坐在側廳的飯桌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男人準備好的牛奶。
男人有些不安的在她的對面坐下,薄唇張張合合的在看著她喝完半杯牛奶后開了口:“佳佳,公司里有急事需要爸爸回去處理,爸爸忙完了再回來好不好?”
陳佳不接話,只是再倒了半杯牛奶,等男人眉間皺成‘川’字時,她應了聲好。
她沒有抬眼看男人火急火燎出門的樣子,只是低頭盯著杯壁上冒出的小水珠輕笑:“大早上怎么能喝冰的呢。”,隨后便把杯中剩余的白色液體灌進了胃。
玻璃杯洗凈后被倒放在飯桌中央,先前被陳佳蹂躪的揉捏的紙張呈不成形的圓立在桌的邊角,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這皺巴巴的圓,隨意的丟進了垃圾桶。
電視屏幕播放著當今熱門的綜藝,垃圾桶內曲折的外皮有幾個刻意描黑的草字‘八月一日香港迪士尼’。
她是不愛看電視劇的,心中紛紛擾擾,模糊的念想比熱風還激蕩。
重新下載微信自然是什么消息也沒有了,她列表的第一位就是宋淮,而她也只是滯留在宋淮的主頁。
夏季的熱風自陽臺敞開的窗戶涌入,她本就扎的隨意的低馬尾因熱烈的風而松散開來。
她給宋淮發了張難忘的圖片,現如今她倒是很喜歡圖片里的模糊感“晚霞好看嗎?”
陳佳面上維持著平靜,心底的寧靜卻被投下一粒粒石子,泛起水花。
“說實話,你更好看。”
她默讀了兩三遍這句回復,似乎聯想到了宋淮說這話時的語調,笑意里帶了些許認真。
手機屏幕自然的黑屏,陳佳靠著皮沙發輕笑,眉梢彎了彎,無可奈何的在心底詢問自己:“怎么辦,我真的好喜歡他。”
倒也沒有浪費她這早起的精心打扮,余泱電話中跟她提了一嘴今天傍晚有籃球賽,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籃球場被圍的水泄不通,她拎著礦泉水被身旁的高個子左右擠著,踮起腳看到的也只是前面人的頭頂是發量飽滿還是稀疏。
她找著空隙退出了人擠人的球場外圍,在十米開外尋到了看臺,陳佳看不清遠處球場上的面孔,憑著直覺在黑色隊服與一中校服中找尋宋淮的影子,一如那個下午。
在場面混亂不堪,尖叫呼喊交雜,黑色球服的少年們拍掌摟抱時,陳佳知道,她的阿淮贏了。
沒有了規矩的拘束,為賽事歡呼的十六七歲少年少女踏過綠色邊界,給自己崇拜的校隊隊員送水,或是與之合照。陳佳想,她或許也是宋淮的迷妹。
她拿起身旁的礦泉水,從無人的側邊繞過往校門口處偷偷離去。
手中的礦泉水被一道力量奪去,她被驚了一跳,慌忙回頭,卻看到方才在場上投三分令人驚呼的主力。
宋淮擰開瓶蓋猛地灌了大半瓶水,他仔細瞧著陳佳的臉,半天沒看出什么異樣才輕聲低笑。
“陳佳。”
她和宋淮在黑漆的色澤里對視,微亮的路燈平添了幾分曖昧,他們謹小慎微也光明正大。
“宋淮,咱倆像不像青春校園偶像劇在曖昧期的主角,按常規這樣會被教導主任抓的。”
“你們教導主任兇嗎?”
“亂說話。”
“我仰著頭挺累的,能別對視了嗎?”
“…行。”
兩人并肩坐在看臺俯瞰其他年級自發組織的籃球賽,綠皮球場邊圍成圈的白色閃光燈閃了她的眼,陳佳悄悄挪上了一階,趁著看臺的燈老舊發黃,掌心撐著臉頰想要記清她的阿淮的模樣。
身旁的人臉紅到耳根的模樣浮現在她腦海,陳佳并不喜歡這個類型的,卻莫名想挑逗他:“宋淮,你真的很可愛。”
燈光昏暗,宋淮清晰感知到方才偷摸著往上坐了一階的陳佳現如今往他身旁湊了湊,宋淮與她的氣息擦肩而過,鋪灑自兩人的肌膚。
宋淮黑眸中是球場正進行的運球、投籃,對她的舉動視若無睹,余光瞥到她嘆氣的縮回位置,宋淮無聲低笑,他的心上人趁著月色被烏云籠罩無暇顧及狹小邊角時,刻意撩撥他啊。
“我想起來個事,你搶過去的那瓶水,我喝過……”
宋淮面部僵了一瞬,指尖無規律的在水泥制成的座位上敲打著,他舌尖舔了舔虎牙,似乎處于待機狀態:“那我給你親回來?”
思索了一番后,她認真的和宋淮論起盈虧:“還是我比較虧吧。”
話落她的額前被輕彈,而那手的主人嗓音低沉:“陳佳,你對每個男的都這樣嗎?”
“說明白點。”
“和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男性共同喝一瓶水,輕易相信帶有目的的男性表現出來的形象。”
“陳佳,你對朋友都沒有戒心的嗎?”
對于宋淮的質問她只是抬了抬眼,眸子好像是無盡地深淵,舉動被后來的宋淮描述為不聽勸告。
“你和我,僅僅認識了一個多月嗎?”
“現在的你,我很喜歡。”
“目的是什么,追我嗎?”
“我們就只是朋友嗎?”
樹蔭下斑斑點點的影子映照在地磚表層,她和宋淮都默認了答案,或許兩人都沒想到,他們相遇的這般湊巧。
陳佳想,遙想樂器上百種,鋼琴怎么能一枝獨秀。
宋淮想,西湖大劇院一千二百號人,突出的是藍白校服不是我,掌聲吶喊混淆,所以我去后臺吹了個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