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樹問道:“我什么時候成你的坐騎了?”
“還敢跟我廢話!”阿紫低頭一爪子拍在了唐清樹的臉上,又跳回唐清樹肩頭上舒服坐著,教訓道,“知不知道剛才你小命差點沒了!要不是我眼疾尾巴快,你現在就被野鬼啃去一只手了,你活這么大了也不知道想想荒山野嶺的哪來的老頭,腦子用來干嘛的!”
唐清樹弱弱的分辨道:“沒遇到你之前我也從來沒碰到過鬼……”
“你什么意思?拐著彎的說是我害了你是吧!”
“沒……沒這個意思。”
“走,快走。這地兒游蕩的孤魂野鬼不少,只能先騙那只野鬼我是黑狐妖嚇唬嚇唬他,我們得快點離開這里,要是冒出一堆野鬼來就不妙了。”
阿紫的口氣相當認真,唐清樹不敢大意,使上了所有的力氣向前趕路,直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來。
天亮了,阿紫放松的鉆回了行囊里,唐清樹知道安全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人一放松,饑餓的感覺就回來了,唐清樹看看行囊里睡覺的阿紫,總覺得那只燒雞的事情有點蹊蹺。
“阿紫……”
“什么事?”
“你老實告訴我,那只燒雞哪里來的?”
阿紫從行囊里探出腦袋來,瞇著狐貍眼睛道:“有的吃不就行了,問那么多干嘛!”
唐清樹不肯罷休,一定要問出來,阿紫不堪其擾,終于說了實話:“從宴會上偷偷帶回來的,渡劫的時候我朋友阿言成功了,現在已經是狐仙了。那晚你睡著之后有狐貍信使召我去參加阿言的慶賀宴,我趁著去祝賀的兄弟姐妹們喝醉了不注意的時候從桌子上偷的燒雞。要不是看你快餓死了,我才不會干這種事呢!”
“阿紫,你真好,”唐清樹抹抹眼淚,完全忘了自己的饃饃是被阿紫啃空了心的,“總有一天,你也會修成仙的。”
阿紫板著臉道:“早著呢,估計又得修個千兒八百年的。”
唐清樹道:“既然有狐貍能成仙,你肯定也能的。”
阿紫縮回了行囊里,狐貍爪子捶著胸膛,無比痛心疾首道:“那晚真是丟大我的狐貍臉了,成仙的阿言是我的老朋友了,從來都是我比他高一籌,現在我沒成仙就算了,還光著燒焦的皮毛去參加宴會。哦,還偷了一只燒雞,也不曉得有別的狐貍看到了沒有……”
唐清樹莞爾一笑,好奇地問道:“阿紫,你沒被燒焦前是什么樣子的?”
阿紫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喜滋滋的探出腦袋道:“我以前啊,可美了,風華絕代啊!是一只紫紅紫紅的美媚狐,那姿色啊,堪比當年迷惑紂王的妲己姐姐!除了妲己姐姐,我就是狐貍族的第一美人啊!追我狐貍排成排啊!”
唐清樹瞅著阿紫一腦袋焦黑狼狽不堪的樣子,心里的話順口就溜了出來:“你現在和妲己也很像,妲己最后和紂王一起結伴在露臺上自/焚后,估計和你現在的樣子差不多……”
阿紫正沉浸在自己之前的美色中不可自拔,狐貍尾巴在包裹里蕩漾的正起勁兒。
猛地聽到唐清樹這般不識趣的話,頓時小狐貍臉一拉,閃爍著兩只紫色的眼眸無比幽怨的凝視了唐清樹半盞茶的功夫,然后對唐清樹的命運進行了一次非常認真的預言。
“唐呆子!你個沒官運沒財運的窮書生,這次趕考你必定落榜!你此生都與官場無緣!”阿紫詛咒完唐清樹,又把腦袋縮回了包裹里,尖聲道,“今天不許再和我說話!”
唐清樹對阿紫的這段話很是不以為然,想他唐清樹,三歲熟知百家姓,五歲背盡唐詩宋詞,十歲閱書無數,童試、鄉試過的要多順利有多順利。私塾先生都夸他此生前途不可限量,他想考取功名,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唐清樹在心里小小的嘀咕道,阿紫真是一只小心眼兒的狐貍……
其后的事情證明了,阿紫作為一只狐貍精,算命預言竟然還挺有那么兩下子的。
他們倆一人一狐結伴在路上行了一個月后,終于順利的活著抵達了京城。
進考場前,唐清樹那叫一個胸懷大志指點河山,心潮澎湃的覺得自己就是一堆沙子中的那顆最耀眼的珍珠。
出考場后,唐清樹春風得意瀟灑倜儻,直把自己當做今科狀元郎。
放榜后,他頭一個沖到最前面,從末尾看到首行,紅紙黑字,滿滿的全是名字,就是沒有唐清樹三個字。
唐清樹垂頭喪氣的往回走,好幾天不見蹤影的阿紫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翹著狐貍爪子坐在小巷的破墻頭上,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對他冷嘲熱諷道:“哎呦,狀元郎你怎么蔫蔫的回來了?”
唐清樹白了它一眼,一步一嘆氣的回了客棧,準備收拾收拾東西回家去。
阿紫屁顛屁顛寸步不離的跟著他,樂不可支道:“唐呆子,打算去哪兒啊?回家啊?你家里就剩你一個人了,你還回去干嘛,留在京城算了。來,狐貍姐姐我剛盤下一家要倒閉的棺材鋪,你就留在這里給我當伙計吧。我給你個好機會,只要你能把棺材鋪前老板剩下的那幾十口沒人要的棺材賣光了,我們就重新開個別的店,酒樓客棧、打鐵、磨豆腐、賣包子,到時候你想開啥店咱們就開什么店!怎么樣?狐貍姐姐我古道熱腸夠意思吧!”
唐清樹所有不情愿的掙扎反抗都在阿紫的狐貍爪子下屈服了。
頭半個月,全店上上下下從老板到伙計只有唐清樹一個人,因為阿紫自從被雷劈了之后功力大減,暫時無法化成人形。
除了白日偶爾在店里上躥下跳幾次,趁著沒人時和唐清樹侃侃自己當初如何美貌,到了夜里大半時間都去荒郊野外的亂葬崗墳墓上對月修行,汲取月華重新修煉。
“等我能化成人形了,我讓你看看什么叫傾國傾城、沉魚落雁的絕代佳人,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能比我更美的美人!”每天晚上臨出門前,阿紫都信誓旦旦的向唐清樹保證。
半個月后的一個早上,唐清樹睡眼惺忪的打開店門,門口正站著一個不認識的女子。
那女子大咧咧把他推到一邊,一腳跨了進來:“唐呆子,這么久才開門,想凍死我啊,狐貍姐姐風華絕代,生病了你賠得起嗎?”
唐清樹揉揉眼睛細看,這姑娘長著一雙瞇瞇小眼,扁踏踏的鼻子,兩頰上還有數十顆小小的雀斑,別說跟風華絕代沾得上邊,跟中人之姿也沾不上邊啊……
“你騙我,你哪點美,你說你化成人形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唐清樹弱弱的嘮叨了兩句。
人說越是美麗的女人越是會說謊,可這不怎么美麗的也不見的就會說實話啊!
阿紫走到唐清樹面前,笑瞇瞇的在他眼前伸出左手,猛地往自己嘴上一推,硬生生把嘴巴推到了右耳朵旁,怪里怪氣的問唐清樹:“這樣美了嗎?”
唐清樹驚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阿紫尤嫌不夠,手指勾住左嘴角,豪邁的一扯,左嘴角就到了左耳朵邊上,她齜著齊齊暴露在外的數顆尖牙,長長的舌頭歡快的上下舞動,瞇著小眼睛問道:“你是想要我剛才的樣子,還是現在的?”
唐清樹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嚇暈過去了。
阿紫看著倒在地上的唐清樹,搖頭嘆息:“真不頂用……”
嘆息完,阿紫身形一萎,又恢復了狐貍形,它憂傷的絞著小爪再嘆息道:“我也真不頂用……還是維持不了人形啊……”
自此之后,阿紫夜間去墳丘上去得越來越勤快了,盡管如此奮發圖強的汲取月華,她的功力恢復的仍是不好。偶爾化成人形也只能勉強維持,時不時的狐貍耳朵和狐貍尾巴就溜出來左搖右晃,為了避免嚇壞客人,賣棺材的生意主要還是由唐清樹負責。
許是上次戲弄完唐清樹玩夠了,她終于認真的趴大街墻頭上看了不少美人,有了心得之后綜合經驗變出了一張颯爽飛揚的小美人臉。
唐清樹此時早已沒了對美貌狐精紅袖添香夜秉燭的美好遐想,只要阿紫不再扯開嘴角跟裂口女似的嚇唬他,他就滿足了。
月末。
夜色凄凄,黑如潑墨。
正所謂,月黑風高夜,正是查賬時。
今晚,阿紫查賬的時候到了。
在唐清樹的眼中,看一只焦黑的小狐貍不可怕,看一個正常人形的阿紫也……勉強不可怕……
可怕的是看一個杵著毛茸茸狐貍腦袋的人形阿紫,尤其是她還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棺材板上等著唐清樹。
最讓人心悸的是她還在剔牙,那兩排寒光閃爍的細密尖牙一副無比垂涎唐清樹細嫩脖子的意思,唐清樹下意識的縮了縮脖頸,戰戰兢兢的捧著一本薄如蟬翼的賬簿遞到了阿紫的手中。
狐貍腦袋的阿紫隨便瞟了兩眼賬簿,然后往棺材板上一扔:“唐呆子,一個月就賣出去了兩口薄棺材啊,你是打算把剩下的棺材都留給咱倆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