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如約而至。
時間沒有停歇,我和李靜的關系更沒有向好,反而越來越糟了。
“范丞忻,起來了嗎?”
“范丞忻,姑姑叫你起床。”
“范丞忻,都中午十一點了,你還不起床?”
凌晨三點才閉眼,本想多睡一會兒,林夏卻在門口拼命的砸門。
實在不堪忍受,我起身套上黑色浴袍,系上腰帶,把眼罩卡在腦袋上,迅速的打開門。
門外林夏還舉著右手想再一次敲門,被我突然的開門嚇得停在半空中。扎起的高馬尾還在她腦后來回甩著,充分感覺到剛才拍門拍的挺用力的。
看到我出現,她滿臉堆笑的把手揣進粉色衛衣的口袋里。
“嘿嘿,起來啦!”她嬉皮笑臉的說。
“你姑姑沒和你說,你不能到三樓嗎?誰讓你這么吵的?”我沒好氣的說。
“沒辦法。我天天都上三樓給你打掃衛生,否則你怎么會天天住在這么干凈的房間里。我不吵你會醒嗎?你看看幾點了,張律師在樓下等你好久了,打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不叫你怎么辦?”她雙手一攤,很無辜的樣子。
“有內線電話,內線電話,你沒看見嗎?”我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忙音忙音呀,你把電話線拔掉了,笨蛋。”她叉著腰瞪著眼,聲音比我還大。
“知道啦,我馬上下去。”我瞪著眼睛,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走回房間一看,線確實拔掉了,但我沒有印象。
迅速去洗手間刷牙洗臉,換了件土黃色流蘇毛衣和黑色休閑褲我下了樓。
張律師正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李靜和林媽正在廚房包餃子。
“張律師,找我有事嗎?睡太晚了。”我走過去坐到了他旁邊的沙發上。
“哦,丞忻,起來了。”張律師喝了口咖啡,看著我笑著說。
張律師年過四十,性格溫和,面相暖男,但一直見到他都是西裝革履,今天穿了一套白色棉質運動服,看起來休閑了許多,人也沒那么死板了。
“嗯。林媽,給我倒杯熱水。”我沖著廚房喊。
“好的。”
“這不是元旦嗎,我來看看你有沒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沒什么,就我一個人,能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那就好。另外,你要和我學習法律知識,關于經濟稅務方面的都要學。”
“為啥?我爸交代你的?”我窩在單人沙發上,一條腿搭在腳踏上,一條腿弓起彎曲,疑惑的看向張律師。
“你爸爸昨晚打電話給我交代的,也詢問了你的情況。”
“我憑什么要學?又沒準備要他的帝國資產,又不準備替他管理公司,再說,現在他有什么資格安排我,我們都沒關系了。”
李靜走過來把熱水放到了茶幾上,還放了一盤車厘子和一盤堅果。
張律師推推眼鏡,有些無奈的看了我一眼。
“他說,你要是不服從,就會把你弄回美國。”
我坐直身體,生氣的說:“他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當初斷絕父子關系時挺順的,現在怎么又來這一招,可是他讓我走的遠遠的,不要反悔的?張律師,他這樣我是不是可以告他騷擾?我不管,我不學。你別逼我。”
“你身體里流淌著他的血,你還真以為那一紙合約能解除你們的父子關系呀!”
“那當然。感情上我對他只有恨,法律上也沒關系了,我現在很喜歡一個人的生活,他別來打擾我。”我嘴上非常堅定的說著,并把一顆車厘子送到了嘴里,可我心里,有些高興。
“那我也要完成你爸交代的工作呀,否則我拿不到工資。要不這樣,我每天都來教你,但你學不學我不管,可以吧?”
“你累不累呀?”
“教你的時候肯定累,拿到工資的時候開心。”張律師吃了我遞給他的車厘子,笑著說。
我撇撇嘴。“下次我爸再打電話你告訴他,我和林媽在這里過得很好,叫他別來打擾我們的生活,男人,應該說話算話。”
“呵呵,那你還叫“我爸”?”張律師意味深長的看著我說。
“那我叫他什么?范濤呀?”
“呵呵,反正你們富豪家族的游戲我們是看不懂。行了,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順便看看你,那我先走了。”張律師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向門口走去。
“不在這里吃飯嗎?”
“今天還是回家吃吧!”
我笑著,送他出了門。
爸爸重新對我有要求,說實話,我的心里還挺開心的。在我們父子的斗爭中,初步判斷應該是我贏了。
林媽也說過,不要看你們現在鬧的這么兇,但你遲早要回到你爸爸身邊,他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不會真的斷絕關系的,只不過是給你空間時間消化罷了。
我當初和林媽說,小看這個爸爸了,他可以再生呀,直到生出個兒子。
我的心里也明白,林媽說的話不無道理。法律上幾紙文件就解決,感情上就很難說了。
我在家時鬧的那么兇,坐上飛機的那一刻心里就開始有后悔的感覺了。
現在我知道,生個兒子容易,但生一個像我這么帥這么聰明這么完美的兒子,不可能了。
爸爸肯定是明白了這個道理。
關上門,我面帶微笑的走到廚房,看著林媽和林夏包餃子。
“餓了嗎?你要不要先喝碗湯?剛熬好。”林媽笑著對我說。
“要喝自己去盛哈,倒不開手現在。”林夏拿著一個餃子,兩只手迅速的在上面捏著花邊,捏完左看右看欣賞了一下,才滿意的放到托盤里。
“林夏呀,別沒大沒小的,小心少爺把你趕出去。”林媽狠狠的拍了一下林夏的屁股,她痛的哎喲一聲。
“林媽,打的好。”我給林媽豎起大拇指。
“還什么少爺呀,我比他大一歲,他應該叫我姐姐,我要是有這么個不懂事的弟弟,天天打他800遍。再說,大少爺,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無緣無故的給你當了一次靶子。”林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眼睛瞇成一條縫兒,壞笑的看著我,手里拿著餃子假裝要扔我身上。
我“嘶”了一聲,沖她瞪了瞪眼。
“你要不要也包幾個?”林夏拿起面皮送到我面前,有些挑釁的意思。
“可算了吧,小少爺長這么大也就倒水進過廚房。”
“林媽小看我,這有什么難的,我偏要試試。”我說著走進廚房,挽起袖子。
“還真要包呀,你等一下,拿個圍裙給你,要不然衣服該臟了。”林媽轉身在柜子里拿出一件黑色圍裙給我系上。
“你倆趕快包,我去后面摘點西紅柿。”林媽說。
“行,我包完就煮了。”林夏說。
我學著剛才林夏的樣子,把一個面皮拿在手上,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勺餡兒放上,把面皮捏在一起,剛捏第二下,餡兒就流出來了。
“什么玩意兒,都流出來了。”我皺著眉頭,感覺餃子皮濕噠噠,好惡心。
“你餡兒放太多了,少一點,笨蛋。”
“哦。”
我又把面皮分開,把餡兒用筷子扒拉出來一點,開始把面皮粘在一起,但是怎么也粘不上,都粘在我手上了,耐心即將消失殆盡,那個破餃子被我摔在面板上,啪的粉碎。
“你這個脾氣,也真是要改改。”林夏啪的一聲打在我屁股上,疼死我了。
“你干嘛?你膽子挺大,還敢打我。”
她得意洋洋的搖著腦袋。“報你剛才說打的好的仇。”
“吃完餃子你就回你家去。”
“我住姑姑房間,那你把我姑姑也趕走吧。”
“哎呀,這怎么這么癟?”說話之間我的第二個餃子也要報廢了。
“你也真是只有個皮囊,姐來教你。”
林夏拿了一張面皮放在我手上,又放上餡兒,手指一開一合就捏出好看的花邊。
“明明看你做挺簡單的。”
“看和自己做是兩碼事,再說,我多聰明呀!”
“那么簡單的“多用腦”都聽不出來,還聰明。”
林夏拿著筷子對我指指點點,但是不敢落下來。
“哈,我包好了。”我拿著一個餃子在林夏面前顯擺。
“真為你高興,會包餃子了。”
“那當然,我這才叫聰明,弄爛五個就會了。”
“那五個餃子何罪之有呀,明明一出生就應該是飽滿圓潤完整的,卻被人弄的五馬分尸一樣。”
被她一說,我竟然在看向那五個餃子時,心里充滿哀傷。
“不過呢,我這樣觀察下來,我覺得你長的真的挺帥的。”林夏右手托著左胳膊,左手摸著下巴,仔細的打量著我。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我沒觀察你,你就是一普通人。”
“嘶……”林夏氣的舉起拳頭做著要打我的動作。
吵吵鬧鬧間,餃子包完,當然包的最多的還是林夏,我包了五個,超級驕傲。
在林媽煮餃子,林夏擺飯桌的時候,我走到窗邊。
剛才還是艷陽高照,此刻太陽不知道躲哪兒去,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遠處的海面上幾艘大游輪正在駛過,近處的沙灘上人來人往,情侶路上的車隊已經綿延堵了一公里左右。
今天是公眾假期,游客較多,情侶路又是珠海的名片,人超級多。
拿出手機翻了翻,學霸群里,只有林小胖一人在連續不斷的發信息。
他一會兒發盤餃子,還在每個餃子上面都畫上笑臉。一會兒發個太陽照射下樹葉沙沙作響小視頻,一會兒又發自己打游戲的場面,全世界都能感受到他的開心了。
其他人都沉默不語。
再看看足球群里,大家都在祝福。被氣氛感染,我也發了一句“happy new year!”收到了大家真誠的回復。
李靜的名字就在眼前,點進去看了看,只有一個“嗯”字,半個月前發的。
就發個新年快樂吧!
算了,她為什么不發?
男孩子要大度。
這也不是大度不大度的事,關鍵是她在不在乎。
算了,還是不要打擾人家的生活了。
猶豫著,我暗了手機。
“丞忻,吃飯了。”
“嗯。”
回國的第一個元旦,我和林媽,以及她的侄女一起過的。
然而,在這個新年開始的第一天,我仍然沒收到爸爸或媽媽的信息。
他們都通過側面打聽或控制我。
爸爸通過張律師,媽媽通過林媽,而我,絕對不會主動發信息或打電話。
雖然我心里想他們,他們也在有意無意的接近我,可我仍然覺得自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心里的結仍然存在。
飯剛吃了幾口,我的手機響了,竟然是李靜打的。
我馬上放下碗筷,迅速接起來。
“喂!”
“范丞忻,你能來幫我一下嗎?奶奶早上出去買菜到現在也沒回來。我在附近找了好幾圈了,也沒有找到,我怕發生意外。”電話那頭李靜哽咽著說。
“好,你在哪兒?”我邊說著邊起身,和林媽點了一下頭就往門口走。
“我在家前面的這條街。”
“你在那兒別動,我馬上到。”
“嗯。”
掛了電話,我慌忙的在門口穿鞋。
“等我一下,我也去幫忙,多一個人多一份希望。”林夏穿上黑色棉襖也跟了出來。
我覺得說的有道理,點頭答應。
我們一起跑下車庫。
“你們倆小心一點。”林媽在背后叮囑著。
“放心姑姑。”
放棄跑車,開著奔馳邁巴赫GLS一路狂奔。
“你開慢點兒,別急,這車,沒買多久呀!還在磨合期。”林夏在旁邊緊緊的抓著門上面的把手,擔心的皺起了眉頭。
此刻我還有心去管車,我只想快點見到李靜。
大約20分鐘,我遠遠的就看見李靜站在路邊,焦急的來回踱著步。
“李靜,快上車。”車子急剎,林夏打開車窗喊她。
李靜愣了幾秒,打開后邊車門坐了上來。
看到她穿的夠多,情緒沒有崩潰,我的心安了一些。
“幾個小時了?”我透過后視鏡看著她,她坐在副駕駛后邊,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臉上的慌亂和失望。
慌亂是因為奶奶,但為什么會失望?
“早上6點到現在,8個小時了。”
“爺爺知道嗎?”
“還不知道。他在上班,沒敢告訴他。奶奶前幾年得過腦梗,記憶力不好。”
“她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找了好幾圈了,按照以前的活動范圍奶奶不會走遠的。”
“我們還是先去找警察吧!雖然沒有到12小時,但這種特殊情況他們應該會有特殊的處理方式吧!”林夏轉身,看著李靜和我說。
“對,先去找警察。”
“好。”
我看了看天上越來越多的烏云,和一直都在下降的溫度,心想一定要在天黑前找到,否則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10分鐘后,我們到了警察局。
說了情況后,辦案民警通知了在外巡邏的警察們幫留意,同時為我們做了報警處理,留下信息,萬一有人報警撿到走丟老人就通知我們去確認。
出了警局,我們又開著車在附近的道路開始尋找,假期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人頭攢動,找一位老人真的是猶如海底撈針。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三人都有些焦慮了,還有4個小時天黑,就真的不好找了。
“丞忻,你在上次的步行街那里停,以前奶奶也獨自一人來找過爺爺,不知道會不會在那里。”李靜把頭探到我肩膀旁邊,小聲的說。
“好。”
步行街離這里不遠,很快就到了,我快速找了個車位,停好,下了車。
“四條街。我兩條街,你們倆一人一條,然后回到這里匯合。”我說。
“好。”
“好。”
“奶奶今天穿什么衣服?”林夏問。
“白色的長款羽絨服,戴著黃色毛線帽。”
“好。”
每條步行街有1公里左右,仔仔細細找下來半個多小時,找了兩圈還是一無所獲,中間我打了一次電話到派出所,也是毫無音訊。
回到約定的地點,李靜站在路口拿著手機在問著路人。
突然起風,她頭發被吹的凌亂,面對一個個搖著頭走過去的路人,她著急的跺著腳。
無助又可憐的樣子實在讓我心疼。
我跑到她面前,她見到我眼里燃起希望,我搖搖頭后她瞬間熱淚盈眶。
我把她羽絨服的拉鏈拉上,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奶奶不會出現什么意外吧?她不會走到小巷里面,或者毫無人煙的地方吧?”她面對著我,邊擦眼淚邊說。
“不會的,現在好人很多的,說不定有人收留了奶奶呢。”我安慰她說。
我的心里當然沒底,天氣一點點變暗,太多未知的情況會發生了。
手機響了,是警察局。
“你好,有消息了嗎?”
“北山村的派出所剛來電話說有位老人家去求助,和你說的很像,你們去北山派出所確認一下吧!”
“好好好,謝謝。”
這時林夏也回到了。
“警察說在北山村派出所有位老人家很像,我們去確認下?”我說。
“好。”
馬不停蹄的趕過去。一進門就看見奶奶坐在凳子上吃著面包,旁邊還有一位女警在和她說話。
“奶奶。”李靜帶著哭腔跑過去,蹲在她腳下含淚摸著她的手。
眼睛打量著奶奶,還好,和出門時一樣,衣服沒有損壞,人也沒受傷,李靜終于松了口氣。
只是奶奶看著她的眼神一點也沒有見到親人的激動,而是莫名其妙。
“這小姑娘,誰是你奶奶,認錯了吧?”奶奶一臉嫌棄的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求助的看著身邊的警察。
這樣的情況是我們完全沒想到的,李靜更是一臉疑惑。
“奶奶,我是李靜呀,您的孫女呀?”李靜急的拼命解釋。
“我孫女還很小呢,還沒長大,才三歲。”奶奶一直往后仰,試圖和李靜拉開距離。
“家屬別激動。”女民警把李靜拉起來。我走過去把她拉在身邊,對她搖搖頭。
“先別急,找到就好。”我說。
“對,別急,安全了就好。”林夏拉著李靜的手說,李靜抽出了自己的手,沖著她點點頭。
“家屬來這邊確認一下身份,你們可能要帶老人家去醫院檢查一下,我們懷疑她得了阿爾茨海默氏癥。”女民警邊在電腦上敲著文字邊說。
“好。我們辦完手續就去。”我說。
奶奶從座位上起來,走到我面前。“你這孩子,你怎么見到奶奶不打招呼呢?”奶奶狠狠的踢了我一腳,超級生氣的質問我。
我有點懵,但是剛才確實沒有第一時間和她打招呼。“對不起奶奶,剛才不是您孫女在和您說話嘛。”我不好意思的摸著后腦勺回答。
“那不是我孫女。你是我孫子呀,你妹妹不是才三歲,你糊涂了是不是?老年癡呆了嗎?”奶奶說著又在我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疼的我趕緊躲到了一邊。
“看來她是記得你。”女民警笑著說。
“奶奶,我才是你親人,他不是。”李靜又走到奶奶面前,撅著嘴拉著她手臂說。
“大孫子你看,她老說是我孫女,我哪有這么大的孫女。要說長的這么可愛,做我孫媳婦倒是不錯。”奶奶走到我身邊笑著說。
“哈哈,這奶奶真有意思。”女民警笑出了聲。
“奶奶說的都對。”我似笑非笑的說,搞不清她是真病了還是裝的。
李靜臉微微紅了,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和著急。
“快點吧,很晚了,要帶奶奶去醫院。”林夏走到我面前催促著,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半小時后,手續辦完,我帶著她們往醫院趕去。
奶奶不讓我開車,一定讓我坐在后座陪她,還好林夏會開車。
“奶奶,您是怎么到那里的?您住的地方到那里可好遠呢?”我把座椅中間的置物架打開,把奶奶喝的熱奶茶放了進去。
“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反正就坐公車到了那里,下車吧就感覺不對,我就想走回去,但越走越陌生,后來有個老人家還給我一瓶水,然后我說找不到家了,他就給我送派出所去了。”
“可是奶奶,你怎么坐上公車的呢?你又沒有錢?”林夏問。
“沒要錢呀,司機沒有向我要錢呀。”
“珠海對60歲以上老人免票。”李靜說。
“哦,對。”
“奶奶,您記得,以后找不到家就去找警察,隨便在路上遇到個警察就可以求助,他們都會幫您的。”我拉著奶奶的手說。
“記住了,大孫子。”奶奶拍著我的手笑著答應,我回以微笑。
說實話,好久沒被人叫大孫子了,以前爺爺奶奶只是叫我丞忻。
“大孫子?”奶奶指著李靜和林夏問。“她們哪個是你女朋友呀?”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慌亂至極。
“奶……奶……我是您的親孫女,我們三個是同學。”李靜回頭忙解釋。
“那就是她唄。”奶奶看著林夏說。“她也長的挺好看的。”后面這句奶奶明顯是客套。
轉頭湊近我的耳朵說:“但我還是喜歡那個,長得比較可愛,眼睛大大的,以后要是有個重孫子,肯定可愛的不得了。”奶奶指著李靜說。
“哈哈……”我大聲的笑出來,我是真的忍不住了。
如果奶奶是在我開車時說這些話,我一定會把車開到綠化帶里去。
奶奶這個病很奇怪,我越來越覺得她是裝病。
“到了。”林夏說。
雖然已經是下午6點,醫院里還是人滿為患,我扶著奶奶坐在椅子上。
“我不懂國內的看病程序,只能你們去辦了。這個是我的銀行卡,直接付款就行。”我從錢包里拿出卡,遞給李靜。
“奶奶是有醫保的,費用會報銷,但現在我沒帶卡,確實是需要錢來交住院押金。你和我去辦理吧,要輸密碼的。”李靜又轉頭對林夏說。“你能幫我照顧一下奶奶嗎?”
“好的,你們快去辦吧!”
我和李靜去掛號處排隊。
“今天謝謝你了。等奶奶出院時我就會把錢還給你。”李靜說。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雙手放在大衣兜里,無所謂的說。她轉過身,沒有再說話。
輪到我們一問才知道,醫生的號都滿了,今天不接了。
“那怎么辦?”
李靜想了想。“我們直接去急診室,掛急診。”
“哦。”
志愿者給我們推來一輛輪椅,我推著奶奶走到隔壁樓,順利掛到急診的號。
醫生安排了一張病床,奶奶躺在上面很是緊張,拉著我的手擔憂的說:“大孫子,我沒什么病呀,我感覺挺好的,干嘛來醫院呢?奶奶身上沒有錢呀!”
我拍拍奶奶的手說:“別擔心,就是檢查一下,你大孫子我很有錢,沒事。”
“真的?你還是學生哪來的錢?”
我轉著腦袋想了想,如果說是她兒子賺的萬一她記得就不好辦了,還是說自己賺的安全。
“我很能賺錢的,都是我做生意賺的。”
“那你有多少錢?2萬?5萬?”奶奶舉著2和5,眼睛里都是試探。
“5萬。嘿嘿。”我得意的說。
“大孫子真棒。”奶奶高興了,臉上的笑容特別燦爛。
李靜看著我倆,也微微一笑。
林夏站在旁邊安靜的看著,不插話。
“林夏,你先回去吧。我可能一時半會兒不能走。”
“沒關系,我也沒什么事。”林夏說。
“先回去吧,也用不了這么多人,你還要學習呢。”我堅持。
她猶豫著,最后點點頭。
“車鑰匙給你,那我先走了,你安排好了就回家吧!姑姑好像煲了糖水,等你回去一起喝。”
“嗯。”我接過鑰匙,她沖著李靜點點頭,就離開了。
護士推著車走過來。
“先量個血壓,然后監控一下心率,等一下醫生過來會診。”護士邊把血壓計圍在奶奶手臂上邊說。
“好的。”
我和李靜乖乖的在旁邊等著。
環視一遍急診室,十五個床位都滿了,老少男女,一個個愁容滿面,不管是什么人,來到醫院都會心情低落吧!
“血壓比較高呀,高壓都快160了,以前吃什么降壓藥嗎?”護士把儀器收好,雙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問。
“沒有。今年還沒做體檢,不知道有高血壓。”李靜小心翼翼的說,語氣里有些自責。
“你們有老人的,自己在家里備個血壓計,每天量一量,有備無患。那我先開個降壓藥,你讓男朋友去交費。”
“好。”我說。
李靜感激的看看我,低頭看著有些疲憊的奶奶,一臉擔憂。
繳費,醫生會診,又做了兩個儀器檢查,全部忙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初步判斷就是腦血管疾病,但具體情況還要等明天住院再看。
醫生用藥后,血壓算降下來了,隨后我們被安排在留觀室,明天床位空出來直接住院。
奶奶吃了一點湯粉后就一直在睡覺,我和李靜出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
椅子是塑料的,一坐下去屁股都涼透了。
“對了,爺爺?”我后知后覺的看著李靜。
“沒事。我在爺爺下班前給他打過電話說了。他要來我沒讓,從我家到這里那么遠,騎車我不放心。我讓他明天再來,也說了你在這里,他就放心了。”
“你看,還是要有我才行。”
“是。謝謝你。”
“不客氣。”我把腿伸直,雙手揣進大衣兜里,有些得意。
轉頭的時候,我看見走廊盡頭有個自助咖啡機。
“我去買杯熱咖啡吧?”
“你還是先回家吧?這里要有人陪著,估計我要過夜。”
“我晚一點。”敷衍一句,我起身去買咖啡。
我怎么可能讓一個女孩子獨自在醫院的走廊里過夜。
“燙,小心。”我把咖啡放在李靜的手里。
“謝謝!”
深夜,留觀室外的走廊還算安靜,很少人走動,也很冷。
而另一邊的急診室還忙得很,叫號機還一直叫著號。孩子的哭聲,病床的輪子聲,醫生護士的說話聲,病人和家屬的哀怨聲,時而就傳進我倆的耳朵。
我頭靠著墻,兩眼望著對面一閃一閃的收銀燈牌,喝著咖啡。
轉頭看了一眼李靜,她也頭靠著墻,眼睛閉著,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半。
“冷嗎?”我問。
她睜開眼睛看我。“還好。你冷吧?穿的那么少,我最起碼是穿著羽絨服。”
我笑笑。“主要是屁股冷,凳子太涼了。”
“你回家吧,不用都在這里受苦的。”
“我不覺得是受苦呀,今天我知道要怎么看病了。”
“你是體驗生活嗎?”
“這叫感受生活。”我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出去買點東西。”
“嗯。”她點點頭。
走出門,冷風吹過,我出門時就穿了毛衣,一下子就透了。
珠海的冷是滲透到骨子里的,感覺五臟六腑都會被凍住。
而此時我的心很暖。她遇到事兒會想起我,我能幫到她,這兩件事把我之前的氣消了一半兒。
我走出大門右拐就看見一間小超市,要在醫院走廊過夜,不預防一下,我倆有可能明天都會感冒吧!
超市不是很大,可我不知道哪些東西能御寒。
還好,把要求和銷售人員說了之后,她給我推薦了暖寶寶,插電暖手袋,坐墊,小被子,半小時我就買齊了。
心滿意足的提著一大袋回到醫院,卻沒看見李靜。
快走幾步進了留觀室,她正坐在奶奶旁邊給她喂水。
我松了一口氣,還以為出現什么變故呢。
“奶奶,您醒啦,餓不餓?”我問。
“哎呀丞忻,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剛才靜靜都和我說了。”奶奶抱歉的握著我的手。
我帶著疑惑看向李靜,她笑了笑。“又認識我了,現在又變成沒有病的奶奶了。醫生說這就是阿爾茲海默癥的典型癥狀。”
我點點頭。
“一點也不麻煩,您餓不餓?我去給您買點吃的吧!”
“不餓不餓,不想吃。唉……也不知道你爺爺在家行不行?”
“沒事的,爺爺那么厲害,肯定可以。”李靜邊給奶奶蓋被子邊說。
“我也沒什么大病,在這里住院要花很多錢的。”
“奶奶您就別操心了,您沒事我最開心了,其他什么都不要想。”李靜摸著奶奶的臉,寬慰著她。
“辛苦我的乖孫女了。”奶奶摸著李靜的臉,滿眼心疼。
“奶奶,別搞得那么傷感,我還沉浸在找到您的喜悅中呢。”李靜笑著說。
“好好好,都聽你的。”
奶奶重新躺好,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我在旁邊看著,心里想到自己的奶奶,她也很疼我。
很快,奶奶就又睡著了,我和李靜又坐到走廊外的凳子上。