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始終追隨著光的影子,又怎么會畏懼光’
“反正我是吃不完”,蔣汝也沒等旁邊幾人答,自顧自地拿起一串雞腎就啃。
余泱瞟了一眼蔣汝手上拿著的,音量不經意提高:“那個是剛…烤好的。”
話里的重點還沒道出來,就見蔣汝咬上一小塊刷滿麻油的雞腎,接著便是被灼熱的溫度燙的呲牙咧嘴。
蔣汝憤恨的拿起塑料杯,把剛裝滿的飲料灌進又辣又燙的口腔直到塑料杯里的液體見底,只剩下殘存的氣泡。
各式的串串表皮上幾乎沒有椒類的調料,多種料混合的味道也不過是由椒鹽、孜然、麻油混合而成。
蔣汝覺得嗆辣大約是因為碳酸飲料的氣泡和陳佳幾個人的嘲笑。
于是蔣汝又灌了兩杯冰鎮可樂,以此來抵消顯于形的怒意。
陳佳看到這場面才憋出一句話:“蔣汝,你知道現在你像什么嗎?”
蔣汝顯然是不會像別人一樣下意識的回答“像什么”,她把剩余半杯可樂倒進嘴里,塑料杯扔進桌子底下的垃圾桶,才接著陳佳的話:“難不成我像蜜/桃精?”。
“你像失戀了不會喝酒,試圖用可樂灌醉自己的青春期少女。”
“……”
“陳佳你是不是有病?”
陳佳聯想到灌可樂的畫面就覺得好笑,事實上她確實在笑。
蔣汝隨手拿起一串素菜塞進陳佳嘴里,“笑屁。”
嘴里塞進了串東西,陳佳下意識的咀嚼,一股味道直沖她的天靈蓋,素菜被隨意扔在圓桌,右手抽出垃圾桶便吐了起來。
“陳佳你干嘛呢?”
那股味道揮之不去,陳佳也沒空搭理余泱,原先還剩半瓶的礦泉水一滴不剩的倒進陳佳口腔,漱洗幾遍后被吐了出來。
香菇被扔在桌面,與盤里的串對比尤為突出。
“你給她吃香菇?”
“我亂塞的…沒注意是香菇。”
香菇與調料混雜的味道在陳佳口腔中久久不散,她直起身把臺上的香菇扔進垃圾桶,垃圾桶也被推回了原味。
整個下午的燒烤,陳佳再沒有碰過一串。
“小雞小鴨大鵝,你們很想吃串串吧?”
陳佳凝視著蹲在一群雞鴨鵝前的余泱,視線從余泱身上緩緩轉到了湊在走地雞嘴前的魷魚須,嘆了嘆氣:“余泱,雞不吃烤串。”
“那我去喂鴨!小鴨子,看看姐姐。”
“鴨不吃。”
陳佳瞧見余泱有想往鵝那邊挪動的意思,決定先發制人:“鵝也不吃”。
“怎么都不吃啊…”
“……”
陳佳頓了頓,瞥見余泱把那串碰了家畜的魷魚須扔掉,她還能不知道余泱想的是什么嗎:“撐不下不吃就是了,你還指望它們能幫你吃了?”
讓她驚訝的是余泱三個人硬是把滿桌燒烤撐進了胃里,雖然有些被余泱悄悄丟進了垃圾桶。
燒烤園的老板娘時常路過他們這桌,看著是幾個小姑娘也更關照了些,走近招呼著陳佳:“小妹,你不吃點東西嗎?我看你一下午都沒怎么碰”。
陳佳一向招架不住來自陌生人的熱情問候,按以往的慣例,揮揮手再配上歉意的笑,就能把這些招呼敷衍過去。
“不吃了,謝謝”,陳佳忙揮了揮手,對著老板娘淺淺的笑。
老板娘手在花格圍裙上抹了抹,一本正經的跟陳佳絮叨著:“那怎么行?小孩子怎么能不吃東西呢”。
“女孩子想要瘦我能理解,畢竟我也年輕過嘛。”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你等著哈,阿姨給你炒個菜”
“不是,不用了阿姨…我真不餓”,陳佳快步追上往廚房走去的老板娘,回已同樣正經的表情表示自己說的是實話。
委婉拒絕了好一陣子,老板娘才收起了心思去忙其他桌客人的菜,卻讓伙計炒了盤菜送過來。
屢試不爽的招數原來在天生熱情的人里是無效的。
“陳佳,我好飽。”
陳佳拉開行李箱的鏈子,拿出一瓶香膏:“吃的最多的就是你,你不飽還能誰飽”。
“佳佳,你好像沒怎么吃啊?”
陳佳抬眼對上問自己話的孟思錦,如實答道:“我也不是很餓。”
“是因為和別人吃過了吧。”
陳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余泱臉上必然是“你騙不了我”的樣子,干脆勾起嘴角,眼睛眨也不眨:“是啊。”
好一副蛾眉曼睩的勾人模樣。
陳佳看余泱也說不出什么了,擰開香膏的木蓋,紫色的固體裝在小巧的玻璃殼內,膏體的香氣溢出了瓶口。
陳佳指腹輕蹭香膏表層,薄薄的泥狀固體便沾在了她的指腹,陳佳熟稔的將香膏均勻抹在手腕處,濃縮的香味隨著空調蔓延進她的鼻腔。
指腹間的香膏已服帖的在手腕處留香,陳佳蹲在行李箱側邊,翻找著學校發資料是放入資料袋的中考信息表,“灰色的…”
沒放入衣柜的服飾被翻亂,原先折成方塊的t恤疊成了小山丘,陳佳抽出夾在衣服中的黃色袋子,鐵鏈被拉開一半,就聽蔣汝緊張的大聲宣告。
“完了,班群說成績出了!”
“你確定嗎?別嚇我”
陳佳仔細瞧了眼信息表上的黑色加粗字體‘七月一日登錄網站’。
灰色紙張鋪開在木桌,陳佳對著紙張上的網址在百度輸入,對比蔣汝余泱的驚慌,陳佳顯得冷靜許多,這冷靜卻禁不起敲打,只需細看一眼,就能看到手和手機一齊微微顫抖。
陳佳不知自己輸入了多少次,已經能不看信息表上的網址自己打出長串的英文和符號。
“www.com…”幾秒時間又出現在搜索欄,陳佳指尖點下確認。
證件號、編號、陳佳頻繁的輸入相同的號碼,唯一不同的是驗證碼。
“網絡崩潰了”
這幾個黑體字就印在了網址里,即便是刷新也只是再顯示一次網絡異常。
陳佳從廣木頭柜拿出指甲鉗,把延長的甲片剪斷,指甲回到了方便打字的長度。
陳佳拎起包,在門口側邊打開鞋柜換上了純白帆布鞋:“我出去一下。”
回頭望一眼,余泱那兩人不認輸的在網頁里同眾多考生比著網速,說不定就卡進去了呢。
孟思錦坐在沙發上翻動書頁:“早點回來。”
陳佳應了聲,關上了木門。
網吧紅色招牌歪斜的掛在窗戶的鐵欄桿,多半是把招牌定制回來自己掛上去的。
陳佳手扯著皮包帶子,走近有些昏暗的網吧,轉了個彎拐到兩百多多平米中光線最充裕的前臺,朝抽著廉價煙,腿翹到桌板上的網管說:“一個小時。”
網管腿依舊是搭在桌板上,甚至抖起了腿:“三塊錢,現金還是微信?”
“微信”,陳佳強忍著吸入二手煙的不適,打開掃描對準二維碼支付。
到賬的消息跳出,網管猛吸一口煙,煙伴隨著說話一同飄出:“自個挑位置。”
陳佳點頭,往烏泱泱敲著鍵盤的人群走,耳邊皆是鍵盤響和謾罵聲,陳佳挑了一個較為僻靜的位子坐下。
漆黑的屏幕亮起,陳佳把掛在電腦上的耳機取下,撇在鍵盤旁邊。
在眾多軟件中雙擊瀏覽器,在鍵盤右下角按下兩個鍵換成了英文大寫,指尖在鍵盤穿梭‘www.com’。
陳佳手指在按鍵上停頓:“com什么來著”,點開手機百度,對著搜索記錄里整面的網址輸入,點擊進‘中考成績查詢’,按照流程敲出號碼。
網吧的網果然好。
條條框框擺在了顯示屏內,陳佳掃到總分時握著鼠標的手更抖了“513.5”,她以為自己看到這個分數會痛哭流涕,真正考到后除去欣喜只剩下大腦一片空白。
陳佳緩緩的移動視線,一個框一個框的瀏覽,把每科成績都記住,怕自己忘記,更是夸張的拿手機記錄下來。
“妹妹,自己一個人啊?”
陳佳點擊鼠標的手頓了一下,察覺自己的肩被拍了,扭頭輕皺著眉頭。
陳佳看清來人后提起滑落的皮包帶子就往出口走,“麻煩讓一下,謝謝。”
那人陳佳擋住要走的方向,露出猥瑣的笑:“嘿,妹妹,別這么高冷啊,我叫王金,可以教你打游戲。”
“不需要,讓讓。”
擋在她面前的王金大約是看陳佳和他差不多高,有些沒面子,挺直了背:“哥約你,你還不識抬舉了是吧?”
陳佳自然是注意到了王金的動作,面露嘲諷之色:“抱歉,我不玩。”
因陳佳背著光,王金沒有注意到她嘲諷的神色,只覺得這女的不識抬舉。
王金喉嚨里的污言穢語因被拍了肩膀而硬生生憋了回去,扭頭看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陌生青年。
王金的不爽皆表現在臉上,呲著一口黃牙:“你誰啊?”
“讓讓,這我女朋友。”
陳佳盯著鞋尖的頭聽到這話猛地抬起,看向站在王金身后的熟悉面孔:“宋淮…”
王金仰頭,扯著宋淮領口,從他口中說出的每個字眼都讓人覺得惡心:“女朋友?我還說這是我老婆呢,在網吧逞英雄,夠不夠格啊你?”
宋淮領口被扯下,露出一小片皮膚,和黑色t恤形成了鮮明對比,王金仰頭有些費勁,看到宋淮露出的白凈皮膚,嘲笑道:“娘娘腔。”
宋淮依舊是一言未發,攥緊了拳往王金顴骨揮去,低聲笑道:“你被娘娘腔完虐了。”
王金往后退了幾步,試圖用手捂住骨頭傳來的痛感,宋淮那聲低笑,令他有些畏懼。往四周看了看,王金心里清楚,看似沒有人注意到這兒的動靜,不用半天,他被打的事就會在這片地區的社會青年中傳遍,成天跟在他身后的小弟也會瞧不起他,王金咬了咬牙,往宋淮身上撲去:“雜/種,看爺爺怎么治你!”
宋淮像是早有預料,眉頭皺著往側邊退了退,全程目睹王金怎么表演狗吃/屎。
“你他/媽/的”,王金手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發出不足為懼的怒吼。
王金也不再去丟人現眼,拍了拍褲子的灰,露出一副y蕩的表情:“剛剛那女的,等我泡到她,我就帶她去酒店/做/愛,和她玩花樣”,隨后笑得極為猖狂。
宋淮氣息重了些,手掌撐著電腦臺不經意的收緊,拳頭正中王金鼻梁骨:“就憑你?”
王金輕碰鼻梁骨,感覺到有液體滴在人中,手指抹去,不出他的意料,是鼻血,手背在鼻下一擦,血跡沾在了他的皮膚:“老子弄/死/你。”
王金再沒有想幾個小時后被虐的這樣慘會傳成什么樣,不顧一切的朝著宋淮所在方向毫無章法的亂錘。
陳佳坐在電腦臺上,從安全通道里摸索到的鐵棍被她扔在腳底,這場因她而展開的戰爭里,她像個局外人。
王金倒在了水泥地上。
宋淮眼角下有血痕,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映的更加深,像是鐵銹紅,她房間里有一只同樣色號的。
陳佳一瞬間覺得,宋淮就該是這樣的。
她愣了愣神,把自己從電腦臺上挪下來,小跑道宋淮身前,尋找著宋淮有沒有其他傷口,奈何光線太暗:“你怎么樣?”
“沒事。”
陳佳想盡快到有光亮的地方,拉了拉宋淮衣角催促道:“我們走吧。”
陳佳揭開創可貼,對準宋淮眼角下的紅痕,正要貼上去時宋淮扭頭往她這兒看,陳佳嚴肅道:“別動,給你貼創可貼呢。”
宋淮坐在長木椅上,語氣里皆是隨意,安撫著陳佳:“就一條痕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陳佳把紙包裝丟進垃圾桶,滿意的看著貼在宋淮臉上的創可貼:“好了。”
宋淮起身,摸了摸后頸:“我去便利店買水。”
陳佳應聲。
宋淮邁開步子往美宜佳走去,被陳佳叫住:“宋淮。”
“你手臂上有血。”
宋淮回頭看向陳佳,注意到了她眼里的情緒:“不是我的。”
宋淮拿著兩瓶水走近她:“你的。”
紅色包的礦泉水想都不用想是哪個牌子,陳佳接過一瓶:“又是農夫山泉?”
宋淮低聲笑笑:“那下次喝怡寶?”
陳佳在原地頓了頓,宋淮怎么又把問題拋回來了?
她加快步子追上宋淮,跟宋淮并肩往前走著,發現這人已經喝了半瓶。
陳佳摸著塑料瓶冰涼的水珠,望著馬路的車輛走了神。
王金腳步虛浮,有些癲狂的朝四周揮舞著拳頭,壓根碰不到宋淮,在陳佳去找棍子時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么,后來只聽見王金莫名其妙的話:“我隨口一說就把你惹毛了,你還真是不經激”
王金就這樣倒在地上,宋淮也不急,懶散的站在他身后,眼里有些猩紅,壓抑著憤怒:“雜/碎。”
汽鳴把陳佳從昏暗臟臭的地下室喚回到鋪滿紅磚的街道,她握著礦泉水的手緊了緊,眉眼間有些擔憂:“宋淮,你說會出事嗎?”
“不會,這事和你沒關系。”
她聽見宋淮問:“怕嗎?”。
陳佳有些迷糊,抬眼瞧著宋淮側臉:“怕什么?”
宋淮看著前路徑直地走:“我。”
陳佳把停留在宋淮側臉的視線收回來,斂了斂心思,莞爾一笑:“你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