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暈腦脹,渾身無力,我醒來后的第一感覺。
想抬起手摸摸頭,但是抬不起來,一點力氣都沒有。
勉強睜開眼,是一個陌生的環境。
白色的方格吊頂上黑色的水晶吊燈發著白色的光,深藍色的護墻板包著所有墻壁。
左邊,6扇對開門的弧形窗戶掛著深紅色的窗紗,酒紅色帶花邊的厚窗簾垂在兩邊,窗外的天空陰暗,看不到一絲陽光。
白色雕花歐式大門在我右邊,不遠處還有兩扇比它小一點的門。
濃濃的歐式宮廷風。
我的右手上打著點滴。
仰面盯著黑色的吊燈,我恍然大悟。
我被帶走了。
心開始劇烈的疼,開始慌。
我蹙眉,掀開灰色的被子,雙手撐床艱難坐起身,拔掉針頭,用力過大,針頭帶出來的血甩到了白色的睡衣袖子上。
下床,光腳踩在厚厚的紅色花紋地毯上,走到了窗邊。
外面是一大片草地,能看見遠處有房子,房子到這里只有一條路。
打開窗子我探出頭,上下左右望了望,我的上方沒有陽臺,沒有窗子,我在最高處。
冷風吹透了我的睡衣,我打了個冷顫。
這種城堡也只有國外才有,看起來我像是在歐洲。
關上窗子,轉身走到門口,打開那扇大門,站著身材壯碩的兩名保安人員,都穿著黑西裝,耳朵里帶著耳麥。
是專業的保安人員。
“少爺,你不能出門。”兩位保安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語氣很冷。
“我爸呢?”我冷冷地問。
“他在美國,一周后才能來,這期間,你不能出門。”
我雙手攥成拳頭,氣的牙癢癢。要一周后才能和他談判,等不了那么久。
“給我電話。”
“老爺交代了,不能給你電話。”
我心里憋悶,火氣蹭蹭地在向上竄。
右手掐上他的脖子,牙縫里擠出:“給我電話。”
被掐的保安只是皺著眉看我,不掙扎也不說話。
手背上針孔位置又冒出血來。
“少爺,就算你殺死我們,也不會有人敢給你電話,那樣,我們的家人都會有危險。”另一位保安雙手交握放在前面,語氣平靜。
“兒子,放開他們。”媽媽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
我轉頭,媽媽帶著Lucy和一名醫生正走過來。
走廊里燈光較暗,媽媽穿著黑色的西裝,白襯衫,走在波斯地毯上,是我此刻的光。
“媽,我要回去,李靜肯定以為我丟下她了,肯定很害怕。”我松開保安,焦急地說。
眼神掃向Lucy,她不敢看我。
“兒子,先別說這些,你還沒恢復好,養好傷再說。”媽媽拉著我的手,回到房間里,把我扶上床,蓋好被子。“別著涼了,雖然英國是夏季,但今天也才十五度。”
醫生拿著藥水過來。
“不要給我打針。”我聲音放大,怒瞪男醫生,煩躁的很。
他退到一邊。
“媽,你讓我干什么都行,求你讓我回去把李靜帶來。”我舉起手上的戒指。“我給了她承諾,我不能說話不算數。”我哽咽。
媽媽蹙眉,眼里含淚。“兒子,媽知道你愛她,可是她真的不適合你。”
“我不要聽這些,我喜歡她怎么就不合適了?我都說了我什么都答應,只要她在身邊就行,為什么就不能順著我?為什么就要拆散我們?”我開始暴躁,雙手攥著拳頭捶了被子幾下。
“兒子,你如果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富二代就好了,可你不是。你沒辦法過平靜的日子,離開她是為她好。”
我愣了一下,看著媽媽意味深長的眼睛,心里疑慮重重。
“媽,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能不能不要總說一點留一點。”我深吸口氣,努力平靜自己。
媽媽嘆口氣,淚水奪眶而出。“你不是范家的人,這個人不是你的爸爸,他是個禽獸。而你的生父,也不是善人。”
我無語。“媽,你沒必要編出這樣的謊言來騙我吧?你說假話上癮嗎?”
“兒子,媽只能和你說這么多,內情你承受不了。兒子,如果你不強大起來,不要說李靜,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媽媽眼睛紅了,眼里是恨。
“媽,不要這樣,這不是電影,這是現實生活,怎么可能什么都變了,我在這個家生活了十八年,即使你們離婚,也還是爸爸媽媽,現在你告訴我那不是我爸爸,你讓我……”
我一頭霧水,甚至不知道該生誰的氣,該怨誰,該信誰。
“兒子,現實要比電影殘酷多了。以前是你小,沒人把你當威脅,現在不一樣,你長大了,又成長的這么優秀,都把你當眼中釘了。”
我看著媽媽,說不出一句話。
“兒子,你在這里好好養身體,準備考牛津,再讀商學院,強大自己,豐富自己。你的責任很重的,你是媽媽的希望。”媽媽擦著眼淚。
我看看媽媽,又看看Lucy,覺得好無助。
“這里到牛津城就二十分鐘車程,你好好讀書,媽媽會不定期來看你,Lucy會一直跟著你。”媽媽說著起身。
“到底是爸爸綁我回來,還是你綁我回來?”我看著有些陌生的媽媽,心里亂得很。
“那不是你爸爸,以后別叫他爸爸。不過,讓你回來是三個人的意思,早就有這個打算,你受傷這件事讓我們覺得不用再等你自己放棄了。”
“我就這么把李靜丟下嗎?我還是人嗎?”
“我們給李靜留下了別墅,你給她買了店,她經濟上不會有負擔。”
“媽,我沒想到你心這么狠。”我淚水流下來,媽媽的變化讓我心酸。
“你要是知道我的經歷,也許就不會這么說了。”媽媽摸摸我的頭,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Lucy站在旁邊,眼里含淚,欲言又止。
“滾。”我不看她,鉆進被子里,蓋著頭。
我無法消化這一切,這是電視里的情節,這不是我的生活。
我閉著眼,都是李靜的影子。
她現在肯定很難過,她一直沒有安全感,就怕我悄無聲息離開,我不相信有人會悄無聲息地離開,除非死了。可我現在就是這樣離開了,我還活著。
被子外傳來雨滴敲打窗子的聲音,還有呼呼的風聲。
我聽著風聲和雨聲,淚水在我眼角不斷的流,我感覺很無助,又覺得很無能,我該怎么辦?我要怎么辦?
七月份的南方小城,連續幾天艷陽高照,氣溫飆升,別墅里的三角梅開的紅艷艷,紫荊花也不甘示弱。
范丞忻離開了五天,李靜把別墅從里到外打掃的一塵不染。
每打掃完一個房間,她就會給他發一個視頻,告訴他沒有偷懶。
今天她在醫院陪了一天奶奶,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每天會在群里給好朋友們報平安,讓他們安心。
范丞忻的房間她沒有打掃,因為這里有他的氣息,她不想破壞。
她有好好吃飯,好好看書,她還和以前一樣,安靜的過日子。
他說過到了法定結婚年齡會娶她,他辦完事一定會回來找她的。
李靜把所有燈打開,房里亮的晃眼。她坐在之前范丞忻坐著看她煮面的凳子上,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面。
她也沒嚼,吃的又快又急。
噎住了,面全吐了出來,她喝了口水,眼淚掉在杯子里了,掉在面碗里了。
吃不下了,她倒了面,洗了碗,放進消毒柜。
打開了冰箱,冷藏里放了十個提拉米蘇蛋糕,都是她做的。
范丞忻喜歡吃,多做一些,他想吃就可以拿出來吃。
李靜想吃了,拿出一個心型的,和第一次做給他的一樣。她看著蛋糕,一口一口地挖著,眼淚模糊了視線,混著蛋糕,進了嘴里。
她吃完一個,又拿出一個,吃完了,又拿出一個,他以前不舍得給她多吃一口,他說她做的最好吃。
吃了五個,吃不下了。
她起身,上樓,鉆到他的被窩里,趴在枕頭上,還能聞到奶香的味道,她摸著枕頭,閉著眼,心里喊著他名字。眼淚流呀流,停不下來,枕頭濕了,眼睛腫了。
她拿著手機,看著聊天背景里他和她在夕陽下的自拍,給他發微信。
“我想你了。”
“你快點辦完事回來。”
“你不回來我就把提拉米蘇都吃光。”
“你再不回來我真生氣了。”
“奶奶要出院了,你交的錢要退給你呢。”
“范丞忻,范丞忻,范丞忻。”
“求求你,回我一下就好。”
她一直發,一直發,她想,他肯定能看見,只是沒時間回。
“我有數學題不會,你快點幫我來解。”
“我好像發燒了,我生病了。”
“我要死了。”
“范丞忻,你他媽在哪里?”
她把臉埋在被子里,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哭累了,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不知是什么時間,她聽到了門鈴聲。瘋了一樣從三樓往下跑,拖鞋全甩掉了,白色睡裙刮倒了花瓶,一地碎片,她腳踩上了,感覺腳底有東西,但不疼,也沒管,直奔大門。
門外太陽有些烈,熱氣撲進來,是中午時分了。
張律師站在門口,西裝筆挺,神情凝重,手里拿著文件夾。
看到李靜蓬頭垢面的,雙眼紅腫,腿上青了一塊,一只腳在流血,白色睡裙也撕破了。
他蹙眉,眼里有絲絲心疼。
“我來拿一些東西。”他溫柔地說。
李靜說不出話,轉身往沙發邊走,每走一步地上就有個血腳印。
張律師去林媽房間拿了醫藥箱出來,讓她坐在沙發上,為她處理腳底的傷口。
一片碎渣在腳心,她竟然還平靜地走路。
張律師知道這女孩其實性格很烈,只是范丞忻讓她變柔軟了,以后也許會更烈了。
“范丞忻在美國嗎?”李靜問。
“嗯。”張律師輕聲答。
“不回來了嗎?”李靜哽咽。
“暫時不回來了。”
李靜蹙眉,不是因為碎片拔出,而是心里的撕裂感。
張律師給傷口消毒,上了藥,用紗布包扎好,把醫藥箱收好。
他站起身,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憔悴的人:“丞忻,沒有外表那么光鮮。他的出生,他的生活,都不是他能主導的。十八年他自己做主的事就是來到這里認識了你。他身上背負著別人的仇恨。”
李靜抬起頭看著張律師,眼里是恨。“所以,我現在應該平靜地接受,是不是還要感謝他?可是他為什么要來招惹我?讓我在明知道條件各方面都有差距的情況下,還讓我相信會有結果。”李靜說的激動,雙拳緊握,又擦擦眼淚,冷笑一聲。
“罷了罷了,是我自取其辱,是我自作自受,是我自己的錯。”
張律師無言以對,從文件夾里拿出贈與合同。
“這棟別墅已過戶到你的名下。”張律師把合同放在茶幾上。
李靜仰起頭,冷笑,淚水滾落。“呵呵……都是早有預謀。”
“他不知道,都是我去辦的。”張律師也是聽命令拿錢辦事。
“隨便吧,從一開始就沒人是站在我這邊的。”李靜起身,走進廚房收拾垃圾。
“我去他書房拿些東西。”張律師走去電梯。
李靜沒說話,皺著眉,把那些提拉米蘇盒子收進垃圾桶。
她心又疼又恨,她想恨他,可是,他的笑總在眼前浮現。
張律師拿了他的電腦下來。
“你會見到他嗎?”李靜站在廚房問。
“不會,這是我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學校不會有他的記錄,一切文字視頻記錄都會被抹掉,我收了封口費,這里的事我會只字不提。”
錢真的可以操控一切!
房子,咖啡店,都是她的封口費。
李靜走到門口,站在院子里,仰起頭,閉著眼,午后的太陽那么烈,照在她身上還是那么冷。
牛津市的天一直灰蒙蒙,不是下小雨就是陰天。
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亮了,暗了,亮了,暗了,反反復復。
Lucy端著熱的食物進來,又原封不動的端出去。
我嘴唇干裂,她拿棉簽蘸水給我潤。
我轉頭看著她,雙眼含淚,聲音嘶啞:“求求你,幫我回去,我心要疼死了。”
她蹙眉,眼里的淚掉落。“我只管照顧你,別的幫不到你。”她起身往出走。
“你是為我和李靜落淚,還是因為你的愛而不得?”
她停在門口一會兒,走了出去。
我起身,走進洗手間。
鏡子里的人滿臉胡茬,黑眼圈和眼袋清晰可見,以前最注重的頭發此時凌亂不堪,臉上毫無生氣,雙眼全是失落。
一副頹廢落魄的樣子。
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打在臉上,又抬頭看看自己,心里很不甘。
難得的窗外出現了太陽,我打開窗子,雨后的空氣清新宜人,還帶著青草的味道,陽光灑在身上,有了絲絲暖意。
我不能這么自暴自棄,我要回去,我要逃出這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