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他明天還有事，再說，我們家也沒地方住呀？”李靜面對奶奶不讓我走，要在這里過夜的要求做著最后的掙扎。
“怎么沒地方住？睡你下鋪。你把書本拿下來，鋪上被子就可以了。”奶奶不甘示弱，一直摟著我的胳膊。
“奶奶，我一個女孩子怎么能和男孩子住一起呢？”李靜焦急的沖著我使眼色，希望我能想辦法說服奶奶，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說呀！
“這孩子，比我還老土，以前我們小的時候經常男女孩一起玩一起住的。我不管，反正大孫子今天不許走。要走你走，我大孫子當然住我的家。”奶奶撅著嘴巴，抱著我的手臂更緊了，人還往我身上靠了靠。
我有些哭笑不得，吃個飯，又看會電視，洗個碗回來我就又變成大孫子了。
“老伴兒呀，他住下鋪也不行，沒有電熱毯你想凍死他呀？”爺爺在旁邊彎著腰試圖說服奶奶。
奶奶臉往我這邊一扭。“大孫子你可以吧？為了奶奶你可以挨一點凍吧？再說，等下把熱水袋放進被窩就不冷了。”
“啊……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奶奶，我先不走，要不然……您先去休息？”
“呵呵，你逗我呢？我睡著了，你就可以偷偷走了？”
“呵呵，我沒有這樣說哦！”
“老伴兒，現在都晚上十點了，趕緊讓人家回去休息，別鬧了吧？”爺爺用哄小朋友的語氣對奶奶說。
“他是我們的大孫子，你到底讓他去哪兒呀？大半夜的，你還要趕孫子走？”奶奶有些急了，不耐煩地大聲說。“之前他十幾天都沒來醫院看我，我就不說什么了。今天接我出院都不能陪我一晚嗎？難道是兒媳婦不讓他在這里住嗎？嫌我們這里條件差嗎？”奶奶說的很激動，眼睛里還有淚花在閃爍。
我看看爺爺和李靜，點點頭，不能刺激她，還是先安撫她睡著再說吧！
爺爺和李靜無奈地嘆了口氣。
“奶奶，我不走了，我在這里睡，明早我們一起出去喝早茶好嗎？”我摸著奶奶的手說。
“真的？”奶奶歪著頭，開心地睜大了眼睛。
“當然是真的，您聽我話，先去休息，明早起來我們就去。”
“靜靜，你先去把床鋪收拾好，我等他睡進去我就去睡了。要想我早點兒睡，就抓緊時間吧！”奶奶笑著對李靜說。
李靜看看我，我點點頭，轉身走進她的房間，開始聽到她搬書地聲音。
“對了，大孫子，你先去洗澡，洗香香出來就可以鉆進被窩了。老伴兒，你去我們房間的抽屜里拿一次性內褲給大孫子穿，還有把你穿著很大的那套白色長衣長褲拿給他吧，反正你也不能穿。”奶奶指著她房間的方向對爺爺一陣吩咐，我笑笑，奶奶看來只是不記得我的事，其他什么都記得。
“你呀，老了變成小孩兒了，真是大家都圍著你轉，還必須聽你的。”爺爺嘮叨著轉身進自己的房間找東西。很快就拿著一套包裝還沒拆的衣服走了出來。
“丞忻，那你就先去洗澡吧！”
“好。奶奶，我先扶您去床上躺著吧，客廳里有點兒冷了。”
“好。”
“你不許關門，我在這里可以看見你。”奶奶半躺指著門口嚴厲地說。
“奶奶，我答應您了不走就不會走的，您放心吧！”
“那也不行，你這個小機靈鬼主意可多了。”奶奶說著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起來的樣子不像個老人，倒像個孩子。
“好，那我去洗澡了。”
奶奶擺擺手，笑著目送我出去。
我接過爺爺手里的衣服。他拍拍我的手有些愧疚地說：“辛苦你了，委屈你了，我這里條件太差。”
“沒事兒，爺爺。”
浴室真的很小，本身我個子高，只要直起身，就感覺頭頂著天花板了。我全程都是歪著腦袋洗的。
半小時后，我穿上爺爺給我的睡衣，長衣長褲穿在我身上變成短衣短褲了。
這衣服是那種垂墜感很強的絲棉質面料，有些薄，我的身材被毫無保留的展現了出來。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走出去，猶豫了半天，稍微打開浴室的門，發現客廳里空無一人。
我悄悄的走出去，想去拿沙發上的羽絨服套上，沒想到李靜剛好從她房間走出來，和我面對面的撞見。
我一時愣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尷尬地站在原地，慌亂地左看右看。
還好她反應快，一看見我就快速轉身回到她的房間，我快速套上羽絨服。
“大孫子洗完了？”奶奶地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
“嗯，是呀。”我回。
“那趕緊去房間睡吧！”
“好的。”
我答應著，但是遲遲提不起腿，不知該如何走進那個房間。
她說不定什么都看到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
還在猶豫，李靜從房間里出來，手里拿著一套灰色的衣服。
“這是我之前買給爸爸的，但是他沒來得及穿，你穿吧，這個厚一點。”她把衣服塞到我手上。
“我去洗澡，你到房間換好就可以睡覺了。”
她低著頭說，全程沒看我。
“哦。”我低聲應著。
她的房間，白墻，鐵架床，唯一的小窗子下一張小桌子，僅有的一點空地還擺著好多書，小的走過去都要踮著腳。
下鋪已經收拾妥當。
紅色的床單，被套，枕頭，顏色感覺像結婚似的。
第一次睡上下鋪，躺上去我的雙腳都伸到了外面。被窩里還是很涼，雖然里面有兩個熱水袋，但可能剛放進去，不太熱，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仰面看著上鋪的床板，又轉頭看看地上一堆堆的書，那本粉紅色的日記本在最上面，真的挺想知道里面寫的是什么。
會是她喜歡過的男孩？還是她的爸爸或者媽媽？又或者是陸飛？
手機里微信提示音響了一聲，打開看看，是媽媽來的。
“兒子，睡了嗎？媽媽……想你了。”
沒有想到媽媽會發微信，元旦那天也沒給我發，我舉著手機，看著這幾個字，心里很不是滋味。
媽媽的樣子在我眼前一遍遍地閃過，她是那么美，那么溫柔，可是，為什么要騙我那么久呢？我的幸福家庭就毀在了那個生日，毀在那一瞬間。
都說愛我，給我營造的卻是假象，讓我深陷其中，又告訴我這是在演戲，是我小題大做嗎？是不是別人都能接受，只有我不能接受？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李靜穿著黑色長衣長褲走進來，上衣中間有一只笑著的白色小狗，挺可愛。
“冷嗎？”她有些不自在的看了我一眼，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潤。
剛洗完澡的她更像鄰家女孩，清新自然。
她走到桌子前打開抽屜，拿出了吹風機。
“剛進來冷，現在好了一些。”我往上拉了拉被子，默默的看著她。
“我要吹頭發，會有點兒吵。”
“沒事。”
吹風機在房間里嗡嗡地響，她站在桌子前面，對著一個小圓鏡子吹著頭發。
她右手拿著吹風筒，左手在發絲間來回穿梭，修長的脖子時隱時現，小巧的下巴微翹，那對大眼睛忽閃著長睫毛，洗發水的香氣時有時無地傳進我的鼻子。
我仰面看著床板，不敢再看如此美的她。
“很晚了，睡吧！”
“嗯。”
她從我腳邊的小梯子爬上床，床因為她的動作吱吱呀呀晃了幾下，響了幾聲。
我在下鋪能感受到她已經躺下，房間里鴉雀無聲，漆黑一片，往右上方的小窗子看了看，月亮剛好就在窗子外面，躺在床上看就好像是一個月亮掛在黑色相框的中央，很美。
我拿出手機，媽媽的微信馬上出現，關掉，轉到李靜的界面。
“睡了嗎？”
“沒。”
“在干嘛？”
“看月亮。”
我把頭探出床邊，她靠在床尾，正對著月亮，眼睛盯著窗外。
我也掉了個頭，和她一樣靠在床尾，看著掛在窗子里的月亮。
“告訴你個秘密。”
“嗯？”
“我第一次睡這種床。”
“這不算秘密，我能想到。”
“我在你心里真的像你那天說的那樣嗎？”
“你是好孩子。”
“我當然是。”
沉默一會兒。
“你……不回家，她會不會不開心？”
“誰？”
“林夏。”
“她是林媽的侄女，我對她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是林媽的親人，而林媽是除了我爸媽以外我最親近的人。明白嗎？”
“嗯。”
“你圣誕那天和陸飛干什么去了？”
“那天，是我爸爸忌日，去看爸爸了。”
“對不起，我還以為……晚上去？”我大腦里一下子全是她和陸飛站在墓地里，身邊冷風凄凄，落葉紛飛，他們拿著鮮花痛哭流涕，旁邊圍繞著的是一塊塊的墓碑。
我不禁背后發涼。
“白天我沒時間，我一直都是傍晚去的。只不過那天天氣不好，我們也很快就回來了。”
“哦。以后我陪你去。”
……
“手給我。”我把自己的手伸上去搖了搖，她的手慢慢滑入我掌心，我緊緊握住。
“以后，就像奶奶說的，有什么事就找我好嗎？”
“我怕連累你，打擾你。”
“我想參與你的每一件事，我想和你一起吃飯，我不想看見你時心總是會發酸。”我捏了一下她的手，心里期待她的回答。
“知道了。”
……
“月亮是不是變得更亮了？”我們握在一起的手熱乎乎的，她的手軟軟的，倒不像是經常煮飯干活的手。
“好像是。”
“如果你的媽媽現在回來了，你會怎么辦？”
她握著我的手微微用了點兒力。
沉默一會兒，她說：“我可能什么也不說，就安安靜靜的過我們的日子，她如果想加入就加入。”
“你怎么那么善良？”
“不是善良，從小叫到大的媽媽，怎么可能真的有恨，只不過就是心里有氣，覺得自己很委屈罷了。媽媽永遠都是最愛自己小孩的人。”
媽媽永遠都最愛自己小孩的人，我在心里重復著這句話。
“睡吧！晚安。”她說。
“晚安。”
我們松開了彼此的手。握著的時候沒感覺，松開后發現，手臂真的很酸。
調回原來的位置，我把被子蓋到了嘴巴處，被子上還有薰衣草味道。
翻開媽媽給我的微信，又看了好久。
鬧僵的那段時間，媽媽看我的眼神總是心疼又無奈，我總以為這是她無數次偽裝的其中一次，我不認為這里有真心。
現在回看這簡短的幾個字，卻覺得里面包含了很多情緒。
而我每次收到她的微信時，內心都會想，給我打個電話吧，只要你打電話，我就不會再生氣了。
其實，我早已在心里原諒了媽媽。
我在對話框里打下：“媽媽，我也想您。”發了過去。
看著發送成功的提示，我心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媽媽不是不愛我，只是換個方式愛我吧！
我在等待中，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很舒服，雖然剛開始被窩里好冷，但過了一會兒就變的很熱。自從和爺爺奶奶一起經歷車禍后，我一直都有做噩夢的習慣，偶爾就會來一次，睡眠質量不是很好，但這一晚，我睡的非常好。
和李靜的奶奶相處久了，我覺得她一直都處在糊里糊涂的狀態，她很少叫我的名字，都是大孫子孫女婿的叫，偶爾叫一次丞忻，但轉身就又會忘記。
我覺得，奶奶的記憶力一直在減退，只不過她的身體機能還很好，沒有癱瘓。
心里有種擔憂，如果有一天奶奶離開了，李靜的心該有多難過。
轉眼間就到了期末考試，我和李靜的成績還是沒變，她的內心多少有些不服，發誓下學期一定要超過我。
我臉上不屑，內心在默默為她加油。
陸飛也許是收到了李靜的鼓勵，或者是我的刺激，期末考試竟然排在第8位，我驚訝之余也覺得理所當然，李靜早就說過他是學霸。
學習有長進，但脾氣還是沒改，不對李靜耀武揚威，卻總是在外邊和人打架。
但打架的水平還有限，經常都是掛彩。
我有時都想教教他，親自示范一下什么才是打架。
至于林小胖，不提也罷。
倒數第一保持的很好。
按理說期末考試結束后就放寒假，但班主任偏偏要在最后一天組織一次爬山，說什么要為大家打打氣，下學期更上一層樓。
班主任的興奮可以理解，畢竟陸飛這塊心病真的有所改變。
“明天早上9點在學校大門口集合，大家盡量不要遲到。”劉老師站在講臺上剛說完，臺下就一片嘆息聲。
“老師，我不想去，我想回老家。”
“老師，我也不想去，好不容易放假很想睡個懶覺。”
“老師，那我明天穿什么去比較好呢？”林小胖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舉著手興致勃勃的說。
老師整理著她的書本，眼睛往上挑了一下，大聲地說：“你可以穿比基尼。”
同學們哄堂大笑，我也沒忍住。沒想到外表文靜的劉老師，幽默起來也挺雷人的。
“老師。”李靜在前面舉起了手。“我奶奶生病了，我不能去。”
“唉，那行吧！”
“老師，我的保姆病了，我也要帶她去看病。”我舉著手，咧嘴微笑的看著老師。
“呦，你還沒長大，還保姆照顧你。”
“我的天，你是長不大嗎？”
“那沒辦法，我長這么大又沒做過飯，從小到大都是她照顧我的，再說，我也不是做飯的人。”
“行行行，你牛。”
李靜回頭瞪著我，我回以挑釁的眼神，你不去我肯定不去。
“好吧好吧，你們這兩個學霸想休息也沒問題。其他人就給我老實點吧！”
“老師，你這是歧視呀，不是學霸就不行了嗎？”林小胖叉著腰說。
我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他摸著腳脖子疼的齜牙咧嘴。
“你下學期把成績提高3名，我就請你去吃飯，你能做到嗎？”劉老師抱著書說。
“老師，我明天準時到。”林小胖沖著劉老師敬個禮，恭恭敬敬的目送她走出教室。又回頭看著我。
“你真的不去？”
“不去，沒爬過山，太累。”
抬頭看見李靜背著書包走出去，我也馬上起身，把書包甩肩上，拍拍林小胖的肩膀。“爬山愉快，下學期見。”
沒等他回答，我已走出教室，沒有理陸飛投射過來的那兩道帶著血色的目光。
紫荊花路上，我追上李靜，擋在她的面前。
“你要是想去我可以陪你去。”我邊說邊往后退，她邊走邊雙手抓著書包的帶子。
“我不去，奶奶要人照顧，我明天還要去打工。”她臉紅紅的看著我。
我停下腳步。“去哪里打工？”
“步行街那里的奶茶店。”
“好遠。”
“還好，坐公車四十分鐘可以到。”
“要不，你來我家打工吧，我的房間也要有人整理，價錢隨你開。”我說著又面對著她后退著走。
“你家更遠，再說林夏會幫你打掃吧！”她的臉比剛才更紅了一些。
“她不可以上三樓。”我突然想到和林媽說的話，不禁也有點害羞，手指在頭發絲里摸了兩下。
“后邊有樹。”李靜瞪著大眼睛喊了這么一聲，可惜為時已晚。
我的身體和后腦勺都實實在在地撞在了樹上，同時，我也沒忘拉住她伸過來的手。
雖然我后背和后腦勺都挺疼的，但看著她趴在我身上驚慌失措又紅的像櫻桃一樣的小臉，心里多少有點幸災樂禍又得意洋洋的感覺。
“哇，范丞忻，李靜，你們這是在干什么？”慕雪兒，文宣，還有打籃球的幾個兄弟齊刷刷的站在道路的另一邊，一臉壞笑的看著我們。
李靜慌亂起身，跑走了。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書包，沖他們搖搖手。
“寒假可以約打球不？”文宣問。
我比了個OK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