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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澳洲之夜

  • 山海隕落
  • 梁景煙
  • 4596字
  • 2021-02-05 01:08:55

要回校拿成績單真是最令人忐忑的事情!

一路上溫添樂抱怨頗深,“真是不想讓我們好過啊,還要被當(dāng)面羞辱!”

這是我來勖家的第一份成績單,在我的心里,也是跟溫添樂的暗暗較量。我們的確是朋友,但是朋友之外,我也是她的對手。

我們競爭的可能是勖茂森的關(guān)心,可能是在勖家的地位,也有可能是別的什么。

溫添樂或許不在意成績,但是我在意。

成績單發(fā)下來,不僅有成績,還有排名。

我是第二,溫添樂是第十八。全班四十人。

我詫異地問她:“你怎么才考這么點?”

她不在乎,“差不多吧,挺好的。”

陸深是第一,他過來看我們的成績單,夸了我一句,“不錯啊阿媛。”

在我頭暈眼花認(rèn)不清自己的時候,他又看到了溫添樂的成績,也說了一句,“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陸深在夸溫添樂的時候還略帶笑意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嘲笑,是一種完全寵溺的包容的笑,仿佛不管你考得怎樣你都是我心中的第一。

但是我再定睛一看的時候這種眼神早就消失了,我懷疑是錯覺,也沒深究。

回到勖家,勖茂森檢查了成績單。他大概對成績也不太看重,看到我們的成績都大加贊許,不偏不倚,我數(shù)了數(shù),連夸的句數(shù)都是一樣的。

他最后大手一揮,“帶你們?nèi)グ闹蓿 ?

距離除夕還有兩周,足夠去澳洲好好玩一回了。

*

勖茂森在澳洲也有資產(chǎn),是一大片的農(nóng)場和大別墅,可以騎馬,也可以放羊。

本以為到了澳洲大概是四人成團(tuán)玩遍澳洲有名風(fēng)光,但是沒想到的是,勖茂森居然拋下了我跟溫添樂,跟馮春嬌兩個人去澳洲勝地玩了!

那天早晨農(nóng)場負(fù)責(zé)人告訴我們的時候,我跟溫添樂簡直驚呆了。

我不停地跟他確認(rèn),但得到的是負(fù)責(zé)人確定的流利的中文和慈愛的眼神。

溫添樂倒顯得淡定多了,手插在兜里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好啦好啦,我們可以騎馬摘櫻桃啊,還可以擠羊奶。”

但是我來澳洲不是為了擠羊奶的!

我有點索然無味地跟在溫添樂身后,覺得澳洲的太陽都不如昨天迷人了。

溫添樂說:“要不要騎馬,我教你!”

“不要,會摔斷脖子。”

“擠羊奶?”

“不要,會被踹。”

“拜托牛才會踹!那...摘櫻桃?那邊很多水果啊。”

“不要!我不要!”

我想去澳洲的集市,想去澳洲的城市!

溫添樂轉(zhuǎn)頭,讓負(fù)責(zé)人離開。然后偷偷在我耳邊說:“帶你出去!”

我詫異地看她,“真的?錢呢?”

溫添樂笑瞇瞇地說道:“我有啊,我有黑卡,全球可以用。你想去哪里都成!還可以去歐洲啦,去美國啦,有錢行遍天下啦!”

溫添樂對于自己財產(chǎn)頗多很是滿意,有點沾沾自喜的得意。

年幼的我真是膽大,反正除了激動一點兒在異鄉(xiāng)的膽怯都沒有,只問了一句,“那去收拾東西?”

溫添樂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有錢買就行啦!”

有道理!溫添樂真的好棒!

童話里的英雄總會帶上自己的好伙伴闖蕩世界,而我也隱隱被傳染上了這種孤勇精神,幼稚地想要跟溫添樂一起,環(huán)游世界。

童話里沒有人心險惡,現(xiàn)實里的罪惡層出不窮。

我跟溫添樂躲開負(fù)責(zé)人的視線跑出了農(nóng)場,去了城市里,由于沒有身份材料而被酒店拒絕入住,還很悲催地被進(jìn)行了身份調(diào)查。

我們坐在酒店的大廳里,看著人來人往,有點灰心,恨這個世界規(guī)則太多,憑什么小孩就不能開房!

這時候溫添樂想到了一個主意,她看準(zhǔn)一個長相老實的國人,攔住他用英文對他說,“您能假裝是我們的父親幫我們開一個房間嗎?我們會把所有費用都交給您,并且會給您一百美元的小費。”

那男人是個韓國人,回了一句“OK”并且微笑著點了頭。

我跟溫添樂對視一眼喜不自勝,覺得遇到了成全環(huán)游世界之夢路上的好幫手,就像是七個小矮人或者花精靈之類的。

只是沒有想到,看似老實忠厚的東方臉背后隱藏的是齷齪骯臟的心眼。

那天晚上我們洗完澡后好好享受了一番晚餐服務(wù),正當(dāng)眼皮昏昏沉沉就要睡著的時候,感覺房門上被感應(yīng)卡“滴”了一聲,我們瞬間警醒了許多。

白天那個韓國人走了進(jìn)來,身上裹著浴袍,臉上還是白天的笑,只是在走廊夜燈的照耀下,顯得有幾分恐怖淫邪。

他把門吧嗒一聲合上,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腳脖子把我往后扯,把我睡衣扯到肩膀下,我拼命掙扎,一邊打一邊咬一邊叫仍舊沒有任何用處。溫添樂也嚇壞了,拼命去推搡他去咬他卻被他一巴掌拂到了地板上。

我看著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門,心里絕望了。一刻鐘前還慶幸酒店隔音好,現(xiàn)在卻恨不得它的隔音劣質(zhì)到違規(guī)。

什么環(huán)游世界大美夢,現(xiàn)在我想要的不過是勖茂森別墅里的一個房間而已,我痛恨自己為什么不呆在那里的農(nóng)場,為什么不給羊擠擠奶,為什么不摘摘櫻桃。現(xiàn)在澳洲的櫻桃應(yīng)該紅的發(fā)紫吧。

門又被推開了。

十幾名澳洲警察沖了進(jìn)來,對著我身上的人大吼,一連串英文我完全聽不懂,只是覺得有救了。

身上負(fù)重感減輕的時候,我還在慶幸,還好進(jìn)來的不是勖茂森。

不然大概會恨我一輩子,帶著他唯一的女兒入了險境。

溫添樂爬上床顫顫巍巍地把我的衣服扶上去,牽住我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她說:“回去回去,我們回去。”

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害怕地在顫抖,只是仍舊溫暖堅定。

警察把我們送到了農(nóng)場門口,把我們交到負(fù)責(zé)人的手上,說了幾句話。

負(fù)責(zé)人的聲音也溫暖又親切,含著隱隱責(zé)備,“你們不該這樣。”

溫添樂說:“請不要告訴爸爸。”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

勖茂森什么都不知道地陪著馮春嬌逛了八天,春風(fēng)得意地回來了,大概之前酒店的負(fù)責(zé)人打電話給他過,他知道我們出去過,但不知道遇險的事,只溫柔地責(zé)備了幾句。

*

回到勖家,溫添樂一直陪著我,她一停不停地跟我講話,試圖把我的注意力從澳洲酒店里轉(zhuǎn)移過來。

她大概是低估了我的承受力,我的生命本就是一張揉皺了的舊紙,只是在勖家的熨帖下才顯得干凈整潔,而里面的筋骨脈絡(luò)早就破碎殘缺。

我閉上眼的時候仍舊能回憶的起來那晚上粗糙的手掌,還有不堪的啜泣,但是睜開眼,我的世界又恢復(fù)了道貌岸然的規(guī)整。

溫添樂不放心我,怕我胡思亂想,每晚上都堅持跟我睡在一條被子里,并且任由我把冰涼的雙腳架在她的溫暖的小腰上。

想想也真是劃算。

*

除夕前一天溫云霞來接溫添樂的時候,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溫云霞居然自己走了。

溫添樂笑瞇瞇地說:“我們可以一起過年啦!”

我驚喜萬分,追問她用了什么理由,但是她三緘其口,搞得神秘兮兮。

但不管怎么樣,這都是好的。

除了我,勖茂森跟馮春嬌也同樣很高興,趁著除夕前,馮春嬌帶著我們?nèi)ス淞松虉觯I了無數(shù)好看的衣裳裙子。

馮春嬌對我和溫添樂一樣好,買的衣服一樣多,買的零食也一樣多,就連分一塊蛋糕,也要不偏不倚切成同樣的大小。

仿佛我跟溫添樂是她的雙生子,她同時愛我們兩個。

新衣服買了許多,我跟溫添樂挑了同樣的裙子穿上才回了家,勖茂森見了,連連夸贊:“真是我可愛的小公主們!”

溫添樂抱住我笑得一顫一顫,好像在哭一樣。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全都想著劉輝,那個死去的我的生父。

他酗酒,吸毒,發(fā)瘋的時候還會打我,但是他清醒的時候也會哭。他抱著我哭著說,“我真是個渣滓。”

是啊,他真是個渣滓,比起勖茂森來連渣滓都比不上,但是為什么我想他了。

他會抱著我哭也會抱著我笑,會把我撿瓶子換來的錢搶走也會把僅剩的幾個硬幣全都鄭重其事地交給我。

他會愛我。

除他之外,沒有人愛我。

溫添樂被我吵醒,意識不清地嘟囔著:“你干什么啊?”

我沒說話,她也沒問,不久她就睡著了。

除夕那天整個勖家都熱鬧非凡,管家和傭人們趕早起來布置好了家里,然后都為盛大的年夜飯做準(zhǔn)備。

我跟溫添樂在沙發(fā)上看新找的懸疑劇,馮春嬌走過來一看很驚訝,“現(xiàn)在的小孩子喜歡看這個?看得懂嗎?”

其實看不懂,但我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溫添樂倒顯得自然多了,一點兒沒有撒謊的痕跡,“看得懂啊。”

在這方面,我遠(yuǎn)遠(yuǎn)不如溫添樂,她永遠(yuǎn)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

勖家坐落在半山腰上,整座山都是勖家的,從這里往外望可以看到對面的高樓。

晚上勖茂森安排了煙花,就在對面的高樓頂層燃放。

我從沒有見過那樣美麗的煙花,先開出一朵,在遍地開花,一炮接響一炮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溫添樂拍我的肩膀,“趕緊許新年愿望!”

我雙手合十:希望一直如此,不要改變。

那晚上溫添樂聽完我的愿望之后,懶懶散散地倚在床上好似在嘆息,“你應(yīng)該實際一點。”

我問:“你呢?”

“我?我希望下次考試能進(jìn)前十。”

溫添樂的成績真是太絕了,不是說太差的意思,而是太分毫不差的意思,每門功課的成績都剛好跨過老師在試前說的門檻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好躲過了加倍的寒假作業(yè)。

我嘆為觀止,暗自羨慕她的好運氣。

但是上課仍舊是她的痛處。

也不知道是誰的特意關(guān)照,新學(xué)期的任課老師格外注意她的功課,幾乎每堂課都要請她回答問題,溫添樂也能回答得清楚,但是一到習(xí)題作答的時候她就不行了,回回踩著門檻過。

幾年下來,任課老師也管不了了,紛紛在辦公室里講都是天意。

就連溫添樂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也用天意來安慰自己,“起碼還過得去啦。”

小升初的時候,溫添樂竟然長得比我高了,笑嘻嘻地蹭過來,“你是不是營養(yǎng)不良啊。”

我白她一眼,明明吃的一模一樣!

溫云霞最近幾年忙于照看生意場上的事情,干脆把溫添樂放在了勖家,溫添樂每日與我一起回家一起吃飯一起睡覺,而我們的秘密也互相交通。

我讓溫添樂約陸深一起去書店,她卻無聊地看了我一眼,有點殘忍地說:“他跟新女友在溫哥華呢。”

我變了臉色,忙追問:“新女友?什么時候的事?”

“哎呦拜托,就是期末的時候啊,你沒看到他每天下課都跟隔壁班女生一起回家?”

我當(dāng)然沒有,我全身心準(zhǔn)備升學(xué)考試,哪還有什么心思管這些。

溫添樂卻不在意地擺擺手,“你放心,保準(zhǔn)過不了幾天就分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陸深已經(jīng)交過兩任女友,最后都不了了之。

我嘆氣,為他的花心感到難過。

溫添樂笑瞇瞇地抱住我,“想不想去挪威?”

有了澳洲的前車之鑒,我只想待在勖家一動不愿意動。

溫添樂安慰道:“爸爸在挪威有雪場,是私人的,很安全。”

我開始心動了,但想到陸深,問了句:“陸深什么時候回來?”

每當(dāng)我提到陸深,溫添樂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悶悶回道:“大概一周后吧。”

對了,我想起來了,一周后有一場商界晚會,名流富豪都會出場。為此馮春嬌早早的就把我跟溫添樂的晚禮服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

溫添樂嘀咕了一句,“那里都是拜高踩低的人。”

我不以為意,人是利己動物,拜高踩低是人性的本能,就算是一視同仁也不過是炫耀的一種罷了。

但不管怎樣,門面功夫都是要做好的。我擔(dān)心溫添樂過于耿直,說些叫人難堪的話,于是叮囑她千萬不要沖動,她有點不耐煩,“知道啦。”

但是她還是讓我大開眼界。

她對著珠寶商的夫人說:“阿姨,您脖子上的金鏈子很土豪哎,像狗鏈子一樣。”

她對銀行家的女兒說:“你身上的皮草太土了吧,我們家鄉(xiāng)下來的傭人看起來也沒有這么庸俗。”

她對房產(chǎn)商的女兒說:“你的愛馬仕是春季的哎,可是現(xiàn)在不是夏天嗎?難道你特意在過季便宜的時候買?”

她對走紅毯的女明星說:“你的胸快要全都露出來了,還不如全部露出來在上面寫個價格也讓人看得明白點。”

“......”

我聽得目瞪口呆,簡直無法直視對面那些明艷奪目的女人敢怒不敢言的面孔。

溫添樂仿佛沒有察覺似的,還在四處挑剔,說話的時候臉上笑意盈盈的讓人不忍苛責(zé)。

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因為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只是因為溫添樂是溫家和勖家的孩子。

對面的人不僅不能生氣,還必須賠笑著說是。

笑話!誰敢甩嘴臉給她看!家族產(chǎn)業(yè)還要不要做下去了!

溫云霞跟勖茂森馮春嬌狹路相逢,只是點了點頭就錯開了,仿佛只是沒有深交過的老相識。

但僅僅這轉(zhuǎn)瞬即逝的一幕,也足夠我膽戰(zhàn)心驚上許久。

回到勖家,溫添樂癱躺在床上,“累死了!”

我看她一眼,坐在化妝鏡前摘自己的項鏈,有點沒好氣,“你累什么累,跟你說話的小姐們才累!”

溫添樂就這么望著天花板,“她們可巴不得我跟她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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